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表面现象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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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第一个醒来。老渔夫的风灯发出苍白的光。船舱的窗口在黑墙上呈一个明亮的方块状。皮特熟睡时滑向一边，靠着汤姆。汤姆自己也在睡梦中，让他靠着。乔张着嘴打呼噜，声音不大，但很有节奏，仿佛可以永远持续下去。老渔夫哈利已经走了，没有带走风灯，死神与光荣号的风灯搁在地板的角落里。窗口更亮了，比尔向外望去，东方天际霞光绚丽。下游河面银光闪闪，碧水飞溅。曙光不断明晰起来，最后的星星也渐渐隐没了。
门开了，老渔夫进来。
“你该上床了，”他说，“我也该上床了。鳗鱼不再来了。”
乔不再打呼噜，突然坐起来，两眼闪闪发光。
“天哪！”汤姆说，“我居然一直在睡觉！”
“我没睡着，”皮特说，“您说的最后一件事是……”
“都过了一个多小时啦。”老人笑道，“多好的早晨啊，但我大概看不到多少了。我是晚上捕鱼，白天睡觉。”他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茶，调好牛奶，然后倒空了最后一些糖。他切了一块圆面包，把一块厚厚的腌肉放在面包上，静心吃起早餐。“上床以前吃点冷腌肉，你就不会空着肚子醒来。现在吃吧，自己动手。”
但“黑鸭子”们谁也不想吃东西，他们只想睡觉。
“得啦，”汤姆说，“现在天都亮了。”
“起来，皮特。”比尔说，“回你铺位去睡。我和乔还要把船开到码头去。”
“没有风。”乔说，“用发动机吧。”
“汤姆掌舵，”比尔说，“嗨，皮特，不要再睡着了。”
老人送他们出去，嘴里嚼着面包与腌肉。“你们怎么拿鳗鱼呢？”他说。
“我去拿水桶。”比尔说。
“我有水桶借给你们，”老人说，“我过会儿来分一些，到时一起带走。”他走下小船，“你们什么时候做饭？”
“我们要先睡一会儿。”比尔说。
“我给你们留着。”老人说。他打开水箱，向里面张望。他苍老粗糙的手在鳗鱼当中飞速捕捉，犹如苍鹭的尖嘴，每一次都能捉住蠕动的鳗鱼。啪！他把鱼打昏，然后从尾巴抓住晕头转向的鳗鱼。接下来，他用刀沿着鳗鱼脊骨刺入脑后，将它扔进桶里。然后，他的手再次伸进水箱。一条接一条，他选出六条好鳗鱼，打昏、宰杀、扔进桶里，从容不迫，一声不出，仿佛正在想其他事情，“黑鸭子”们还记得鳗鱼被捕获时拼命挣扎的情形。当时，他们亲眼看到、亲自动手，纠缠的渔具粘满烂泥。他们心惊胆战地旁观。
“您是怎么做到的？”汤姆说。
老人抬起头，“你是说捉鳗鱼吗？”他问，“实际经验。七十年的经验。”
他把水桶递给孩子们，说他们如果还想捕一晚上，可以改天再来。然后，他爬回自己的旧船。孩子们谢过他，沿着芦苇丛生的河岸，水花飞溅地回到死神与光荣号船上。一走出温暖的船舱，九月早晨的新鲜冷空气就刺痛了他们的面颊。他们登上死神与光荣号甲板，放船驶入平滑的河道，这时连皮特都完全清醒了。
“小皮特，你还是下去把觉睡够吧。”比尔说。
“你自己下去吧。”皮特说。
比尔和乔一人一桨，把船划入河道当中。汤姆虽然无事可做，但仍然留在船尾右缘，握住舵柄。皮特站在舱顶，一手扶住桅杆。一只公鸡在霍宁某地报晓，另一只公鸡在远方应和着。一条鳊鱼“噗啦”一声转身，在前方划出一个大水环。
“天哪，”汤姆说，“太有趣了。等多萝西和迪克来了，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不知道司令喜不喜欢鳗鱼。”乔说。
“我们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比尔说，“我们可以把旧船随便放在什么地方。”
他们已经把前一天的放船事件抛到脑后。有人把船放跑了，人们一度以为是他们干的，但他们没有干。夜捕鳗鱼以后，他们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们稳稳地划桨，沿河而下，绕过老哈利下游的河湾，眼看就要到达转运码头。这时，皮特突然叫起来。
“那是什么船？”
“怎么会停在这么奇怪的地方？”比尔说。
“一定不是本地人。”汤姆说。
旅馆下面的河湾，树荫遮盖水面。在此之前的短暂航程中，只有一个停靠地点。游艇领队，甚至是陌生人，一般都会避开这里。就在这里，一艘游艇停在树荫跟前。
“右转舵，”乔说，“我们过去看看。”
“游艇有问题，”比尔说，“看看它怎么停的。”
他们靠近，发现情况确实不对劲。游艇既没有在河上抛锚，船头到船尾也没有顺着河道的方向，而是在水流中歪歪斜斜。除了桅杆顶部，看不到别的东西。
“啊，”比尔说，“这就是原先系在我们前面的那艘游艇。”
“水上救援，”乔说，“皮特，准备好绳子。”
“这条船到底在这里干吗？”汤姆说。
“在水中漂荡，让这些树拦住了。要不然，它还会沿河而下。刚才的涨潮期间，它一定在随波逐流。”
“我们出发时还在涨潮，不久就退潮了。”比尔说。
“我们走的时候，它还好好的。”乔说，“我看到过它。想起来没有，我担心我们的船碰上它，特别小心。”
他们现在已经离游艇很近了，抬头看到游艇的桅顶。救援队成员发现：一根粗大的树枝横在桅杆和前桅支索之间。
“你打算怎么办？”汤姆问。
“把它带回码头，固定起来。”乔说，“不能就这样把它留在这里。”
“瞧它这副歪歪扭扭的样子。”皮特说。
“这家伙抛锚时一定很不留心。”乔说，“现在轻一点，把挡泥板扒出来。喂，皮特，别让它碰到前舷。比尔，把桨放下。”他一面说，一面放下自己的桨，让死神与光荣号跟游艇并列，保持适当距离。在两条船接触之前，他跳过去。皮特跟着他跳过去。
“你们把船头拉正。”比尔说，他拉住船尾放空的缆绳，两股缆绳一起拉动底下的圆锚。
“动了，”比尔说，“但怎么把它开走呢？”
“往侧面拉，跟它来时一样。”乔说着，斜瞥了一眼桅杆和支索之间的枝条，“汤姆，我们用缆绳拖。保持方位，握紧绳头。”
他把另一端绳头系在游艇桅杆上，告诉比尔把死神与光荣号开到河中间。“动作慢一点，免得撞船。汤姆，别用舵了，还是划桨吧。”他们三个都是造船人的孩子，现在这种水上救援的工作对他们来说非常得心应手。乔是没有争议的指挥官。汤姆虽然年龄更大，却甘心听从指挥。
死神与光荣号开走，缆绳被拉紧。树叶从桅杆上纷纷落下。乔观望形势，举起手。比尔和汤姆放松拖绳，然后根据乔指示的新方向重新拉紧。头上传来一阵刮擦声，细枝嫩叶落到甲板和水中。游艇摇摇晃晃，挣脱开来。
“干得好。”汤姆说。
“皮特，掌舵。”乔说，“半速拖动前进。保持稳定。”
救护拖船慢慢向码头驶去，游艇跟在后面。皮特在游艇上面掌舵。乔把船头船尾的系船索卷起来，准备靠岸。
“慢速前进。”他叫道。这时，他们正经过旅馆下面的河湾。
旅馆突然打开一扇窗口，女招待探出身来，挥舞抹布。霍宁醒来了。
“我现在解缆，”乔叫道，“准备收回拖绳。一切就绪！”他跑到船尾，“小皮特，向前开，准备靠岸。我带船进港。”
游艇沿着码头慢慢滑行。汤姆和比尔把死神与光荣号开回原来的泊位，它就在不远处的下游。皮特和乔从游艇上跳上岸，一人拿一条系船索和锚。他们刚刚把船固定到系环上，两个大孩子就骑着自行车转过船棚角，沿着码头过来了。他们跳下自行车，站在那里看热闹。
“又来了。”一个说，“好哇。这一次有两个见证人。喂，你们别动这些系船索。幸好我们经过……你们放了船，又不承认。”
“得啦，我们没有。”皮特说，“就是这样。你们看得出来，我们是在系船，不是放船。”
“装得挺像，哼，让我们逮住了，系船索已经松了。快点，乔治，我们赶紧去报告警察。”
“等我们从诺里奇回来，”乔治•奥顿说，“现在别浪费时间。抓他们的现行。年轻的汤姆•达钦也参加了。”
汤姆火冒三丈，跳上岸。
“我们没有放船。我们看到船在随波逐流，缆绳松开，桅杆卡在一棵树上。看看甲板上的树叶。要不是我们把它带回来，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这是水上救援工作。”乔说。
“我想，解开玛格丽塔号也是水上救援工作。”乔治•奥顿说，“你们马上把缆绳系回去，别想等我们走后再解开。我们都看见了。”
“我们本来就是要系船，你们看见的。”乔说。
“我们看见你们解开缆绳放船。”乔治•奥顿说，“我想，你们会说，所有其他事情都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会说，你们没动过托维泽家的划艇，还有绿色的船屋或奔星号。”
“什么？”汤姆叫道，“有人动了奔星号？”
“没有吗？你们应该最清楚。我想，划艇、游艇都是自己松开的，是不是？这一次缆绳还在你们手里。快点，拉尔夫，我们告诉其他人去。”
乔治•奥顿骑着自行车，沿着马路走远了。
“下流坯。”皮特说。
“没关系。”汤姆说，“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在哪儿找到船的。”
比尔并不确定。“谁来证明？”他说，“昨天他们都以为是我们解开了摩托艇。但我们知道，我们没有碰过它。”
“其他的船是怎么回事？”乔说。
“哈利•班格特知道，我们一整夜都跟他在一起。我们不可能同时既放船，又捕鳗鱼。”汤姆说。
“我们运气不错。”乔说。
他们回到死神与光荣号上。
“你随意挑些鳗鱼吧。”乔说。
汤姆从水桶里拿了两条鳗鱼。“这些我拿了，”他说，“你们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先睡觉，”乔说，“皮特的哈欠快要把脑袋打下来了。让火继续烧，谁不睡觉就给它添煤。”
“我现在走了，”汤姆也在打哈欠，“我先睡一会儿，过一会儿再回来。油布雨衣在哪儿？”
他一手拿一条鳗鱼，油布雨衣夹在腋下，走了。
“我想一觉睡到下星期。”皮特说。
送牛奶的男孩骑着三轮车，手忙脚乱地经过码头。他看到死神与光荣号，目瞪口呆，飞快地将三轮车骑到船前。
“喂，”他说，“你们怎么不在渡口？”
“为什么？”比尔睡眼蒙眬地说。
“救船。有六条船漂到渡口啦。”
“我们需要睡一会儿。”乔说。
“是你们放的？”送牛奶的男孩问。
“不是。”乔说。
“有些人认为是你们干的。”男孩说。
“让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比尔说，“我们跟老哈利•班格特捕了一晚上鳗鱼。”
“抓到没有？”
“抓到好多。”
“你们没有放船？”
“去去去，”比尔说，“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我们要睡觉。”
“问一问都不行吗？”送牛奶的男孩骑着三轮车，走了。
比尔弯腰走进船舱，又拿着一块告示板走出来，上面写着铅笔大字：“睡觉，勿扰。”“我妈妈生病时，爸爸就挂出这块牌子。”他说。
“好。”乔说。
他们把告示板固定在舱顶上。然后，他们迷迷糊糊，几乎无意识地下到船舱里，踢掉靴子，没有脱衣服就倒在铺位上，滚来滚去让毯子裹住身体，接下来就失去了时间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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