-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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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月这会儿正好回头,一眼看到了索罗定,就很严肃地问:“你吃不吃面啊?”
索罗定一愣,看看身后,没人!就回头问:“我?”
“嗯……我突然想吃面,不过煮多了。”白晓月说着,捧着那蓝边大海碗,碗里满满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牛肉面,“你吃吗?”
“吃。”索罗定心情大好,过去接了碗,就看到大碗边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是清粥小菜。
索罗定看了看粥里头还有莲子和薏米,好奇道:“这是什么?”
“嗯……我做好牛肉面之后突然不想吃了。”白晓月捧着粥碗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拿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就着粥吃。
索罗定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面,又看了看正拿着勺子、银筷斯斯文文特讲究地喝粥的白晓月。
走到桌边坐下,索罗定突然问她:“面是你特地给我做的啊?”
“咳咳……”白晓月被粥呛到了,边拍胸口边说,“是做多了!”神情特认真。
索罗定笑着点头:“哦,做多了啊。”
也没多说别的,他呼噜噜一口面吃下去,然后一拍桌子跷起大拇指赞叹:“好吃!”
“那是,煮牛肉是大娘的招牌菜。”白晓月颇为得意地嘟囔了一句。
“是吗?火候到位啊,起码炖了几个时辰。”索罗定对牛肉还挺有研究。
“岂止啊,昨天炖了一天了,这是好牛肉。”
“你昨天就想吃面啊?”
“是啊!”白晓月坚决地点头。
索罗定摇着头笑个不停。
白晓月边喝粥边瞟了他一眼,索罗定笑起来,从鼻翼边到嘴角两侧,有两条淡淡的笑纹。
低头闷闷地吃粥,白晓月盯着粥碗,这时,就见一块牛肉夹过来放在碗里。
白晓月抬头瞧。
索罗定已经风卷残云地将面汤都喝了,然后放下面碗,单手撑着桌子歪头瞧她:“多谢。”
白晓月抿着嘴摆摆手:“顺便。”
索罗定了然地点头:“顺便哪。”
“别忘了磨墨。”白晓月佯装很严厉地叮嘱。
索罗定边往外跑边点头:“遵命,小夫子!”
白晓月边心满意足地继续吃粥,边咬了一口牛肉—果然好吃!索罗定不说脏话、不和自己对着干的时候,还挺好相处的。
……
早课前,皇城的百姓基本也都开始忙碌了,上街买菜的,早起开工的……于是,众人都听到了今日的第二单八卦,还是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索罗定抢了白晓月的面吃。
第二个版本,白晓月早起给索罗定煮了一碗面吃。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第一个版本是真的,那么索罗定竟然敢欺负白晓月,简直不可原谅!可如果第二个版本是真的,那索罗定就更不可原谅了,谁不知道白晓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不好接近,竟然为索罗定洗手做羹?别说煮面了,就算盛碗汤都是莫大的荣耀。
于是,大清早的,整个皇城的人都为这个问题纠结开了。
程子谦刚出书院的大门,就被一个大内高手抓住,扛进了皇宫。
皇上认真地叮嘱他:“千万要查清楚,究竟是白晓月给索罗定煮面,还是索罗定抢了白晓月的面,十万火急!”
“阿嚏!”
正认真磨墨的索罗定揉了揉鼻子,这已经是第二个喷嚏了!昨天已经够倒霉了,今天不会更倒霉吧?早上起来挺顺的啊!
叮叮叮!早课的钟声响了三下,程子谦站在晓风书院正院的海棠斋门前,记录着陆续走进书斋的学生。
最早到的是石明亮和葛范。
石明亮是大才子,清高孤傲,目空一切,见到程子谦也没行礼,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进了院子。
葛范是船王之子,不过人倒没有多少少爷的感觉,挺随和地对程子谦点了点头。
之后来的是三位姑娘。
走在最前边的是七公主唐月嫣,一见到程子谦,就笑眯眯地行了个礼,还甜丝丝地叫了一声:“子谦夫子早。”
程子谦赶紧回礼。都说七公主人见人爱,果然讨喜。
唐月嫣的身后,并肩走来的两个姑娘样貌都比较普通。
一个很素净,书卷气十足,看到程子谦行礼也恭敬,是大才女夏敏。
另一个微胖,圆脸盘子长得有福气,是元宝宝,富家千金,看着就挺像个元宝,对子谦也是和善一礼。
紧接着来的是六皇子唐星治和他的好兄弟胡开。
唐星治年纪还轻,几个皇子里边他一定不是最能干的,但绝对是最得宠的。程子谦其实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不过唐星治可能因为昨晚上的事情还在尴尬,匆匆对程子谦点了点头就进了书斋。
胡开是小王爷,身份也很尊贵,看到程子谦后眉梢一挑,算是打了招呼,有些吊儿郎当。
之后进来的是唐月茹。
三公主不愧是皇朝第一美人,漂亮又端庄。子谦暗暗点头,从外形上她和白晓风其实最般配,只可惜……红颜薄命。如今在皇宫之中这位公主的地位极其尴尬,后宫都容不下她了,一个人独居在皇城外边的别院里,若不是当今圣上念及旧情十分疼爱她,估计大家都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个公主了。
唐月茹给程子谦行了个礼,点点头就进去了,一贯的冷冰冰的不说话。
程子谦摸了摸下巴,拿着纸笔继续记录。
“你这么一直写不会写到吐吗?”
和书院闲雅肃静完全不搭的腔调,说得程子谦叹了口气,仰起脸瞄了一眼正拿着个砚台边走边磨墨的索罗定。
程子谦赶紧凑上前:“哎,今早白晓月给你煮面了?”
索罗定被问得一愣,皱眉看着他:“你是有多闲,爷早晨吃什么都要管?”
“十万火急!”程子谦伸手做了个捂脖子的动作,“说啊!事关我身家性命!”
索罗定想了想,一挑眉:“我自己做的。”
“哈?”程子谦歪头,“你自己做的?”
“对啊。”索罗定无所谓地一耸肩,“那丫头刚好进来而已。”说完,溜达着走了。
程子谦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拿笔记录,这会儿,后面的白晓月急匆匆地跑进来了,一眼瞧见前边索罗定已经进了海棠斋,松了口气,还好没迟到。
对程子谦眯眼一笑,也小跑着进去了。
早课正式开始前,书院外头又传开了。
“真相出来了知道吗?”
“什么真相?”
“索罗定早上那碗面根本不是白晓月做的,是他自个儿整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就说呢,白晓月怎么可能看上那野人。”
“说不定是那野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到处显摆造谣呢。”
“也对!”
“嗡嗡嗡……”
海棠斋里,索罗定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就觉得手麻脚麻腰酸背痛,耳边像有一千只大小苍蝇在打转,搞得他头昏眼花。
据说每日早课之前都要晨读半个时辰,等读完了,白晓风才过来授课。
身边众人都自顾自地念书,听得索罗定就想掀桌。
白晓月在他的后头坐着,看到索罗定跟长了虱子似的抓耳挠腮动来动去,好半天一页书都没翻过。
最后见索罗定已经开始点头犯困了,白晓月赶忙伸出尖尖的手指头戳了他一下。
索罗定伸手揉了揉背,晃晃头,发现耳边还有嗡嗡嗡的声音,就低头继续打瞌睡。
白晓月这个急啊,这会儿,就看到海棠斋门口,白晓风慢悠悠地走进来了。
“夫子来了。”元宝宝小声说了一句,众人赶紧坐直,摆出认真的姿态,唯独索罗定还在犯困呢。
白晓月那个恨啊,伸出两根指头,掐着索罗定后背的肉用力拧了一下。
“他娘的,蚊子!”
白晓风刚好踏进门槛,索罗定嗓门本来就大,他这么一吼,她就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白晓月红着脸瞪着索罗定的后背,其他人都忍着笑。
索罗定可算醒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转脸看到了门口的白晓风,望天翻了个白眼,心说可算来了,然后扭回头继续揉脖子。
众学生面面相觑,都等着看好戏:白晓风会不会恼了?
可白晓风好像没瞧见似的,径直往里走。
索罗定还动弹呢,就感觉身后又被人拧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回头。
白晓月瞪了他一眼:“坐好,不准动!”
索罗定嘴角抽了抽。连动都不让动啊?比军规还严。不就是几个书生吗,装什么大瓣儿蒜啊!
“咳。”白晓风往最前边一站,背着手看了看众人。
每个学生都坐得很正,只有索罗定歪着半边身子,单手托着下巴,还架着腿,一手慢悠悠地磨墨,而身后的白晓月则急得直噘嘴!
白晓风微微笑了笑:“今日第一堂,你们自个儿写点儿东西,我看看你们的底子。”
众人都点头。
“嗯……”白晓风伸手轻轻摸了摸下巴,伸手优雅地一指满园盛开的海棠,“就以这海棠为题,随便写点吧,诗词可,文章亦可。”
索罗定听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他娘的书呆子就是撑得慌,满院子的海棠花有什么好写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来海棠花长这样啊……以前总听人说海棠海棠,却从没分清楚过。
“你们慢慢写,我半个时辰后回来。”白晓风还挺不负责任的,扔下个题,就晃悠着出去了。
等夫子一走,众人就窸窸窣窣地讨论开了。
元宝宝拿着纸笔跑过去和夏敏坐在一块儿:“敏敏,怎么写啊?”
夏敏似乎和她的交情不错,就小声地教起她来。
唐月嫣托着下巴歪着头在想要怎样写,唐月茹默默地低着头已经开始动笔了。
男生那边,唐星治、胡开和葛范都将自己眼前的宣纸递给了石明亮,石明亮刷刷地写得飞快,看来文思泉涌。
索罗定打了个哈欠,感觉身后有人戳自己,就回头看。
白晓月拿着毛笔,担心地问他:“你准备写什么?”
索罗定眨眨眼:“什么?”
“你不是还没睡醒吧?”白晓月皱眉,“我哥出的题啊!”
“哦……”索罗定点头,“不就是海棠吗。”
“你准备写什么?五言还是七绝?散文还是词赋?”
索罗定就觉得那一群苍蝇又回来了,张了张嘴:“写个对子成不成?”
晓月一惊,张大嘴:“对子?”
“不是写什么都行吗?就写个满园海棠红又红……”索罗定就要下笔。
“不准!”白晓月一把揪住他,眯着眼睛瞪他,“好歹也要写一篇五言!”
“五言?这个更容易了!”索罗定似乎信心满满,大笔一挥,写完了!
“写完了?”白晓月纳闷。
“嗯。”索罗定伸伸懒腰,“我能不能出去溜一圈,半个时辰后再回来?这么坐下去非坐出痔疮来不可。
白晓月拿毛笔抽他:“粗俗!”
索罗定张了大嘴,心说痔疮有什么粗俗的?
“我看看你写的。”晓月伸手去拿他面前的纸,刚要碰到的时候,索罗定却将他刚写的“五言”藏起来了。
“我是你的夫子!”晓月板起脸。
索罗定一脸不赞成:“你不是教礼仪的吗?”
白晓月生气,拽住他的袖子:“给我看!”
索罗定就是不给。
两人这边厢闹,一旁的唐星治看得快要开始磨牙了。
胡开凑过去低声说:“听说今早索罗定还让晓月给他煮面。”
唐星治的眉头又皱起了几分。
最后,白晓月总算抢到了那张纸,打开一看,就见里边写着五个很丑的字:海棠花不错。
白晓月眨眨眼,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五言呢?”
索罗定瞅了瞅那句话:“正好五言!”
白晓月卷起宣纸就抽他:“起码得四句,你就一句算什么五言绝句!”
“绝句不是一句还要几句?”索罗定还不服气。
“笨死了你!”白晓月跟他说不清楚,“再想三句,还有啊,什么叫海棠花不错?句式都没有!”
索罗定拿着纸一头雾水,回头,就看到周围好些人都在笑他。
唐星治等人刚才听到他的一句“海棠花不错”都笑喷了,元宝宝捂着嘴笑得直颤,门外的程子谦低着头坐在一个石头礅子上摇头:索罗定那个文盲啊!
索罗定抱着胳膊更闹心了,还要三句?
想了想,他又见院子里几朵粉色的小花沾了露水挺新鲜的,于是就加了句:“野花也挺好。”
白晓月在后头扶额,一旁的胡开看到了,笑着捶桌。
这会儿众人都没什么心思写自己的了,都好奇索罗定的第三句要写什么。
索罗定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第三句写什么好呢?
这时候,俊俊不知何时溜达到了海棠斋的院子里,大概是喜欢热闹,就趴在程子谦的脚边,晃着尾巴看书房里的白晓月,似乎也在看索罗定,还摇尾巴了。
索罗定一看,诗兴大发,写了第三句:“狗儿尾巴摇。”
白晓月捂脸,其他人都已经忍不住笑了,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等一会儿白晓风看到这诗时的反应,估计索罗定要从三字经开始背起了。
第四句呢……
索罗定托着下巴,抖着膝盖半靠在书桌边打着瞌睡,反正还半个时辰呢,总会想到的。
这时,石明亮已经写完了四份,将其他三份分给他的三个兄弟,于是唐星治他们就开始抄。
石明亮见索罗定瞧着他们,就微微一笑,问:“要不要帮你也写一份?”
语毕,只见索罗定身后的白晓月皱着眉头看着他。
索罗定打了个哈欠,出人意料地一摆手:“免了吧。”
胡开笑了一声:“索将军没文人的才情,倒是有文人的清高。”
一旁的唐星治和葛范都笑个不停。
索罗定托着下巴瞧了瞧他们四个,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后来又懒得说了,继续打哈欠。
白晓月在后头听着不高兴,这时候,坐在索罗定前边的夏敏回头看了唐星治他们几人一眼:“文人除了清高还要诚实,你们三个都是代笔,还笑别人?索将军起码比你们诚实。”
元宝宝轻轻拽了拽夏敏,那意思是不要跟他们吵。
唐星治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扑哧一声笑开了。
石明亮托着下巴看着夏敏:“夏才女不是喜欢才子吗,怎么口味变了?还是知道自己没胜算,先找个下家?”
夏敏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旁的唐月嫣转回头看热闹,笑得一脸天真。
前排的唐月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低头继续慢慢写。
元宝宝瞪了石明亮一眼:“胡说什么呢你!”
石明亮说完,看了索罗定一眼:“索将军,清高不能当饭吃,这诗词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索罗定突然点了点头:“第四句有了。”
众人一愣,就见索罗定捏着笔丑丑地写了五个字:鸡鸭喳喳跳。
众人面面相觑,索罗定的五言写的是:
海棠花不错,
野花也挺好。
狗儿尾巴摇,
鸡鸭喳喳跳。
念着倒是挺顺的,虽然没有句式,突然就听到门口有人问了句:“这诗叫什么名儿?”
众人回头,就见白晓风背着手走进来了。唐星治等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等着看索罗定挨骂。
不料索罗定却一抬手,大笔一挥写上诗名:早课真热闹。
诗名一写,身后的白晓月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前边的夏敏也抿了抿嘴,而石明亮则摆了一张臭脸,憋出一句:“文不对题。”
索罗定一笑:“不对题吗?可是应景啊。”
石明亮皱眉:“狗屁不通。”
索罗定笑得更欢,“你咋知道狗屁不通呢?它告诉你的?”边说,边指着门口的俊俊。
夏敏和元宝宝相视一笑:说得好!
石明亮气不过,跟索罗定吵架有失身份,他是流氓,自己可是才子!
白晓风伸手拿过索罗定的诗看了看,又放下,走到前边问:“都写完了吗?”
唐月茹和唐月嫣同时放下笔,刚好写完。
白晓月可慌了,光顾着担心索罗定,自己什么都没写,于是只好匆匆赶了篇词。
唐星治等人也都抄完了,将石明亮的原文藏进袖子里,抄好的摆在桌面上。
白晓风收了众人的卷子,道:“我一会儿详细看过,今天早堂暂时到这儿。”
众人一阵欢呼,下堂这么早!
白晓风拿着卷子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回头跟兴冲冲站起来捶腿,准备一会儿跑回军营去的索罗定说:“索将军,下午让晓月好好给你补个课,还有啊,今天背出三字经,明日上早课前背给我听。”
索罗定一惊,身边众人哄笑起来,白晓风说完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地走了。
石明亮站起来,幸灾乐祸地看了索罗定一眼,和葛范、胡开一起往外走,唐星治走在最后面,回头看了看白晓月。
索罗定有些扫兴地往桌子上一坐,回头问白晓月:“那三字经,好像不止三个字,是吧?”
白晓月拿眼前的宣纸卷了个纸筒,敲了索罗定好几下:“今天不准睡觉,给我背书!”
“那骑马呢?”索罗定苦哈哈地被白晓月一把揪住衣领拽走了。
唐星治在一旁看着,有些酸溜溜的。白晓月也真热心,干吗帮那粗人补课?给他本三字经让他自己背去不就得了嘛。
晌午的时候,全皇城的人都在拿索罗定取乐。
“听说了吗,白晓风让索罗定背三字经!”
“这么大的人了,连三字经都没背过?”
“你没听说啊?那索罗定根本就不识字,知道他今天写诗写成什么样子了吗?”
“什么样?”
“他写的是:海棠花儿俏,我把野花采,鸡鸭鱼肉好,喝酒课不上。”
“噗!”
“有辱斯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