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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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芳跟着说:秀芬姐,厨师长想象力丰富,他跟你们的时间也最长。他说得对吗?
秀芬道:说得对,太对了,对极了!厨师长,您不愧是跟随王子明多年的大师傅,通过几个字,就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个人儿。可您知不知道,他这一手好字再加上一手好文章,是怎么练出来的吗?
厨师长眨眨眼,摇摇头,望着秀芬不做声。大伙都期待她往下说,每双眼睛都在催促她。秀芬显然已进入某种特定的角色,显得精神十足,满脸绯红。她急切地回答刚才自己提出的问题,大声说:追女孩,写情书!情深意长,再加上个日久天长,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练成了这样一手下笔如神的好书法!
子明想杀杀她的人来疯,阻止道:秀芬,老板娘,你的戏真的有点过了。刚才是不是偷着喝高了,太兴奋了?我看你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会儿,醒醒酒吧。要不然,你入戏太深,大伙儿会受不了的。我太了解你了,听我的,去休息会儿吧。
秀芬故意地看着大家说:你们同意,戏还没有进入高潮,就谢幕散场吗?
众人当然不同意,七嘴八舌地要她说下去,嚷着表示都乐意听。
琴芳说:既然王老板写情书都练成书法家了,那您肯定是被他的情书所打动,才嫁给他的,对吗?老板娘,我们都知道老板才华横溢,妙笔生花,写出的情书肯定会优美动人,天下无双。如果您同意,我想在您的同学聚会上,朗诵几段,一定会大受欢迎,把聚会推向无法预料的最高潮。
这个提议赢来一片热烈的喝彩和掌声。可不知为什么,刚才还红光满面、兴奋异常的秀芬,脸色一下子戏剧性地沉郁下来。这不禁让众人大惑不解,好生奇怪。
琴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忐忑不安地弥补道:要不,取消这个提议,只当我没说。本来嘛,情书是不宜公开的。情书,就是写给一个人看的……心里的……悄悄话……
大伙见一向乐天宽容的老板娘不高兴了,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兀自去干活。这时,早已一屁股坐在圆桌边的高背椅子上,做出一副备受打击模样的秀芬,夸张地仰脸长叹道:唉,不瞒你们说,一想起这个,我真该泪流满面,大哭一场啊!
此话来得突然,真真像演戏。大伙相互望望,有点愣神。琴芳是老板娘的心腹体己人儿,这种时候走到身边来,非她莫属。只见她慢慢地蹲下,用一只手扶着秀芬的膝头,仰脸望着她轻言细语地问道:老板娘,怎么啦?你没事吧?……
秀芬依然呆呆地坐着,脸色逐渐转为柔和。她两眼望着空气,装着神志不大清醒地故意问:你们说,老板爱不爱老板娘?
王子明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深知爱表演的妻子是故作神眉鬼道,不知又会抖出个什么包袱来,故低声制止道:秀芬,你今天怎么啦?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秀芬不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追问:你们说,老板他爱不爱老板娘?
众人无奈,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疑惑惑又面面相觑,几乎是出自本能地一起轻声回应道:爱——
琴芳也乱了分寸,竟傻乎乎地补充一句:爱得人人都很羡慕……
秀芬还是两眼呆滞朝上,再问:他像不像我的好丈夫?
众人只得顺坡下驴,回道:像——
琴芳也跟着说:像得没法再像了。
秀芬像触电似的,突然以一种忍无可忍的腔调,吓人地大声控诉道:可是,他的那些所有的情书,全都不是写给我的!
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连那些玫瑰花儿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镇唬得蔫巴了。
场面急转直下,大家不知情节会如何发展,既怕说错话,又怕表错情,都一致选择沉默寡言,静观其变。连王子明一时也摸不准妻子到底想干什么了,他比谁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在秀芬的脸色并不十分可怕,目光也没有杀伤力。她似乎沉浸在往事的旋涡中,自顾自地缓缓说道:一千多封情书,整整三个寒暑,合起来,足足有一百多万字啊!为了字迹工整,为了更能打动人心,他又苦练书法,你们知道,他骨子里原本就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呀,他要是不成为世界级的大
、大书法家,连老天爷都会气得变成二傻子的!
坐在一旁的王子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乎要大发雷霆了。他倏地站起身来,再也无法容忍妻子的胡说八道。一向儒雅文明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后果一定很严重!他把脸转向秀芬,盯着她,久久地盯着。然而,他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并没有如人所料地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和语言。他毕竟是个久经磨炼、冷静而又有涵养的生意人,处理事情往往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也许他认为自己确曾伤害过妻子?也许他要向她表明什么?只见他出人意外地在花瓶中掐下一朵玫瑰花来,缓缓走到妻子面前,欲把花儿献给她。众人又有些愣神,呆呆地看着他俩。
子明说:秀芬,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在帮我们布置三十年同学聚会的现场,还排演了一台丰富多彩的好节目,准备接待老同学。你看,他们个个兴高采烈,像过春节一样,都在为我们高兴,为我们祝福。我知道,你刚才看了那幅被我放大的老照片,自然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些不愿想起,更不愿意重复的往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往事是不能改变的,而生活却能改变我们自己。我们活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未来……今天,如果我有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请你像往常一样,原谅我好吗?我最了解我自己,你说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接受;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秀芬从骨子里是个好女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听着丈夫的由衷之言,真情表白,她的心早已被融化得只剩下感动了。她两眼潮润地接过丈夫手中的玫瑰,并象征性地和他轻轻相拥。
现场气氛又一下子由阴转晴,有人居然加开了好几盏彩灯,让大厅显得更加光辉灿烂,气氛祥和。生活中,戏剧性的变化总会让人有所反应,大伙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秀芬看着手里的玫瑰花,仿佛有一肚子话想说。
秀芬说:子明啊,你错了,正是因为高兴,我才说了刚才那些话。也许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也许你没有明白,为什么我要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那些话呢?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伤害你的,就是我呀……你看,他们虽然是我们的员工,可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从不把他们当外人。我们在一起工作,在一起演戏,就像一个幸福和睦的大家庭。我们为什么不能揭去面纱,走进彼此的内心,让彼此之间更加了解、更加快乐呢?你我都已人到中年了,人这一生,即使活到一百年,也只有短短的三万多天哪,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啊!把过去深深地埋在心底,于人于世,又有多大意义?我们的少年往事,我们的青春岁月,我们那时节同学之间的深情厚谊、美好时光,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和他们一起怀念、一起分享呢?
秀芬说着不容自己有丝毫停顿,迅速走到墙边,指着照片正中间的一个女孩,大声道:你们都过来看,王子明王老板写了三年情书的对象,就是她——
众人立马围将过去。少顷,便接二连三地发出一片惊讶之声。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又像在做戏,但效果不是特好的照片中间的那个特别醒目的女孩,委实让他们怦然心动,惊为天人。
琴芳叹道:噢,真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