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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一部分人先富了,之后呢?

  “你少拿幸福吓唬我”
  
  现代中国,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代都写满了“魔幻色彩”,就像一个童话,将陶渊明的理想世界迅速变为现实。但是,童话毕竟是童话,在经历了30年的“试错”之后,又用了30年将这个童话进行修正。
  
  如果说改革开放前的大锅饭是揠苗助长,那么改革开放之后的30年,则是对共产主义、共同富裕的渐进式重构。我们的设想是这样的:先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然后先富的带动后富的,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理想当然是美好的,听上去也很靠谱,但是需要漫长的过程,在途中甚至会出现反复、冲突、迷惑。
  
  从一部分人先富裕,到所有人一起富裕,漫长的转折期,就是漫长的分层期。在这个分层期,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后富的人,然而,大部分人都不得不处于他们不愿意成为的那个阶层。
  
  2011年夏天,一部名为《钢的琴》的国产电影上映了。
  
  故事很简单,东北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铸造分厂的工人陈桂林,因厂子改革,40多岁时与妻子双双下岗。会拉小风琴的他,与同样下岗的工友草草搭了一个草台班子,婚丧嫁娶时活跃场面赚些辛苦钱勉强糊口。日子越过越糟,现实的妻子“攀”上一个卖假药的老板,并与他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女儿提出谁能给她买一架钢琴就跟谁。陈桂林与他同样落魄的工友,在破败的废弃车间,为他的女儿打造了一架钢的琴。


  
  电影中男主角离婚时有一句经典对白:
  
  “陈桂林,孩子跟你不会幸福的?”
  
  “你少拿幸福吓唬我,小元很幸福。”
  
  这种电影,带着对时代的思索,却往往唤不醒大多数行尸走肉的人们。中国人就是这样,他们善于忘记过去,只关心眼前。殊不知,只有牢记过去的人们,才有可能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如果还有一点共鸣,那应该就是这个对于“幸福”的定义。电影中,孩子的妈妈认为幸福就是富有,而孩子的爸爸认为,幸福是有一个快乐但未必富有的家。
  
  幸福观各有差异,但处于“富裕”这个主题之下,所有人都会倾向于孩子的妈妈。这种幸福观,显得无可厚非又无可奈何。
  
  在财富分层的转折期内,少数先富裕的人将自己拥有更多的财富作为一种幸福优越感,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让那些不幸落入“后富”的人们情何以堪?倘若后富者知足常乐,有一个健康的幸福观还好,可惜大部分后富者都有一种被历史冷落的失望感。
  
  从整个财富金字塔看,毋庸置疑,这个金字塔越来越大。然而,你会发现,大国崛起的民族自豪,并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同步的欣喜。你的收入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别人……

  
  这个别人,其实是少数,但在你看来,他们却是大多数。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少数人拥有了绝大部分财富,这些人,凭借权力资源,将巨额的优质资产控制在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后富者们,和他们相比,只好自我安慰,在茶余饭后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些先富们的传奇故事。
  
  勤劳致富,始终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
  
  30年前,我们勤劳,但不能致富;30年后,我们依然勤劳,却依旧很难致富。富裕与富裕是不同的,30年前的富裕是生存,30年后的富裕是生活。
  
  唯一不变的,似乎是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勤劳致富,始终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
  
  从早上7点到晚上再到次日,在江浙及珠三角一带的经济发达地区,车站、临时搭建的人才交流中心、菜市场门口……到处晃动着写满招聘广告的纸质、木质牌子,牌子上的字大得出奇,歪歪扭扭且很多时候墨迹未干。牌子刚刚举起,就有一大批蹲在一旁的农民工围拢上来,打听招工条件与薪酬。
  
  不管工资多低、工作条件如何糟糕,这些材质各异的粗糙牌子依然具有强大的蛊惑魅力。农村里的年轻人,在老乡或当地人才中介的怂恿下,早早离开学校,结伴或独自背上行囊前往离家几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工厂,长时间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生产花花绿绿的服装、玩具、饰品、烟花。
  
  一天下来,胳膊酸痛,双腿浮肿,随便扒拉几口便躺下休息,第二天继续工作,周而复始。偶尔老板“大发慈悲”的休息日,他们梳洗一番,成群结队逛街、吃路边摊、压马路,一路追逐打闹还夹杂着打情骂俏,年轻清脆的笑声引来行人侧目,也挡不住青春在异乡绽放的梦想,让人们在侧目中倒也看出他们的别样勇气。
  
  行人对他们的直观印象大概不约而同——他们没什么钱,尽管他们很勤劳,也很能吃苦。
  
  草根曾经在体制坚冰刚刚打破的时候创造了一时无二的经济奇迹,现在,他们重新创造着另一种奇迹——恶性竞底。
  
  由于劳动力充足,又由于大家都很能吃苦,所以,老板们很自信,用远低于正常标准的工资也能找到人干活。
  
  充足的劳动力,成为中国经济尤其民营经济崛起的重要竞争优势。应有尽有的廉价劳动力优势,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中国的技术软肋。同时,其他要素价格也偏低,这降低了生产成本,以至于大批企业走出国门时,还能从容不迫地凭借凶猛的价格战,与早已在商业版图上站稳脚跟的国外企业,贴身肉搏并战无不胜。低价中国制造在海外市场几乎所向披靡,这引起西方工业界的恐慌,因为“你必须把产品售价削减30%,否则他们都会去买中国制造”。
  
  这究竟是中国的幸运还是不幸?没有确切答案,只有不同视角。
  
  对于那些把握住大规模放开的机会,提前一步找到资源的老板们而言,他们感到幸运,因为毕竟他们在第一时间体验了人口红利,并成为“先富起来的人”;对于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而且数量众多的人们而言,他们觉得不幸,因为累死累活却离梦想越来越远,而他的梦想很有可能只是体面地娶个媳妇盖个新房……
  
  创富,改变不是那么简单
  
  先富与后富,本质而言是分配的先后不同。先分配的,毫无疑问是既得利益者,后分配的,则是改革过程中需要作出牺牲的大部分人。
  
  当浩浩荡荡的GDP增长无可避免地要转变为个人财富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障碍和关卡,不断分流GDP,等到GDP真正抵达个人富裕这一终点时,已经所剩无几。
  
  为何这样?只因中国的改革倚重资本、轻视劳动力成本。这就决定了各种政策的资本倾斜性,并形成以资本而非劳动作为分配参考的示范性收入分配秩序。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500人的工厂能创造财富,所以这个工厂很值钱,但是500个工人太平常了,不足一提,我们有无数个500。不可思议的是,这500个工人可能也这么认为,他们从不觉得自己的劳动有什么与众不同,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落实到每个人的生活上,那就是,工厂所有者和主管部门赚取了大头,500个普通工人只分得微薄零头。
  
  这种事情有违常理,但有其历史源头。
  
  改革开放初期,成规模的资本极度匮乏,而劳动力充盈,几乎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步。为拉动经济增长,各项政策不可避免地向资本倾斜甚至“谄媚”,资本决定收入的格局由此形成。
  
  改革开放不断深入,资本急遽积累,而劳动力供给相比起来不再那么可随意挥霍了。然而,资方主导的利益分配格局已然形成,劳动力由于长期没有话语权,受惯性影响也显得“人微言轻”。
  
  这就是初次分配,也就是直接收入水平低的历史原因。
  
  实际上,初次分配格局是决定国家繁荣与否与个人收入的决定性因素。只有个人收入水平不断提高,内部消费才能充分调动,像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完全可以通过内需自成一体。
  
  可是,资本、贸易已经成为我们的创富思路,改变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们的劳动力,本来是优势,然而世易时移,优势也会变成劣势。现在,劳动力虽然不再充分,却也不短缺,区域性的流动过剩依旧普遍存在,这几乎成了大多数人无法“先富”的劣势。
  
  英国18世纪进行工业革命时,只有1000多万劳动力,少于中国一个人口大省的统计数字。中国开始工业化时人口已超过10亿,这个高密度人口过度需要在50年时间内步入工业化。而人口众多,决定了社会阶层的复杂性,不同性别、年龄、教育背景、家庭背景的人们,会表现出不同的经济、政治诉求。
  
  实际情况却是,人口众多的劳方,与自作主张压低工资的资方代表相比,要弱势得多。
  
   梁晓声参观某家有近百名女工的丝绸厂时,发现工人工资极低,遂问:“老板啊,这些女工都是你同乡,你给她们的工资,是不是太低了点啊?”
  
  这位大腹便便、头发焗得黑亮的老板哈哈大笑:“不低,不低。我认为一点也不低。正因为她们都是我同乡,我才优先招募她们嘛!……她们中年龄小的,赶上三四年,结婚时房子也有了,嫁妆也有了。而这是她们的父母想替他们做都做不到的!所以嘛,我自己这么认为啊,除了她们的生身父母,我也许就要算是她们这辈子的第二大恩人了!”他转过身问低头干活的女工们:“都想涨工资吗?”“不想……”尽管声音参差不齐,普遍小声小气,但毕竟使老板脸上又呈现出微笑。梁晓声,《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文化艺术出版社,2011年1月。
  
  如果经营者以救世主自居,寄希望他们有一天“慈悲大发”是痴人说梦。让劳动者欣慰的是,随着劳动力红利的消失,资方“一言九鼎”的日子渐成明日黄花,劳方工资终于慢吞吞地爬出谷底,划出上扬的微笑曲线。不过,要彻底扭转劳资分配格局不公,提高劳动者报酬,还需不断增强劳动者在资方的话语权,并不断完善工资共决机制及配套措施。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曲折,需要劳方与资方不断斡旋博弈,更需政府提供有力的制度与法律庇护。
  
  你在财富金字塔的第几层?
  
  如果“后富”只是权宜之计,或许我们大多数人不会有这么多的焦虑之感。正在于三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共同富裕”势必要经过更长久的等待,而我们大多数人都无法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甚至我们的下一代都不太可能的时候,我们不淡定了。
  
  我们看别人的造富神话不亦乐乎,再回过头来看我们自己,到底在财富金字塔的第几层?
  
  改革开放前,中国社会分层一切以政治为纲,而改革开放之后,标准变了——随着市场经济概念的提出,以及“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导向,经济因素逐渐居于上位。我们在分析财富金字塔时,社会学家中流行的“社会分层”理论具有借鉴意义。
  
  社会学家李强有一个分层标准,他根据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利益获得和受损状况,将现阶段中国社会成员分为四个利益群体或利益集团:
  
  特殊获益者群体,是在改革20余年中获益最大的人,如民营企业家、各种老板、公司董事长、高级经理、工程承包人、市场上的各种经纪人、歌星、影星、球星等明星,以及与外资、外企结合的外企管理层、技术层等等;
  
  普通获益者群体,改革以来在经济以及各种社会资源方面获得了明显的利益的群体,包括各个阶层的人,其中既有知识分子、干部,也有普通的经营管理者、办事员、店员、工人、农民等;
  
  利益相对受损群体,是指在改革的现阶段利益受到损害者,包括在改革前期获益的前两个群体中的一部分,如城镇中的失业、下岗人员;
  
  社会底层群体,最初曾称之为“利益绝对受损群体”。
  
  李强将第一个群体称为上层,第二个群体称为中层,第三个群体称为中下层,第四个群体称为底层。
  
  在这四个层级中,上层主要是工商业层和老板层,拥有的财富最多,人数也最少。这是因为此类人在放开的市场机制中走得最快,因此集聚了大批财富。当然,到了今天,或许这个分层标准又要发生微妙的变化——权力变现已经成为远超过民营创富的途径。


  
  虽然私营业者曾经创造过辉煌,达到金字塔的顶端,可是直至今日,他们与白领阶层其实已经共同处于中层。
  
  在这里,我们格外关注财富金字塔的中层。他们在财富金字塔中既不属于高端,也不属于低端,为数量庞大的中间阶层,他们拥有一定的资本,对社会稳定有益。其中的白领阶层,占有一定的知识资本和声望资本,从事脑力劳动,具有较高的收入,良好的工作环境,对劳动和工作对象具有一定的支配权。财富金字塔的中层,有人也称为“中产阶级”。由于中产阶级拥有一定的资本,所以他们更期待社会稳定,需要市场化改革,创造公平的交易环境,以维护他们的自身权利。
  
  现实是危险而充满隐喻的,中坚力量或许也是最无法自保的一部分。更何况,从塔顶到塔底,其间的财富差距巨大。
  
  这是“共同富裕”这个目标实现之前最可怕的阶段。更可怕的是,人们向上的路越走越窄,财富分配与资源分配先天共生,财富与权力,似乎都成了可以世袭的东西,这是最可悲的现实。
  
  在此背景之下,贫富差距将遵循马太效应,越拉越大。有人这样描述中国的贫富差距:“在这座收入金字塔的顶端,高居着占总人口的10%的高收入者,他们储蓄着其收入的大部分,拥有几乎占全国份额一半的私人财富。在这座金字塔的底座,是占总人口10%的贫困人口,这些人的绝大多数在积累着债务。”

  
  看起来皆大欢喜的货币超发,时日一长,其引发的后果是如此悬殊。当然,当结局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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