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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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脸色凝重起来，他很快地瞟了眼老汉，尽量压住火气，说：平头啊，我是刘校长，怎么我刚一离开你就管不住自己了？啊？……他是个哑巴，说不了话，有时脾气急点儿，你就让让他嘛……你说什么？……他爸爸去坐牢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呀，你为什么要这么骂他呢？他妈把他扔到我们那儿不管了，现在只有我们是他的家里人哪，你比他大点儿，是他的哥哥呀！啊？……我知道知道，他又穿了你的鞋子没告诉你，拿了你的钢笔也没告诉你，可他不会说话，脑子又不灵，怎么告诉你呀！……你要再这么打他，我可就真的不能原谅你了……你爹妈去外打工，一去三年，你的学习跟不上，还天天调皮惹事，没有一个学校肯要你……可我要你呀。孩子，就是全世界都不要你了，我也要你！就冲这点儿，你别再调皮了好不好？你别再打他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孩子！……他是个哑巴，是个孤儿，你打他下得去手吗？……
老赵心里一酸，喉咙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表情像要哭。清道夫老汉听着听着，不由得放下手腕，不看表记时了。
老赵揉了揉眼睛，还手机，欲掏钱。
老汉：别别别，我刚才跟你说着玩儿的，我怎么会收你的手机费呢？
老赵：那不行，我打老半天了，再说，您老都六十多了，还在大街上清扫垃圾，也不容易呀。
老汉一笑：嘿，你错了，我是闲不住，出来做义工呢。
老汉拿着自己的手机，左看右看，脸上没多大变化，而心情却和刚才大不一样。他口气缓缓地说道：你看，这小手机呢，是女儿送给我的，也就是每周接几个问候电话和短信，没甚要紧事。今天我们街头相遇，也算个缘分。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校长，那既然是校长，就肯定是和孩子们打交道的。刚才我见你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可见你比我更用得着手机啊！你说你刚过四十五，可看上去却像个五六十的人了，我想你肩上的担子一定不轻啊！唉……
老汉轻轻地把手机放在老赵手心，最后微笑着以不容推辞的口气说：这样吧，校长大人，你呢，就算帮我个忙，把这个手机留着，让它为我做点有用的事情。把这么漂亮的手机荒在我手上，不值啊！打小我妈就告诉我，糟蹋好东西，老天爷会找麻烦的。
与其说感动，不如说目瞪口呆。老赵知道，今天算是碰见真正的性情中人了。谁说现如今城里人感情淡漠，开口闭口只认得钱？今后老赵再反驳这句话，可就有了根据了。
但手机是绝不会收的，因为老赵也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宁愿别人欠自己的，也绝不让自己欠别人。
他说：大爷，您叫我说什么好呢？我先向您鞠个躬，谢谢啦！刚才那手机费呢，我就愧领了，可您这个手机，我绝不能收。
老汉的口气突然变得挺倔：可你那个手机实在是没法用了呀，老弟。
老赵：还能用，能用的，只是差点儿。
老汉：差点儿？差点儿不就是不能用了吗？我没老，也不糊涂，我看人不会走眼的。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落在我心坎里。你说你还是个校长，是个管事儿的，用这么差得不能用的手机，能当好校长、管好你那些孩子吗？拿着！
老赵依然一副君子不受重恩、脸上毫无商量余地的神情。
老汉虎起脸，道：校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老年志愿者协会的，我们是有组织的。我不容许你用这么差的手机办正经事。
老赵感激地冲老汉笑笑，申辩说：大爷，我的手机差是差了点儿，可不是不能用。差点儿，和不能用，可不是一码事呀！
见老汉仍固执地拽住自己不放，老赵知道今天遇到较真儿的人了。他轻轻掰开抓住自己衣袖的老汉的手，索性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倒给他。萍水相逢，如此真情厚谊，难得啊！
老赵：大爷，不瞒您说，我确实是在山里头管着一个不大像样的学校。我那个学校说不出口啊，但我已经习惯了。
老大爷渐渐松开手，神色安详地听他说。任何时候，心灵的对话与交流都是令人尊重的。
老赵：我这辈子，好像就习惯什么事都差点儿，打小就这样。刚才您也听到了，我身边的那些孩子，残的残，傻的傻，调皮的调皮；还有几个老人，也是老的老，病的病；还有我们那个地方，也都比别人差点儿。可是差点儿，怎么办呢？总得过下去呀。这人在世上，谁都盼着比别人强点儿。聪明的漂亮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功课好的，老是跑在前面的孩子，总是被人捧着夸着。学校老师欢迎，家长也骄傲。可是啊，总有一些孩子，打一生下来，他就是比别人差点儿，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缺心眼，缺脑子，不管怎么刻苦努力，总也跟不上趟。尤其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学校都不大喜
校花欢，甚至没一个学校想要他们……也许吧，我这人站得太低，看得也不远，心眼儿小。我呢，打小就有点驼背，个头也比别人矮一截，学习也不怎么样，可能就因为这些个吧，我同情那些在各方面都差点儿的孩子们。他们处处不如人也不招人爱，可他们好歹也做了一回人，也是一条命。好歹，也该有一场自己的人生啊！……何况，这样的孩子，全世界到处都有，绝不是一个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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