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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二章

  
  “我不问这个。李鸿章呢?皇上怎么说?”
  
  “皇上已谕旨李鸿章为贺冕专使。”
  
  “是吗?这可真有些想不到呐。”慈禧太后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起身蹬鞋在临清砖地上悠悠踱了两步,“我听着这阵子京里不大安生,可有这么回事儿?”“奴才蒙老佛爷圣恩,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懈怠,万幸京师内外目前尚算平安。”荣禄沉吟着回道,“只这段时间以来,一小股心怀叵测之徒,聚众结会,号称‘强学会’,借强国富民之名,植党营私,鼓吹士民干政,且刊印《万国公报》四处发送,弃祖灭法,扰惑人心,流弊不堪设想,若不立予查禁,势将危及社稷安全。今有《万国公报》数份及御史杨崇伊托奴才呈与老佛爷折子一道,请老佛爷圣鉴。”
  
  “杨崇伊那奴才说些什么?”慈禧太后信手翻了下,问道。
  
  “回老佛爷,杨崇伊弹劾强学会私立会党,结党营私,《万国公报》借宣扬西学之名,鼓吹维新变法,煽动民心,动摇国本,请旨严禁。”
  
  慈禧太后眼角余光一直瞅着奕䜣:“奕䜣,有这事吗?”“回老佛爷,确有此事。”奕䜣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奴才这进来,正要——”


  
  “这么巧呀。我这要不问起,你怕还不闻不问吧!”慈禧太后冷哼了声。
  
  “关乎社稷安危之事,奴才万不敢疏忽大意的。”奕䜣知她又欲借题发作,索性顺水推舟,说道,“只奴才一时失察,罪不容赦,还请老佛爷降旨,将奴才差事——”“你这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慈禧太后细碎白牙咬着下嘴唇,插口道,“动辄便要革了你差事。怎的,你以为我不敢吗?!”
  
  “奴才不敢。奴才——”
  
  “得得,好听话儿我听多了,不稀罕你这几句。说吧,这事你打算怎生处置?”
  
  “此事——”奕䜣深邃的眸子望眼慈禧太后,沉吟良晌,躬身回道,“依奴才意思,这强学会、《万国公报》不管怎样,都应予以查禁。”“既如此,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慈禧取烟枪按烟点火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烟圈缓缓道,“那些该死的奴才呢?你寻思着该怎生处置?”
  
  “底下奴才搅和进去,本当……依例治罪的。”奕䜣额头上密密细汗闪着亮儿,定神小心翼翼道,“只……只入会奴才不在少数,且其中又不乏朝中一二品大员。目下局势维艰,再不能起任何波澜了。所以奴才寻思,老佛爷便开恩与他们条悔过的路儿——”
  
  “六爷此言差矣。正因着局势维艰,这方该从严从重处置,以儆效尤。”荣禄躬身插口道,“这些奴才,心早就野了,但与轻恕,必留无穷后患!”
  
  “奴才只这般想的,究竟怎生处置,尚请老佛爷圣裁。”说罢,奕䜣眼角余光扫了下徐桐。“老佛爷,奴才也因着这事进来的。”徐桐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依老奴愚见,六爷言语甚是有理。吏治败坏,堪用之才寥寥,这些奴才其行虽说可恶,但其心却仍有可悯之处,且其中多可委以重任之人,设若皆予重处,时局恐更加艰难动荡。”
  
  “依你意思,这都罢了?”
  
  “与他们条活路,对目下时局实利大于弊。倘其不思悔改,再行重处亦为不迟。”徐桐半苍眉毛抖落了下,沉吟着开了口,“自然,若皆免罪,亦不足以警下。奴才意思,这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只将康有为那厮加以惩治,其他人自会收敛。请老佛爷明断。”慈禧太后两手把玩着茶杯,半晌没有言语。
  
  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隐了地平线下,无际的天空上麻苍苍一片,似乎真的要变天了。荣禄凝视着慈禧太后,忍不住开了口:“老佛爷,斩草不留根,但免了他们罪名,日后必留无穷后患的呀!”

  
  “仲华这只贪图一时之快。”奕䜣轻轻一哂,说道,“那么多奴才都处置了,这差事谁人去做?总不成你一人都担着吧?”
  
  “去了他们,我不信这差事便玩不转了!”自恃有慈禧太后撑腰,荣禄并没有将奕䜣太放在眼里,闻听冷哼一声道。
  
  “你——”
  
  “罢了!要斗口舌都到市井上去。”慈禧太后睃眼二人起身踱了两步,“此事我寻思了,就依徐桐意思。但愿那些奴才能仰体圣意,一门心思都放了差事上。”她顿了下,似乎在思索着,少顷,复道,“不过,康有为那厮屡屡狂言惑众,实属冥顽不化之徒,不重处万万不行的。”
  
  “奴才亦是这般寻思着。”奕䜣眉棱骨抖落了下,细碎白牙咬着下嘴唇,沉吟着低头道,“那奴才深受皇上不次深恩,本该濯心涤肝报效朝廷,却……却每每蛊惑人心,扰乱朝局,动摇国本,非重处不足以警下。”说着,他偷眼扫了下慈禧太后,“只是奴才寻思着——”
  
  “怎样?”慈禧太后腮边肌肉抽搐了下。


  
  “奴才寻思着如若真将那奴才重处,怕皇上那边——”
  
  “你想得倒还挺周全呐!”慈禧太后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阴森森的目光盯着奕䜣足有移时,冷冷道了句,似乎在寻思着什么。半晌,方嘴唇翕动着欲言语,只这时间却见一太监在门外踯躅着,遂问道,“有什么事儿?”
  
  “回老佛爷,瑾主子进园子了,您看——”
  
  “这屁大个事都办不了?去,要她先在外边候着。”
  
  “嗻。”那太监犹豫着,支支吾吾道,“老佛爷,步兵衙门有位姓陈……陈的千总说有紧要事儿,要见荣六爷——”慈禧太后丢眼色给荣禄,虚抬手欲挥退那太监,只却又止住,“德和楼那边准备得怎样了?”
  
  “奴才方叫人过去看了,说还得半个时辰光景才能收拾妥帖。”
  
  “一群废物!告诉他们,半个时辰收拾好!”说罢,慈禧太后方虚抬了下手。奕䜣内心惶惶已是热锅上蚂蚁一般,陡听得瑾妃进了园子,一颗心更猫抓般翻腾不已,兀自满腹狐疑、胡乱揣测间,但听橐橐脚步声急促响起,忙又强自定住心神。


  
  “老佛爷。”荣禄边躬身打千儿,边奏道,“奴才手下方才报告,康有为那厮业已离开了京城——”
  
  “甚时候?!”
  
  “约莫申正时分,便奴才进园子那阵儿。因有翁相爷陪着,又没有旨意,底下奴才未敢拦阻。”荣禄细碎白牙咬着,“老佛爷,奴才这便派人追了那厮回来!”慈禧太后两眼眯成条缝,来回踱着碎步,偌大个屋内静寂得便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唯闻花盆底鞋在临清砖地上橐橐响着。众人目光碰着磁铁价都凝注在了慈禧太后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阴了下来,浓重的黑云压在死气沉沉的颐和园上,压在每个人的心上。远处一声炸雷响起,慈禧太后似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半晌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那厮已经跑了,就不用追了——”
  
  “老佛爷,此番若轻与了那厮,只怕后患无穷呐。”
  
  “该怎生做我心里有数的。”慈禧太后脸上掠过一丝骇人的冷笑,“罢了,荣禄、刚毅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嗻。老佛爷安详,奴才告退。”

  
  目视二人退出乐寿堂,慈禧太后似乎有点疲倦,回到炕前复褪鞋躺了,望着窗外只是出神。忽地,远处天际间一声沉沉的雷声传来,紧接着便听得雨点打得树叶一片山响。良晌,慈禧太后移眸荣禄身上,问道:“袁世凯那边怎样?”“嗯——”荣禄兀自胡思乱想间,闻声忙收了心神,躬身道,“回老佛爷话,那奴才较之胡燏棻犹胜几筹,短短几月光景便将新军训练得——”
  
  慈禧太后双眉攒在一起:“这很好,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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