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最后的凭借
-
1841年9月18日,英军舰队陆续集结于定海。
1841年9月26日,英舰开始靠拢海岸,遭到“土城”炮台轰击。此后的五天内,英军曾多次派出水兵分队登岸,守军也果断出击,予以一一击退。
五天的首秀是很让人得劲的,一轰就跑,一打就走,谁看着心里都会觉得老舒服。可是大清国的官兵们并不知道,这五天其实是英军完成火力侦察和部署的五天,真正的总攻并没开始,更糟糕的是,由于“土城”炮台的火炮射程太近,从头到尾也没能对英军造成什么损失,反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被对方瞧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裕谦用的是冷兵器时代的传统兵法,璞鼎查掌握的却是热兵器为主的近代战术。在那五天里,他完全搞清楚了“土城”点线结合的布局,知道土城的要害其实在山上的炮台,换句话说,只要打垮了炮台,则“土城”不攻自溃。
英军有充裕的时间建立更好的火力制高点。他们在内港的山岛上设置了野战炮兵阵地,当时守军看到了,也曾用炮火进行射击,可惜的是根本够不着,人家完全可以哼着小曲,定定心心地把阵地工事垒起来。
1841年10月1日,才是总攻的开始。战斗打响后,英军野战炮兵阵地率先启动,将中方炮台上的火力予以完全压制,紧接着英军大部队登陆,他们绕开“土城”,直接攻向各座土山。
在过去的五天里,定海连降大雨,守军对火力侦察这一套又不明就里,大动干戈的结果是把自己搞得十分疲惫,此时骤遭重击,很快就顶不住了。
负责督阵土山炮台的葛云飞等几名战将都先后力战而亡,后来被合称为“定海三总兵”,他们至死一步不退,但仍无法挽回败局。
英军在付出伤亡29人的代价后,全部攻占土山,至此“土城”已起不到任何屏障作用,定海县城随即失陷。
定海的一水之隔就是镇海,亲自驻防此地的裕谦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步步上演,终于认清了那个他始终不愿承认的现实,即以海战见长的英军不是不擅长陆战,而是太擅长陆战了,他们在陆战方面的水平和能力远在中国军队之上。在他们面前,无论“石壁”还是“土城”都那么不堪一击。
如果防守工事起不到作用,裕谦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当他经过读书人聚集的学宫时,忽然对着学宫前的池子发起了愣。池子旁刻了一块石头,上镌“流芳”二字,正是这两个字触动了裕谦的心思。
他叹息着说,我的曾祖父班弟是乾隆二十一年八月(1756年,这里的8月可能是按阴历计)殉难的,现在也正好是道光二十一年八月(1841年),如此凑巧,真不是一个好兆头,这大概就是所说的命吧。此地不错,你们以后要记着在池旁替我收尸了。
1841年10月9日,英军舰队进至镇海。早前一天,裕谦遣退了身边的幕僚,让他们先走,并且嘱咐说,我明天会在镇海城头亲自指挥,你们在离城池数里的地方观战,如果我赢了,就可以给我写捷报,如果败了,不要管我,你们自己逃命去吧。
幕僚们悲戚不已,裕谦还不忘给大家打气:“不要怕,朝廷很快就会再派大将镇守曹娥江一线,大局还是有希望的,好好努力吧。”(“东南尚可为,勉之”)。
1841年10月10日,英军发起登陆行动,裕谦闻讯,立即登上城墙进行指挥。这时由于战事不顺,浙江巡抚余步云登城面见裕谦,请求“暂事羁縻”,实在不行,服一下软吧。
余步云并非一般武将,他曾跟着杨芳参加张格尔之役,立下殊勋,图像还上过紫光阁,在幸存的纯武职官员中,论名气和功绩,杨芳以下就轮到他了。这使得他平时颇有些倚老卖老,对裕谦这位上司也瞧不上眼,但是当大难临头,看似文弱的裕谦又显然要从容镇定得多,余步云的请求被一口回绝。
第二次,余步云又回来了。这次他要求撤退到宁波,理由则冠冕堂皇,声称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镇海百姓遭殃。
此时炮声震天,声音小了对方都听不见,裕谦大声对余步云说,你如果要撤到宁波,那你到时自行上奏,我不能下这个命令,而且我是不会走的,如果镇海沦陷,我会即刻殉节。
余步云见裕谦毫不动摇,有些急了,索性把话挑到了明处。
“这样打下去,无非死路一条。我死就死了,只可怜了剩下的一家老小,大人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女儿,正好今天出嫁,我都看不到了,真受不了啊。”
裕谦当初连英国俘虏都杀,看上去何等绝情狠辣,但听余步云说到此处,亦不免黯然神伤。
“我知道,儿女情长,谁都免不了,可是忠义事大,我们都对着关二爷发过毒誓,谁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必受惩处。”
发现不可能再让裕谦改变主意,余步云回营后就自顾自地跑了。当然他跑不跑,对战局而言关系都不大,只是跟他个人有关——一年后,余步云果真被问责处斩,成为鸦片战争中唯一被判处极刑的高级官员。
余步云是武将,不是文官,失职就是死罪,说冤也不冤,同时这也告诉人们,发誓这东西还是悠着点好。
当镇海陷落的那一刻,裕谦来到学宫前的那座池子旁,他先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完了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一旁的随从急忙将他救起,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但还有一口气,接着送往余姚,半路上即气绝身亡。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