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他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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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是第一个上甲板的船员。他发现弗林特船长已经站在桅杆旁,舔湿手背,举手感受风力。
“你好,迪克。你来得真快。”
“是啊。”迪克说,“如果我们到了,他却先走了,那该多遗憾啊。”
“谁?噢,你的观鸟人。看来我们快不起来了。运气不好,风连蜡烛都吹不灭。”
“要不要我去叫醒罗杰?”
“油箱没有足够的油,引擎没有用。”弗林特船长说。
迪克环顾四周。清晨的阳光照亮小海湾,海湾犹如密尔池塘。外海只有轻微的涟漪。水道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毫无希望。”弗林特船长说。
迪克灵机一动。
“如果我们没法出海,我能不能回去再看看那些潜鸟?”
“不行。”弗林特船长说,“出海当天谁也不能上岸。万一起风了,我们就得派船员找你,很可能还要派剩下的船员来找他们……哈啰!”他又舔湿手背,举手感受风力,“不,不要上岸。刚才有风了。现在来了。潮水一来,我们就起航。对,你下去把工程师叫起来。我们出了海可能就会有风的。”
迪克奔下梯子,叫道:“罗杰!工程师!”弗林特船长看看表,来到船尾。“他们可以回头再睡。”他自言自语,来到升降梯边。
“叮……叮……叮……叮……”
船上的钟声响起来。
“来啦!”罗杰叫道。
“四点钟。”约翰揉着眼睛说,“我还以为出发时间会更早呢。”
大家从各个铺位钻出来。
“全体集合!”甲板上传来欢快的叫声,大家向梯子涌去。
“可是没有风。”南希上了甲板,说道。
“到外海看看。”弗林特船长说,“我刚才感觉到有风。”
罗杰从引擎室出来,更加焦虑不安。“长官,油箱差不多空了。”他说,“你没有忘记吧?”
“运气坏透了。”弗林特船长说,“可是我们留在港湾里,风就更吹不进来。开船,让引擎慢慢转。”
“好,长官。”罗杰跑开了。
接下来几分钟,船上充满了轻微的转动声。风帆解开,随时准备升起。约翰和南希开动绞车。“叮当,铿锵,叮当,铿锵……”铁链卷动。佩吉把旗帜升到桅杆顶上。旗帜垂下来,没有拍打旗杆。
“长官,到处都没有。”约翰环顾船头,说道。
引擎传来第一阵“突突”声。
“迪克,”罗杰叫道,“看看是不是水用完了。”
迪克俯下身,看到一阵蓝烟和水柱喷出,不出所料。
“没问题。”他叫道。
“长官,引擎准备好了。”罗杰登上甲板说。
“起锚。”约翰叫道。
“慢速前进。”弗林特船长说,“南希,你来掌舵,稳在中间。我来起锚。”
引擎的声音变了,北极熊号开始移动。锚落在定盘上,发出“砰”的一声。主帆在凝滞的空气中摇曳升起。支索帆像主帆一样升起,等待起风。
“起航。”弗林特船长说。
“好。洗船湾,再见!”南希说,“很高兴我们到此一游。”
“我可不高兴。”弗林特船长说,“如果我们在港口里洗船,就可以同时把油箱装满。”
“洗船人错过了最精彩的场面。”罗杰说。他在驾驶舱门口等候,让引擎室开着门。
“你们的凯尔特人。”南希笑起来。
“哎,你亲眼见过一个。”提提说着声音就变了,“现在就有一个。”她补充说,“我真想知道,他是不是整夜都在监视我们。”
不是只有他们早起。北极熊号慢慢向外海驶去,他们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高个子站在悬崖上。
“追我们的人就有他。”多萝西说。
罗杰转过身看看他。
“他现在追不上我们了。”他说,“我们挥手告别吧。”
北极熊号兴高采烈地挥手。那人没有回礼,倚着长手杖一动不动。
“死木头!”罗杰说。
“这个词儿精彩!”南希说。
“是吗?”罗杰说,“你要是喜欢,我就借给你。”
北极熊号驶出泊位,风帆轻轻鼓起。探险家把洗船湾甩到身后,不再把凯尔特人放在心上。
*
主桅上的小旗摇摇晃晃地升起,主帆张满。北极熊号起航,不过风很小。主帆索始终松松垮垮、没有拉紧,随着北极熊号转动,滴着水拉起,又滴着水松开。三角帆已经打开,上桅帆已经设置,但引擎仍然在运转。
“风向西北,”南希说,“会将我们吹向海口。”
“需要多久?”迪克问。
“没有大一点的风,大概要到明年。”弗林特船长说,“谁想掌舵,提提?多萝西?”
除了迪克,大家都笑起来。航程当中,提提不止一次抱怨过:她和另外四个孩子只有在静水中才有机会掌舵。
“不,谢谢。”提提说。
“我来。”多萝西说,瞥了迪克一眼。
“东南偏东。”弗林特船长说,“但你用不着操心罗盘,注意前面就行了。始终向右转舵,就不会弄错。我就怕引擎停下来。”他从引擎室拿起量油计,拧开后甲板下油箱的漏斗口,蘸了一下。
“还有多少?”罗杰从他身后窥探。
弗林特船长看看量油计,只有顶端一点点湿了。
“放慢,罗杰,停机。油快完了。我们要留一点给以后用。”
“天哪!”罗杰说,“我们永远到不了那儿。”
他弯下腰,引擎沉默了。北极熊号放慢速度,几乎不再前进。多萝西轻轻转舵,试试最低舵速还够不够。
“没关系。”南希说,“我们已经出海了。不用着急。”
“但我们要赶路啊。”迪克说。
“我忘了你和翼手龙号。”南希说,“但你的观鸟人不一定会回到我们遇见他的地方。他现在可能在别的地方。”
弗林特船长点起烟斗,把火柴梗扔出船外。火柴梗一点一点地慢慢漂向船尾。“在那儿洗船,耽误了我们两天时间,而不是一天时间。”他说,“我们本来应该在半路上加满油箱的。”
“如果我们没有去那儿,就看不到白嘴潜鸟啦。”迪克说,“……如果它们确实是白嘴潜鸟的话。”但他像弗林特船长一样,看看水中的火柴梗,又看看远方伸出的海岬。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们还要很长时间才能抵达海岬,而且海岬离港口仍然很远。
“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吃早饭了。”佩吉说,“苏珊在哪儿?”
下面的汽化炉突然咆哮起来,替她作了答复。
大家在船舱里吃早饭:麦片粥、沙丁鱼和茶。炼乳罐头给茶和麦片粥增添了特别的味道。苏珊潦潦草草地在一张纸上做记录。
“喂,你也要写作吗?”弗林特船长说。他抬头看看升降梯,想到多萝西。她正在甲板上,奋力驾驶寸步难行的船。
苏珊把纸片递给他,上面只有两个词:面包,牛奶。“你去加油时,我们应该到城里购买一批新鲜牛奶,明天早饭的味道就大不一样了。面包也快吃完了。”
“苏珊,”弗林特船长说,“我以前说过,现在还要再说——你的价值比得上跟你体重相等的黄金。”
“大家有三天没有喝过真正的鲜奶了。”苏珊说。
迪克匆匆吃完早饭,代替多萝西掌舵。多萝西下来吃饭。风不够大,他不能信任其他人掌舵,担心哪怕是错过一分钟,观鸟人和翼手龙号就会失之交臂。他们可能正从海上驶过,去其他地方观鸟。
大家仍然围坐在船舱的桌边。这时,他们听到船头传来第一阵水声。
“起风了。”提提说。
弗林特船长正要喝咖啡,放下杯子。南希已经上了梯子,他跟在后面。这时,迪克双手掌舵,满怀希望,一面打量罗盘,一面对准海岬方向。
弗林特船长看了罗盘一眼。
“继续,”他说,“你干得很好。”
“南希,你让开。”迪克说,“我看不见正前方了。”
“大家都让开。”弗林特船长说,“让教授掌舵。他比我们更能找到好风。”
但这不过是空口说白话罢了。风越来越小。然后,陆地吹来的风在船尾泛起涟漪。片刻间,风帆鼓起,北极熊号上路。
接下来发生了最坏的事情,潮水改变了方向。他们刚刚出海时,潮水向南,虽然缓慢,但方向正确。有一段时间,迪克没有注意发生的事情,只注意罗盘和远方的海岬。他突然回头一看,发现附近的悬崖错误地靠近内陆群山。
“出事了。”他叫道,“到甲板上来。我想船在后退。”
大家从甲板下面一拥而上,这时迪克已经弄清了原因。
“其实不是船在后退。”他说,“潮水改变了方向,一定是转向另一条路线了。”
“风不够大。”弗林特船长说,“一切问题都出在这里。”
“船走得很好。”提提说,俯视船头的涟漪。
“对,”弗林特船长说,“但赶不上潮水带它后退的速度快。”
船在航行,却时刻后退,无论从帆船还是从陆地上看,都有奇怪的感觉。
“我们要不要靠岸抛锚?”南希问。
弗林特船长仅仅犹豫了片刻。“不。”他说,“我们随便去哪儿,但不要在这片水域。悬崖附近水很深。记得我们来时测量的水深吗?不,我们有安全距离,应该保持下去。保持方位……东南偏东……潮水不让船抵达,但船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东南偏东。”迪克说。
“退潮六小时。”提提说。
“不全是坏事。”弗林特船长说,“风也许会变大……也许不会。”他加了一句,严肃地环顾四周。
“我们很快就要退回去了。”罗杰说。
“如果你有那么着急,就下去推船。”南希说。
“迪克只要做得到,就会愿意。”多萝西说,“我也愿意。”
北极熊号虽然慢慢穿过潮水,仍然不断后退。内陆群山仿佛向北移动。船员们又一次看到洗船湾,虽然距离还很遥远。他们从悬崖附近成群的海鸥判断,海湾入口越来越近了。他们看到,有人在小山顶上千年古屋门口眺望大海。
“皮克特古屋的山顶上有人。”罗杰说。不过,其他人拿起望远镜观察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潮水继续将他们慢慢带到北方。风还没有变大,他们就看到了多萝西的“城堡”和山脊北面的农舍。长长的山脊锁闭了探险家的山谷。
“有趣。”南希说,“所有这些房屋都在山脊一边。你说过,我们这一侧山谷是空的。”
“对,”提提说,“直到有人跟踪我们。这里根本没有房屋。”
“大概是鹿群出没的森林。”弗林特船长说。
“我们看到许多鹿。”提提说。
“但没有树。”罗杰说。
“它们还是照样叫森林。”弗林特船长说。
风大了。他们又一次向南方驶去。逆风慢慢前进。风一会儿强,一会儿弱。
“可惜不够用。”弗林特船长说。
“谁想帮一把?”南希说,“今天真了不起。”
“我知道有人想帮忙。”弗林特船长边说,边瞧瞧迪克。
“还有我。”多萝西说。
“我也是。”南希咧嘴笑道,看看弗林特船长。
但是,没有足够的汽油,甚至迪克都明白无事可做。这意味着失去登上翼手龙号向观鸟人提问的机会。
大多数人并不在乎。如果第二天才能穿过大陆,那不过是旅行延长一天而已。他们出海了,这就足够了。风小水静,这种事连哥伦布都避免不了。他们可能一度羡慕几条渔船顺水向北飘去,但坐在驾驶舱和前甲板上,享受碧海阳光,足以令人满意。至于洗船湾荒野的两天晚上,大家都同意:昨天是旅行中最好的一天。甚至罗杰都认为,虽然油箱见底有点遗憾,风小理应是引擎和工程师大显身手的机会。
早晨过去了。罗杰听到八点钟的钟声。
“腌牛肉,”苏珊说,“我是说要干肉饼。冷的,太热就不适合烹调了。”
“还有许多水果罐头。”佩吉说。
他们在桌边吃午饭,洗盘子的时候,风又大起来了。
“现在太晚了。”弗林特船长说。
但是,大约两点钟,他们感到船开始移动了。随即,潮水的方向变了,跟他们需要的一致。人人都想掌舵。这时,远方海岬的蓝色轮廓越来越大,变成灰色岩石和绿色草坪。
“太晚了。”弗林特船长说,“有一次风向不利,我们进不了港口,原地打转。我不到最后关头,不敢让罗杰开动引擎。我们只能将就。潮水会有用的,如果我们运气好,就等不到油用完。就这样,苏珊。晚上不要向大陆航行。大家好好休息,等明天起床再说。”
“好。”南希说。
“好风才算好。”弗林特船长说。
“无论如何,他今天还没有来。”迪克说,“至少在我们看得见的范围没有。”
“我们会如愿以偿的。”约翰说。
他们接近海岬时,正在喝茶。船从海岬半英里外经过,避开岩礁、浮木,乘风破浪。速度仿佛增加了两倍。北极熊号一整天平稳航行,仿佛大海不过是密尔池塘。这时,船突然向侧面倾斜,没有多猛烈,但足以使罗杰的杯子脱手飞到驾驶舱地面上。他为最后一口蛋糕小心保留的咖啡泼得干干净净。主桅上的小旗欢乐地飞舞,北极熊号船头不再悄然穿过水面,而是破浪飞驶。船儿仿佛在最后一分钟才想到大显身手一番,穿梭于狭窄的水道中。海岬灯塔落到船尾后。港外岩石上的另一个灯塔越来越近了。穿梭又穿梭,码头的房屋和渔船的桅杆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了。
“只有这个港口我们来了两次。”提提说。
“他如果在上次的地方抛锚,”迪克说,“我们只有进港以后才会知道他在不在。”
他们现在已经非常接近港口。一艘渔船驶出来,船头高耸,桅杆短粗,有轮机房。渔船略微改变航程,绕开他们的船尾。大家都挥手,表示“谢谢你”。渔船轮机房伸出一只大手,表示回礼。
“他们比你的翼手龙号更讲礼貌。”南希说。
“我估计观鸟人不会亲自掌舵。”迪克说。
然后,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港湾入口。北极熊号正在展示它擦洗后焕然一新的船体。这时,风又停了。
“罗杰,开动引擎。”弗林特船长说,“港口里面可能还有一些船只。风小了,降帆。现在,我们的油料足够进港用。”
帆降下来。引擎突突作响,北极熊号驶入堤内。约翰收起三角帆,从绳梯登上横梁。迪克聚精会神地观察。约翰俯视驾驶舱,点点头,向他们在甲板上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他在那儿。”迪克叫道,“噢,好哇。”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鸟类手册和笔记本素描。
“汽船在倒车。”约翰叫道。
他们向船尾方向看去。远方海上升起一缕黑烟,天际露出一个黑影。
“运气来了。”弗林特船长说,“那是一艘邮船。现在就是投递信件的时候。它送过去,比我们快得多。它会收集几个邮站的信件。就这样。南希和约翰上前甲板,等它过去。”
北极熊号经过防洪堤前端,进入港内。
“他在这里。”多萝西叫道,“我们毕竟赶上了。”
“我们靠过去。”弗林特船长说,“这儿离码头没有多远。前进,准备抛锚!”
“好,长官。”
引擎呜咽,重新运转起来,又开始呜咽。
“马上就用完了。”弗林特船长喃喃说,审视工程师惊惶的眼睛,“油箱空了。幸好我们没有开得更快。引擎现在还能用。关机。”
引擎吭吭哧哧地停下来。北极熊号静静滑向白色大型摩托艇。大家都管摩托艇叫“迪克的船”。
船靠拢了大约四十码。
“放铁链!”
铁链咯吱作响,泼剌一声落水。弗林特船长摆舵向前:“现在全体待命!收帆!让这些渔民明白:我们是内行!好,迪克,小艇现在归你了。我们来清理甲板,一切都要井井有条。”
大家一起动手,人人都知道该做什么。几分钟内,北极熊号已经卷好前帆,收好主帆,捆好索具,这些都是船只进港的标准程序。约翰、南希和弗林特船长把小艇放下水。迪克手握笔记本,等待跨入摩托艇的一刻。他突然感到恐惧,害怕观鸟人不在船上。
“那么,迪克,”弗林特船长说,“最好让约翰送你过去。不会很久。我给你父母写封信,说明我没有让你淹死,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然后,我和约翰上岸加油,把信交给邮船,给马克打电报,告诉他船还没沉,我们明天给他带过去。”
“别说洗船的事情。”佩吉说。
“我才不会说呢。”弗林特船长说,“让他好好惊喜一下。今天船走得像个老巫婆,风没有给它多少机会。”
“接下来会怎样呢?”罗杰说。他关闭引擎,走上甲板,用一团棉纱擦手。
“迪克去翼手龙号打听他的大海雀。”
“是白嘴潜鸟。”迪克认认真真地说。南希咯咯窃笑,他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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