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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七章

  上海2001年12月
  
  坐在轮椅车上的林仲权,显得十分兴奋,他所购买的大豆期货,让他大赚了一笔,他刚把手中的大豆全部抛出,靠在轮椅车上,享受着那种胜利的兴奋时,门口传来了唤声:“爸……”
  
  他急忙循声看去,是林海宁走了进来,他高兴地说:“你总算回来了。”
  
  林海宁用一笑作答后,拖过一张椅子,在林仲权的对面坐下:“老爸一定是又大赚了一笔。”
  
  “你没说错。我看准了大豆要涨,地产要涨。”
  
  “老爸是中国的巴菲特。”
  
  “巴菲特算什么,要是巴菲特是中国人,在中国炒股,未必就比我强,世界上最难炒的股市就在中国。在中国炒股不是商战,而是心理战,不但要有独特的逆向思维,还要有跳楼的决心。”
  
  林仲权一说起炒股,总是那么豪气,但他最关心的还不是股市和期货,而是林海宁的婚事。现在,他的财富成倍地增长,担忧也在同步增长,他非常清楚,他迟早要去见上帝的,再伟大的人物也不会例外,世界上没有万岁。他早就把林海清看死了,大毛又是个傻子,林海宁倒是聪明,但是要他接班,自己辛苦挣来的财富,多半会落进慈善机关,在他身上有着比尔•盖茨的影子,要是实在没人接班,这个结果只能接受。不过,林仲权还没到这种绝望的地步,他还期望着林海宁能早点给他生个孙子,他要亲自培养孙子,希望他的智慧能隔代遗传,让他的后代想起他这个开创出一番事业的先祖就会感到自豪。他把家族的繁荣和优秀看得极重,他虽然读过洋书,受过西方教育,但在头脑中,传统的、说不清是好是坏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所以,林仲权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你和傅莹的关系怎么样了?”
  
  “很好。”
  
  林海宁发现父亲苍老了不少,他清楚地知道,父亲一直惦记着他,关心着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父亲,所以没说实话。
  
  “既然很好,你们就应该早点定下来,趁我还活着时,给我养个孙子,即便养不出孙子,养个孙女也好,我这个人虽说喜欢男孩,但不封建,不会重男轻女,这个世界,女孩聪明,一样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撒切尔夫人、甘地夫人、贝•布托就是证明。”
  
  “我努力吧!”林海宁说得有些有气无力,显然,他对生出一个将来能担当总理和首相的女儿毫无信心。
  
  “我看你别再挑挑拣拣的了,傅莹是最适合你的姑娘,你应该马上和她敲定,等她研究生一毕业,我就给你们办婚事,你拖得起,我可拖不起。”
  
  “这事等我工作定下来再说行吗?”
  
  “我已经给你打听过了,像你这样去山区服务过一年半的志愿者,可以到机关里当公务员,我看你就先当个公务员。”
  
  “可我不想放弃我的业务,不想当公务员。”
  
  “那你不是白去了一趟贵州?”
  
  林仲权倒不是因为这个儿子不肯当公务员而奇怪,而是觉得他的思维有些问题。在他看来,去贵州是一种付出,有付出就应该有报酬。当个体面的、有职有权的公务员是一种报酬,他从没把公务员看成是人民的公仆。
  
  “没有白去,非常值得,其他不说,至少我在那里呼吸了一年半的新鲜空气,吃了一年半的绿色食品。”
  
  “你让人送来的那块腌制的野猪肉相当好吃。”林仲权忽然想起似地说。
  
  林海宁也忽然想起似地从包里拿出几包药材:“爸,这是生长在三千多米原始森林里的野生天麻。这种天麻的天麻素是平常天麻的两倍,硒的含量更高,是四倍,就是当地人都很难弄到。”
  
  “不错,是上好的天麻。”林仲权拆开一看,非常高兴,他对药材的研究,已经相当于仁寿堂的药材师,他为这个儿子能想着自己非常高兴,他又抬眼看着林海宁:“你不想当公务员,那你想进哪个医院?”
  
  “普光医院。”
  
  林仲权一听,感到吃惊地朝林海宁看着:“你不知道,那是一个区级的小医院?”


  
  “我当然知道,可是,大医院一般只招博士生,我才是个硕士生。”
  
  “我可以给你通路子。”林仲权底气十足地说,现在他觉得,除了不能下地走路外,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我不想去抢博士生的饭碗,再说,我去区级医院,实践的机会更多,我不想到大医院去当跟班。”
  
  林仲权最关心的也不是林海宁去哪个医院,最希望的是他哪个医院也别去,马上接自己的班——炒房和炒期货。另外,就是他的婚事。于是道:“你去哪个医院我不管,但你在傅莹这件事上,一定要抓紧。我一定要活着看到你替我生一个孙子或者孙女。”
  
  林海宁看着衰弱苍老的父亲,沉默了。
  
  “海宁,你就听老爸一次吧!我不会看错的,傅莹是个好孩子,她会给林家生一个好后代。”
  
  “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这事就这样定了,你马上就去和她见面。”林仲权显得急不可耐。
  
  林海宁下午出来了,但他见的不是傅莹,而是大黑。地点是在离大黑家不远的一个茶室,大黑喜欢喝茶,不喜欢喝咖啡,他觉得这和他学的是中国古代哲学有关。

  
  “怎么,你又遇到了麻烦?”他们一见面,大黑就直入主题,因为他觉得按照常理,林海宁一回来,先见的应该是傅莹,不是他。
  
  “是的。”
  
  “你还想着柳莺?”
  
  “你怎么知道?”
  
  “你的脸上写着呢!怎么,她去找过你了?”
  
  “是的。”
  
  “什么候?”
  
  “傅莹离开那一天。”
  
  “这么巧?”
  
  “无巧不成书,巧得都能写书。”林海宁叹息一声,显得十分无奈。
  
  “一心不搏二兔。”
  
  “这个道理我懂,问题是我现在无法一心,所以才来找你,请你帮我寻找丢失的决心,眼下除了你,在这种事上,我没有可以商量的朋友,现在你成功了,你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你有话语权。”
  
  “决心还要寻找?”
  
  “是的。”

  
  大黑想了想:“柳莺在你那儿待了几天?”
  
  “五天。”
  
  “五天中就出事了?”
  
  林海宁又叹息了一声。
  
  “是你主动,还是她主动?”
  
  “不知道。”面对大黑那奇怪的目光,他又道:“那天晚上,我喝了一瓶茅台,喝高了,后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她把你灌高的?”
  
  “不,她没有劝酒灌我,是我老在想着怎样和她对话,免得让她误会,忘了我喝的是茅台,忘了这茅台是十年窑的精品,有三杯不过岗的后劲。”林海宁想起了《水浒传》中的景阳岗。
  
  大黑听完后,沉思片刻,才道:“海宁,你把这种事看得这么重,这说明她在你心里的分量远远超过傅莹,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再折磨自己,找她算了。”
  
  “问题是她不肯见我。”
  
  “这又是为什么?”
  
  “第二天我醒来时,她已经走了,但她给我留了言,说是那天晚上我说了梦话,几次叫的都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傅莹。”


  
  大黑嘴角里浮出了笑容。
  
  “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想让我和柳莺联系?”
  
  林海宁一笑:“我想,你有办法能找到她。”
  
  “这样吧!让我安静地思考几天,再给你答复,你不是要落实工作单位吗?你先忙这事吧!”
  
  “几天可以给我答复?”
  
  “十天,十天后的下午一点。”
  
  “那就拜托了。”
  
  十天后,下午一点,林海宁准时地接到了大黑打来的电话。
  
  “海宁,十天来,我认真想了好久、好久,甚至失眠了两天,起夜增加到三次,可我觉得还是得重复那句说过的话:‘傅莹与柳莺不能斗艳,但能斗香,艳,不能持久,香,却能够长存。’我坚持认为,你和傅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柳莺对你不合适,我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十天来,你可能已经变得冷静和理智,现在,你丢掉的决心我给你找到了,你要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谁也替代不了。”
  
  “谢谢,我冷静了,明白了。另外,我告诉你一下,我的工作落实了,我被普光医院录用了。”
  
  “小庙去当大和尚,选择正确!”
  
  下午两点,傅莹坐在桌前写着她的论文,她写得很顺。正当她拿起一旁的水杯喝水时,电话铃响了,她以为一定是好朋友何雪颖的来电,她一直想和这位好朋友一起去一次杭州,因为何雪颖知道,她因为林海宁的事而闷闷不乐,可她拎起电话一听,感到相当意外:“海宁?”
  
  “是我,你好吗?”
  
  女性的耳朵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傅莹听出了,林海宁的声音里带有歉意。她马上想起,林海宁应该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回来的,可是现在已经是隔年的一月八日,他回来有十天了。于是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十八日,我回来后一直忙于落实我的工作,今天,我已经被普光医院招聘了,后天我将去报到。”
  
  对此,傅莹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她在山阳镇时,林海宁就对他谈过,自己回上海后,不想进大医院,只想找个能有更多实践机会的中等医院,现在,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今天才给她打电话,但她没有这样问,而是简单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到你再说好吗?”
  
  傅莹想了想:“你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跟我说吧!”
  
  “见面再说不行吗?”
  
  “不行,我正忙着。祝你找到了工作,再见。”
  
  说完,她把电话挂上,把手伸向键盘,准备继续去写论文,糟糕的是,她的思路一下断绝,就像电网短路似的,那双抚在键盘上的手,动弹不得。我怎么会这样?她郁闷地想。
  
  电话铃声又响了,她看着电话,没接。电话的来电显示清楚地告诉她,这是林海宁的电话。电话的铃声非常顽强,不停地响着,不肯停下,最终,傅莹让步了,拎起电话,但她没有说话,而是等待地听着。
  
  “傅莹,我可以在电话里跟你说,我今天晚上在世纪公园的门口等你,我要当面向你求婚,你不来,我也会一直站等在那儿,一直站到天亮!”
  
  说完,林海宁便把电话挂了,而傅莹却呆住了,她居然不相信刚才是林海宁打来的电话,真是他的声音……
  
  不到晚上七点,林海宁就等站在世纪公园的门口,七点到了,傅莹没来,以前,他约会傅莹,她总是按时到来。林海宁耐心地等待着,他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见到傅莹迎面走来,他急忙迎上去时,傅莹没有说话,而是一下扑进他的怀抱,生怕他逃走似地紧紧地把他抱住……
  
  林海宁把和傅莹订婚、并准备在傅莹研究生毕业后就结婚的事告诉了林仲权。他高兴极了,马上表示要把现在自己住的那两套房间作为他们的婚房,这两套房子是他家中最大、方向最好的两套,但是林海宁不同意,他觉得自己还是住在原先的屋子好,原先的屋子并不小,一定要换,他倒是希望父亲把房子换给大哥。
  
  他还把订婚的事告诉了林海清,他一直相当注意和这位大他二十岁的大哥搞好关系,对他非常敬重。他带着傅莹见过这位大哥后,才以一种请示的口气问:“大哥,你看我和这姑娘结婚合适吗?”
  
  这种敬重,自然让林海清产生了一种当大哥的责任感,他仔细地了解了傅莹的情况后,方才郑重地对林海宁道:“我觉得这姑娘不错,有气质,不花哨,你应该找这样的姑娘作为终身伴侣,大哥祝贺你!”
  
  林海宁用不着为结婚的事做什么准备,他们两家都不缺钱,两家都有多余的房子。因为傅莹的父亲是林仲权的好朋友,早就听从林仲权的建议,“要想富,快买房”,买了两套地段极佳的公寓房。那时,房产商正为房子卖不掉着急,为此,国家还出台了买房可以抵税的优惠政策。后来,这个小有名气的律师还为当时只买两套房子而后悔不已。因为,他就是替别人再打一百年的官司,所得的提成,也别想买到这种地段这样的公寓房。这两套公寓房,占据了他总资产的百分之七十。因为傅莹是独生女,所以傅莹的父亲向林仲权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们结婚后,两家住住,他那儿也给他们准备一套新房。林仲权通情达理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他想,无论儿子住在哪里,生出来的孩子总归姓林。

  
  订婚后,林海宁好像没了心事,准备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他还想工作一二年后,再去带职攻读博士,对此,傅莹也非常支持。然而,他到医院报到后,刚刚工作了三天,就在上班的时候收到一个电话,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当时,他正在开业务会议,不能接电话,就把手机关了,但这电话,让他无法集中心思地开会,老是在想,这会是柳莺的电话吗?如果是,那她还是第一次给自己留下手机号码,她总不见得借用别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吧!接着,林海宁又告诫自己,他已经订婚,一定要信守对傅莹的诺言:我要一生爱着你。然而,会没开完,手机再次响起,他一看,依然是那个手机号码,他还是克制地把手机关上,如果是柳莺,怎么会连续两次给我来电,她会有什么急事找我吗?胡思乱想中,林海宁捱到会议结束,急步走出会议室,来到僻静的过道。当他按动手机上的号码时,他感到自己的心速有点儿加快。
  
  “你好,你一定在忙着。”
  
  林海宁听出了,这是柳莺的声音,那种平静和亲切,还像在山阳镇时那种随意的交谈。
  
  “对不起,刚才我在开会,我没想到是你打来的电话。”
  
  林海宁的话听上去是表示歉意,但也包含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柳莺曾对他说过,再也不会与他联系。他想,柳莺是聪明的,她能听得出这层意思。
  
  “有一件事,本来我不想给你打电话,后来想想,还是告诉你好。”柳莺这话说得依然是那么平静,听不出她将告诉的事会有多么重要。
  
  “什么事,请说吧!”
  
  “你这儿说话方便吗?”
  
  “没事,你说吧!现在我在过道里,这儿没人。”
  
  电话里传出轻微、亲切的笑声:“我也在没人的过道里,这话也只能在没人的过道里说。”
  
  “什么话,非要在没人的过道里说?”
  
  “我怀孕了,怀上了你的孩子。”
  
  林海宁一听,头脑里就像爆炸了一颗炸弹,顿时懵在那儿,半晌才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女人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林海宁心里乱极了,现在,他想起了那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的情景,这让他无话可说,木头似的。他没能想到,柳莺却主动地承担起责任:“海宁,这事怪不得你,应该说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去你那儿,更不该给你带茅台酒,这事你没有丝毫的责任,你用不着内疚,我不会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你放心吧!我是说到做到。”
  
  林海宁被感动了,他带着歉意地:“对不起,应该说是我不好,那天晚上我不该喝那么多酒。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生下孩子,我去做过了检查,胎儿非常正常,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海宁,我是相信上帝的,我觉得这是上帝的安排,我没有权力把上帝赐予我的生命扼杀掉。”
  
  林海宁不信教,不信有什么上帝,也没听柳莺谈起过她相信上帝,本以为她会打胎,不要这个孩子,现在听说,她要为上帝保留这个孩子,自然在他够乱的脑袋里,加添了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海宁,刚才我已经对你说了,我不会向你提出任何要求,我早就做好了当一个单亲妈妈的准备,我一定会替你保密,不会给你今后的生活带来任何麻烦。你应该相信,我会把这孩子带好,让他长大成人,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我之所以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因为你是他的生父,你有法律赋予你的知情权,我对你隐瞒,我会感到不安,上帝也不会允许。”
  
  林海宁没想到,柳莺是这样大度,这种大度让他想起刚才那种慌乱和束手无策,让他感到羞愧,现在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自己应该勇敢面对,于是问:“要是那孩子懂事后,问起他的父亲,你怎么说呢?”
  
  “请原谅,我只能对他扯谎说,你死了。”
  
  林海宁闷了许久,才说:“柳莺,咱们能不能找个时间和地点,好好谈谈?”
  
  “我看用不着,这种事在没人听见的过道里谈就够了,你一定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再见。”
  
  柳莺说完就把手机挂了。好久,林海宁才把手机关掉。本来,他想争取做一个大手术,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动刀子,很可能出事,人命关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林海清正在林仲权的屋里报账,林仲权让林海清请庙里的和尚为自己的母亲做了百岁冥寿的诵经超度,母亲生前,一直虔诚信佛。这些找和尚、烧锡箔之类的事,总是交待林海清去做,这种事,他比林海宁办得好。
  
  “全套是八千八。”
  
  “去年不是只有六千六吗?”去年林仲权为他的父亲做了百年冥寿。
  
  “那老方丈为去年的水灾一下捐了一百万,如果他不在水陆道场上涨价,今年他还能捐吗?他可是市里的政协委员。”
  
  虽说,林海清把父亲交待的事,办得相当认真,但他并不信佛,不相信有什么因果报应,是个天生的、相当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谈起这种事,不免有些调侃和不敬。就在他交待完毕、从林仲权手里接过他所垫付的款项、准备离开时,林海宁走了进来。


  
  “大哥,您等一会儿,有件事,我想让你和老爸一起知道。”
  
  林海宁觉得他和柳莺的事,应该如何处理,也该让大哥知道。
  
  林海清朝这位小弟看了看,似乎感到这事有些重大,便又坐了下来。
  
  林海宁跟着坐下,但他低下了头,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这是这么了?”林仲权看着神情颓丧的林海宁,担心地问。
  
  “我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林仲权大惊,因为紧张,他感到血压飚升,马上抓起一旁的硝本地平,吞服了一片。但是,他的手仍然有些颤抖。
  
  林海宁一见,医生的本能让他站了起来,握着父亲的手腕,数着脉跳。
  
  “你还是快说的好,不然我的心快蹦出来了。”林仲权的心跳很快,超过了九十跳。这种过速,即便在紧张的、输赢在几百万之间的炒期货时也不曾有过。那时,他始终能把心跳控制在八十跳之内,可见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一个女孩怀上了我的孩子。”林海宁又坐下后,艰难地说着。


  
  林仲权一听,顿时舒了口气,心跳也随之放缓,显然,出这种事,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最多是一点麻烦。但是,这事也确实让人意外,他一直认为儿子在这方面比他老实,没有想到看上去正经老实的儿子,也会出这种事。
  
  “她是个村姑?”林仲权想当然地问,并没有生气。他觉得这都是山间寂寞造成的,情有可原。
  
  “不,是个上海姑娘。”
  
  这又让林仲权感到意外:“她也是去那儿当志愿者的?”
  
  “不是。”
  
  林海宁便把整个过程,极为精练地述说了一遍,但他揽下了所有的责任,几次说,这都是他不好。他还把最重要的细节,喝了茅台,陷入迷糊的事给隐瞒了,生怕柳莺受到伤害。
  
  “是你叫她去你那儿的,还是她主动地去你那儿?”林海清一直认真地听着,非常注意细节。
  
  “她喜欢旅游,我曾对她说过,她要是去贵州的话,我可以陪他去黄果树瀑布旅游。”
  
  “那你陪她去了黄果树?”
  
  “没有,她是去黄果树后,顺便来我这儿的。”


  
  “她去黄果树是假,她是借着这个幌子来勾引你!”林海清直通通地说了出来。
  
  “不,她决不是这样的姑娘。”
  
  “你太单纯了,这么明显的阴谋你居然觉察不出?”
  
  林海宁不想再为柳莺辩解,因为他深知这位大哥的固执,一旦形成看法,就无法改变,所以他才隐瞒了最重要的,他被灌醉的细节。
  
  “这事的主要责任不在你,而在她的身上,是她自己向你开放,向你投怀送抱,要是她不去你那儿,会出这种事吗?你没有必要心事重重。”林海清开始激动了,现在他像个正在争辩的律师似的,为林海宁辩护着。
  
  “她准备把这孩子弄掉?”林仲权没有追究谁的责任,他对责任的问题不感兴趣,现在他关心的是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后代。他一直盼着第三代,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意外,这么突然。当他又想到,面前这个儿子,也是以这种形式出生的,差点儿笑了,但他为了保住父亲在儿子面前的尊严,没有笑,只是在心里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是一种遗传。
  
  “不,她准备把孩子生出来……”

  
  “不行,她必须把这孩子打掉,不然将来是个麻烦,她开价多少由她说,你可以大方点,用不着和她讨价还价。”林海清说得非常坚定。看上去,他像这儿的一家之主。
  
  “她说,这事我就不用管了,她不会来麻烦我的,她是个很能体谅别人的女孩。”
  
  “要是她真的体谅你的话,她就不该告诉你,这是她摸透了你的软弱,女人惯用的手段,你千万不能上当,你一定要她把孩子打掉,你不要忘了,你已经和傅莹订婚了,不然,将来让傅莹知道你还有个私生子,她会怎么想!”
  
  其实,林海宁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是他心事重重的主因。
  
  “老二,我看最多一两万,就能把这事摆平,你用不着苦眉愁脸的。”
  
  林海宁不语地长叹一声。
  
  倒是林仲权察觉到林海宁的矛盾心理,一直静心听着,注意地观察着他。于是便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女孩子?”
  
  林海宁觉得还是父亲了解自己,便实话实说:“说不清,现在我心里很乱,所以才想和你们商量。”
  

  “我看是不是这样,让那个女孩来见见我再说?”
  
  “爸,你决不能见他,这事一定要处理果断,当断即断,不留后患,不给她留下丝毫的希望。不然,她来了后,见到咱们家的情况,要价就会更高。这种和谁都能睡觉的女人不能同情!”
  
  “可是她怀的是咱们林家的孩子。”
  
  “既然老二能和她有孩子,他和傅莹肯定也能有孩子,老爸用不着急,急着弄出来的,肯定不会给你带来欢乐,而是麻烦!”林海清的口气是绝对肯定,斩钉截铁。
  
  林海宁依然不语。
  
  林仲权也没有和林海清辩论,只是不容商量地对林海宁道:“你马上去给那女孩挂个电话,让她来一次,我想见见她。”
  
  林海宁这才说:“她可能不肯来。”
  
  “你要是给她打电话,她不可能不来,你们不信,倒是可以试试,但我要把话说在前面,这肯定是引狼入室。”林海清说着,点起了一根烟,完全是一副预言家的神态。
  
  林仲权对于林海清那种爱走极端的话语早就听惯了,懒得与他争论,只是朝着林海宁道:“你就听我的,给她挂个电话。”

  
  林海宁犹豫了一天,最后在林仲权不停地催促下,终于给柳莺打了电话,对她说,请她晚上能来他家,父亲想见见她,然而柳莺却婉转而又坚决地回拒了。林海宁把柳莺的态度告诉林仲权后,林仲权没有生气,反倒更想见她。想了想后,对林海宁道:“你去对那女孩说,她不想来我家,那我们在外面找个地方,我去见她总归可以吧?”
  
  林海宁又给柳莺去了电话,几经恳求,而且保证不谈孩子的事,柳莺总算答应出来见见林仲权。于是,他便和她约定,当天晚上在龙门酒店的包房里见面。林仲权为此还特别关照林海宁,要对林海清保密,他觉得这个儿子除了能帮他找和尚,烧锡箔,没有其他用处。
  
  林海宁按时把坐在轮椅车上的林仲权推进龙门饭店的一间包房里。他家的小保姆小凤也来了,现在林仲权无论去哪,她总是同去同回,林仲权已经离不开她那精心细致的照顾。今天是林海宁抢着来推轮椅车,但是林仲权还是让她一起前往。他们到了龙门饭店两分钟后,柳莺便款款地走了进来,她和往常一样,不施粉黛,衣着随便,她一见面前的林仲权,就亲切自然地叫了一声:“大伯。”
  
  “您就是柳莺姑娘?”林仲权问。
  
  “是的。”
  
  林仲权请她坐下后,问她想吃点什么,她说随便,林仲权便点了咖啡:“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喝咖啡。”
  
  林海宁发现父亲也要了一杯咖啡,他清楚地知道,父亲以前爱喝咖啡,只是因为血压高,才以极大的毅力戒除了这种嗜好,今天的破戒,非同寻常。显然,这是他对柳莺有好感而施放的一种信号。
  
  林海宁的判断是正确的,柳莺一进来,就让林仲权对她产生了好感。林仲权年轻时有点好色,喜欢漂亮的女人,所以,当他一见到柳莺,马上明白了儿子出事的原因,她太漂亮了,这种漂亮有着一种男人不可抗拒的力量,如果在她的面前不动心,那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为自己儿子的正常感到欣慰。原先,他一直担心儿子对女性有些冷漠,有点像清心寡欲的和尚,不太正常,他尊敬和尚,但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个和尚。
  
  “你在哪儿工作?”
  
  “鸿翔有限公司。”
  
  “做什么工作?”
  
  “营销。”
  
  “你一定是一位优秀的营销员。”

  
  柳莺默认地一笑。
  
  林仲权又闲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穿插地问些她家里的情况,其实这些他早就从林海宁那儿了解到了,他是趁着这些谈话,细致观察,她是否有怀孕的迹象。林仲权发现,柳莺看手表了,便问:“你还有事吗?”
  
  “很不巧,我来之前刚好有个客户要见我,他现在正等着我。”
  
  “工作重要,你就去忙吧!”
  
  柳莺向大家道别后,起身离开。林仲权看着柳莺转身离去的背影。柳莺进来时,坐下后,谈话时,他都没能看出柳莺有怀孕的迹象,直到此时,他才从她背影的臀部中看出,她确实有了身孕。
  
  柳莺离开后,林仲权没有问林海宁,而是先问小凤:“小凤,你看这姑娘怎么样?”
  
  “漂亮,她没有打扮就这么漂亮,要是打扮一下,那就更漂亮了,我到上海后,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小凤的话毫无夸张的成分,完全是实话实说。另外,柳莺一进来也向她这小保姆微笑示意,显得和蔼可亲,给她留下了好印象。
  
  林仲权就是等着这句话,又把目光移向呆在一旁的林海宁:“海宁,她生出的孩子,肯定会比你和傅莹生出的孩子更漂亮,更聪明。”


  
  “那很难说……”林海宁这样说,并非是不同意父亲的看法,而是那种矛盾心情所致,他已经感到父亲对柳莺的好感超过了傅莹时,他开始同情傅莹了。他没有忘记他已经和傅莹订了婚,没有忘记傅莹对他的感情,他害怕伤害这位善良的姑娘。
  
  “你去给我买两盒王家沙的蟹粉汤圆。”林仲权对小凤道。
  
  林海宁一听,就知道父亲把她支开的意图,准备和他谈如何处理这件事,而且他还猜到了,父亲已经下了让柳莺替代傅莹的决心。他想,不!我决不能动摇,我曾对傅莹说过,我将一生一世地爱着她……
  
  小凤走出包房后,林仲权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朝儿子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心慌意乱,方才笑道:“海宁,咱们家的那幢漂亮的洋房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像柳莺这样漂亮的女孩,这一直是我的遗憾。”
  
  “也许您会一直遗憾。”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是的。”林海宁这样说时,自己也感到,这话说得是那么有气无力。
  
  林仲权笑笑:“你这是自相矛盾的话,要是你真的这样想,今天也就不会让我来见她了。当然,你还没有忘记傅莹,这也是正常的,傅莹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唉!要是你早出生几百年,解决这种问题就不会那么复杂。”

  
  林海宁不语,父亲的话,让他的方寸更乱。
  
  “海宁,傅莹是个好孩子,而且是我给你介绍的,我很喜欢她,尽管她没有柳莺那么漂亮,如果柳莺不怀上你的孩子,我会反对你和柳莺结婚。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有了你的孩子,有了我们林家的血脉,你就必须要尽父亲的责任,我也得尽我当祖父的责任,为那即将出生的孩子考虑,不然,那就对不起我们的祖宗。”
  
  “这对傅莹的伤害太大……”
  
  “你已经伤害了她,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你应该明白世界上买不到后悔药。”
  
  林海宁依然不语,他那乱麻般的思绪,仍然没能解开。
  
  “海宁,你想过没有,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傅莹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要是你和她结婚后,让她知道你还有个私生子,这恐怕会比现在的伤害更大。”
  
  林仲权这段话算是击中了他的要害,这正是他思绪混乱、束手无策的根源。
  
  “海宁,你别犹豫了,你就和傅莹一刀两断吧!我们应该承认,我们对不起傅莹这样的好姑娘,但是,现在她所受到的伤害是可以医治的,越早越好,你这样做,也是对她负责任的做法。”

  
  林仲权见林海宁还在犹豫,还在内疚,又道:“海宁,现在是市场经济,结婚也市场化了。你大概也听说了,现在有不少丈母娘找女婿,是把有没有婚房作为首要条件,这让不少优秀的小伙子非常泄气。而傅莹她家,早就替她准备了一套三室两厅,地段极佳的婚房,不在乎男方有房没房,他家原本是想找个招女婿。我看,你和傅莹分手后,那些想当替补的小伙子,肯定会挤破她家的大门。现在像傅莹这样备有婚房、高学历、气质和长相都不错的姑娘是稀缺品,你用不着在这方面为他担心,没准,她还能找个比你更好的对象,那时候,她还会感谢你当初和她分手。”
  
  林仲权的这番话虽然语调平静,但是极有分量,准确地冲垮了林海宁由内疚组成的一道防线,他不得不承认,父亲说得有些俗气,然而极有道理,现在只有和傅莹分手,才是减轻伤害的上策。
  
  “可是,我向她求婚时,说得那么好听……”林海宁这样说,是他缺少去见傅莹的勇气,他怕自己再一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林仲权看出了林海宁的胆怯:“那些吵着要离婚的男人,哪个不是在结婚前,追求别人时说得那么好听?男人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女人爱听,责任也不全在男人。好了,我看你是不肯去和傅莹当面说了,这事由我来和她父亲说吧!你就请几天假,去你叔叔家代我去看看他,不然,我会担心你给别人开刀出事,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比这还要麻烦。”


  
  林海宁当天就去了苏州,而林仲权第二天便约见了傅莹的父亲,林仲权先把林海宁痛骂了一顿,骂得相当激动,中间还服了降压药。接着又带着极大的歉意表示,傅莹这样的好姑娘不配嫁给他家那个坏小子。他还向傅莹父亲保证,他在对外一定说,是傅莹决定和林海宁分手的,保证给足傅莹面子。
  
  本来,傅莹的父亲前来赴约,还以为林仲权约见他,是为了如何办好林海宁和傅莹的婚事,他们都曾表示,一定要把两人的婚事办得既风光,又上档次。现在,林仲权突然告诉他,林海宁要和自己的女儿分手,如同遭到当头棒击,闷了一会儿。虽然,他心里极为气愤,暗中咒骂,但他毕竟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有些身份,自尊心也很强,何况这种分分合合的事情见得多了,当然不会乞求对方改变主意,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也觉得他俩不太合适,其实,要不是你儿子花言巧语地追求她,她也不会答应。”
  
  “你说得对,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你看着吧,他将来还会出事的。”
  
  傅莹父亲想要起身离开时,又被林仲权叫住:“老傅,我建议你马上去买金友股份,我保证你赚,要是你亏了,我不用你说话,就会把你亏损的部分打进你的账户。”
  
  傅莹父亲的态度比林仲权预想得好得多,他透露了他对股票的判断,是对傅家的一种补偿,以前,他和傅莹父亲的关系再好,这种信息也不会透露,因为判断总归是判断,难免会有错判,另外,他清楚地认为,中国股市还不成熟,不像股市,更像赌场,有人大输,才能有人大赢,没有共赢,这也是从不透露他对股市判断的原因。
  
  傅莹从父亲那儿得到林海宁和她分手,以及分手的原因后,当时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她早已经把她和林海宁的关系告诉了所有的好友,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这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人,突然遭到沉重的一击,这一击近于把她毁灭,这个世界仿佛突然置身于冰河之中,她被冻在那儿。
  
  傅莹的父亲见她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呆呆地怔在那里,生怕她在精神上无法承受,发生意外,急忙安慰她:“小莹,这是个品质恶劣的人,你是学遗传学的,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父亲年轻时就是个好色之徒,林海宁是他的私生子,他有这方面的遗传。你就是和他结婚,他也不会老实,对你忠诚,他不找那个女人,也会去找小三,包二奶,你们迟早也会离婚,现在分手,远比将来离婚要好。”
  
  傅莹总算回过神来,反倒安慰着为她着急的父亲:“爸,你也别说了,既然我们分手了,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傅莹说得非常平静,之后的两天也看不出什么。傅莹的父亲虽然恨着林家,但是林仲权对于股市的判断,他还是信的。他知道这是林仲权在良心上过意不去,给他面子的补偿,他当天就买了十万。果然,第二天金友的股票就成了涨停板,而且连续涨停了四天。第五天他接到了林仲权的来电,问他买了金友的股票没有,要是买了,马上抛掉。傅莹父亲冷冷地说,他早把这事给忘了,但他放下电话,立马抛出,这样一进一出,四天就赚进十万。然而,就在他赚了十万的那天,傅莹突然发起高烧,而且高烧不退,昏迷过去,被送往医院抢救,为此医院还发出了病危通知。真是祸不单行,傅莹的父亲因为着急,也突发脑溢血,被送进医院。后来,傅莹和他都被抢救过来,但是,傅莹的父亲却留下了行动不便的后遗症,走路必须使用拐杖。他们的医药费虽然可以部分报销,但是有些用于抢救的进口药不能报销,须要自费。巧的是他们自理的药费,刚好是十万,正好和这次赚来的十万持平,等于不赚。另外,前来找他打官司的客户也没了,这样一算,他所损失的还不止十万。
  
  傅莹和她父亲都大病一场的事,林海宁不久也知道了,对此,他深深地感到内疚,很想去探望傅莹,但是最终没去。林海宁清楚地知道,要去看她只能加重她的病情。
  
  柳莺从公司里刚刚下班,走出公司的大门,就接到方涛打来的电话。
  
  “柳莺,你想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那个叫傅莹的研究生,一星期前,她突然原因不明地发起高烧,一直烧到四十二度,差点儿去见上帝。她的父亲也因为着急而脑溢血,现在虽然抢救过来,可是两条退变成了三条腿,得靠拐杖走路,将来是不是能完全康复还很难说,但是律师肯定不能当了,要是他想拄着拐杖在法庭上去为别人诡辩,气势上就输掉一半。”
  
  方涛的话中带着讨好,而且不失幽默。柳莺只是淡淡一笑,简单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
  
  虽然这个消息让她感到非常解气,但是还谈不上高兴,因为,在她心目中,傅莹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帮凶,在她最终的目的还没能达到之前,没有理由过分高兴。这一天,柳莺把方涛叫到自己的租屋里,自从她怀孕后,还是第一次把方涛叫来。
  
  “涛,我的计划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现在我要带着你的孩子,回到那栋原本就该属于我的洋房里。”
  
  “林海宁肯定会向你求婚?”
  
  “肯定会的。你迟早也会搬进那栋洋房,但你要做忍耐五年的准备,我知道,你深爱着我,这五年是相当难熬的。你可以去找个情妇,也可以认真找个女友,我不会怪你,不然,对你来说也欠公平,我这是真心话。”柳莺说得非常大度。
  
  “不,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你,我真想把心都掏给你看。”
  
  方涛情不自禁地伸手把柳莺搂在怀里,冲动地狂吻着她,然而,柳莺却冷静坚定地从他的怀里摆脱出来:“涛,你也用不着掏心掏肺,我相信你,但我今天不能留你在这里过夜,不然,万一过火,孩子丢了,那我将前功尽弃,我想你总不想让我怀上林海宁的孩子吧!”
  
  方涛只能把那股欲火压了下去,变得忧心忡忡:“但你毕竟要和他上床,而且一起待上五年,要是万一有了他的孩子怎么办?”
  
  “不会,就是有了,我也要把它打掉!我绝不会留下林家的种,这个你一定要放心。”
  
  柳莺见方涛依然有些不快,又说:“涛,你要向春秋时代的范蠡学习,为了报仇复国,他把最心爱的西施献给了吴王夫差。”
  
  方涛苦笑着:“春秋是范蠡指挥着西施,现在我这个范蠡,完全受西施指挥,我还要学什么?”
  
  柳莺被这苦涩的幽默逗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下死命令,就是五年内,我不找你,你决不能主动来找我,你应该相信,我虽然睡在林海宁的身边,但是我的心始终属于你的,这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我一想到你睡在林海宁的身边我就会妒嫉。”
  
  “我说过,你妒嫉的话,可以另找女人。”
  
  方涛又抱住柳莺火热地狂吻,但她始终没让方涛过线,她的意志让方涛也感到吃惊。
  
  第二天,柳莺就接到林海宁的电话,约她晚上见面,又是在林海宁的坚持下,她去了。地点还是龙门饭店的小包间内,林海宁望着坐在对面、平静如水的柳莺道:“咱们结婚吧!我爱你。”
  
  从声音也可以听出,他说这话时是多么的不易。但是,柳莺只是微微一笑,依然平静地朝他看着:“海宁,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会一个人把孩子带大成人,我已经决心做一个单身母亲,你这种多余的内疚反倒让我感到非常不安。”
  
  柳莺说得这样大度,这就更是加深了林海宁的内疚,他深情地道:“柳莺,我知道你不想麻烦我,可我不能因为你的大度,就不去负我应该负的责任。为了让孩子健康地成长,孩子应该有一个完整而和谐的家庭。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就求你了,嫁给我吧!”
  
  从表情上看,柳莺被这番话打动了,但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她那个小包里,掏出一只笔杆似的随身听,这东西刚在年轻人中开始流行,非常新鲜。她按了一下随身听,里面传出一阵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林海宁虽然不是音乐的发烧友,但他知道这是贝多芬的传世之作,此情此景,他觉得自己被这乐声感动,等待着柳莺那决定自己命运的答复。


  
  乐声停了,柳莺拿起放在桌上的随身听,低眼看着,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地说:“日本人真有本事,能造出这么精巧的随身听,它可以当窃听器用。”
  
  林海宁有些猜不透地朝她看着,随口道:“你用不着窃听,我可以让你公开录下我的话,我爱你。”
  
  柳莺一听:“真的?”
  
  “当然真的!”
  
  她按了一下随身听的录音键:“林海宁,我可跟你说清楚,本来我不想结婚,将来做一个单身母亲,可你说你爱我,你的话是真心吗?”
  
  “真心,我真心地爱着你。”
  
  “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爱我?”
  
  “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会爱你!”
  
  “要是我像那个深山里的小母猪,带回来一只小猪崽,你也会爱我?”柳莺说时,口气是调侃的,脸上还浮出顽皮的笑容。这种口气和笑容,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林海宁被她逗笑了:“会的,你就是带回七只小野种,我也会爱你!”
  

  “你会反悔吗?”
  
  “不会!不会!永远不会!”林海宁说得相当坚定。
  
  柳莺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美丽迷人的眼睛湿了,闪出了泪光。
  
  这天晚上,林海宁十一点后才回到家中,心中依然无法平静,他不清楚他的好朋友大黑会如何看待自己,怎样看待这种突变。他看看表,还没过十二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大黑的手机。
  
  “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大黑道。此时他早就上床,而且第二次小解也完成了,准备入睡。他知道林海宁对他的生活规律非常了解,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不会在这时候来电。
  
  “是的,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了,不过,我还是认为,你的看法是正确的。”林海宁叹息着道。
  
  “可是我改变了看法。”
  
  “为什么?”
  
  “英雄难度美人关,何况你还不是英雄,我可以理解。不会再变了吧?”
  
  “不会了。”
  
  “祝你幸福,我要睡觉了,你也可以睡了,要是你再胡思乱想,一个兔子也逮不着,你一定要明白,一心不搏二兔。”


  
  “现在我的感觉不是逮着了兔子,而是被兔子逮住了。”
  
  大黑笑了:“那这说明,这是一只品种优秀的兔子,安哥拉兔。”
  
  林海宁也被逗笑了,他挂上电话后,躺在床上想,这确实是一只优秀的兔子,他发现,在他内心深处,喜欢这只可爱的、把他逮住的小白兔。
  
  半个月后,柳莺身披婚纱,和林海宁在花园大酒店举行了婚礼。那天,林海宁的几位驴友——大黑、小驴儿等都来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方涛也接到林海宁的邀请,但他托说有事没来,而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流着眼泪,开了一瓶干红,喝得烂醉。
  
  婚礼结束,柳莺乘着一辆加长林肯豪华婚车来到那幢英国式的洋房,走进那扇大铁门时,不能自已地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心中默念:“爸,我终于回到了本该就属于我们的家!”
  
  林海宁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下来,朝她看着,柳莺朝他莞尔一笑,又挽起他的胳膊,沿着台阶,走进屋内。林海宁根本没有注意到,柳莺的微笑,意味深长,他早就被酒灌得晕晕乎乎,说不出是苦涩还是幸福,因为柳莺的美丽,没能让他忘记对傅莹的愧疚。


  
  这天婚礼,林海清也没有参加,事先,林海宁要带柳莺来见见这位大哥,但他不见,婚礼的当天早晨,他也不和家里打声招呼,就领着大毛去了苏州,一点面子也不给,弄得林海宁十分尴尬。
  
  七个月后,柳莺就生产了,她产下一个女婴,林仲权并没有因为是个女孩就不高兴,反倒认为先开花、后结果是件好事,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计划生育的概念,超生罚款的数目,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也是七个月后,傅莹的毕业论文通过了,她去了美国攻读博士,继续她的遗传学的研究。傅莹并不缺少优秀的追求者,那些追求者得知她的情况后,都想乘虚而入,然而都被她坚决地拒之门外,她的心已经被伤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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