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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因你,爱上一座城

  Dear恩遇:
  
  我在凌晨两点半抵达新加坡,这座城市有你。
  
  想给你写信的念头在心里存放良久,最终连言语都变得苍白。我知在这世间,我们都在秉烛夜游,于是行走便成为了释放内心唯一的途径。
  
  几小时前,我在飞机上读一本英文的原版小说DearJohn,它的中文翻译为《分手信》。一年之前我看了这部电影,多次推荐给你,你在回复给我的邮件上说非常好看。有时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不过如此,凭借着彼此身上某些相似点而靠近。即使未曾谋面也觉异常亲切,如同你我。飞机降落时长时间耳鸣,灵魂被置于另一个世界观望,空姐温柔地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你寄给我的明信片,你说:Fatefoundus。
  
  飞机着陆时有一瞬间恍惚,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从昆明机场中转飞往新加坡樟宜机场时大雨磅礴,室外温度仅有十六摄氏度。我穿着一件薄衫,坐在候机室里等待去往新加坡的航班,随身携带的行李简单而明了,随遇而安的状态被挥洒得淋漓尽致。我在旅途,你在远方。习惯行走,孤独便成为享受的事情。
  
  在机场的电话厅里,拨你留给我的电话号码,电话未接通,此刻只想告诉你,我在这里。没有丝毫犹豫,孤身开始一场旅行,我要走遍你所欢喜的地方,吃遍你所欢喜的食物。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地址,陌生人之间的交流需要保持距离,这种距离会让彼此心安,就像我未曾告诉你我会何时到达这里一样。有人告诉我,我一直在做冒险的事情,与人的交流不会过度深入。这些年曾走过一些不同的城市,遇见过一些人,他们身上的品质都令我着迷。我相信宿命,有些人定会亲自前去会面。
  
  深夜的新加坡有另一番的美感,这座城市让人心旷神怡。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工作人员礼貌地对我微笑。突然不知该去往哪里,又将回归何处。若我去寻你,连方向都不曾知晓。长时间耳鸣让我身体变得虚弱,仿佛听见许多声音却想不起是何种旋律。人生路上的悲喜转瞬即逝,如同独自旅行的感受,总在欣喜之后有些微失落。手握着朋友给我抄的她一位新加坡亲戚的住址,她告诉我,若我愿意,可以暂时居住在那里,房租可以去时再商议。我看看地址,PasirRisStreet,她用很漂亮的英文字体写下的详细地址。此刻前去打扰,甚是贸然,多有不便,但无处可去。我伸手拦下了一辆颜色非常明亮的计程车。司机非常有礼貌地下车帮我提行李,示意我可以先上车。身处陌生的城市,这个细小的温馨动作让人异常感动。司机是一位中年男子,我用很不流畅的英文与他交谈,我告诉他,自己要去纸上写的这个地址。司机点头,笑着问我是否第一次来这里,我频频点头。到达目的地时,司机不放心地指着前面的楼说,在那里。我说了声谢谢,便消失在黑夜中。也许我们都需要独自面对,前路漫漫,
  
  终归要一个人去找寻。
  
  片刻之后找到地址——十二楼。我按下门铃,为我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的笑容使人感到异常温暖。这让我想起几年前在你写给我的邮件中附带着的那张照片,眼神澄澈,笑容迷人。她说家人已睡下,她独自等我前来,随后拉着我的手走进她预先给我收拾好的房间。房间很干净,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是适合我写作的环境。房东太太很有心地在桌上放了一盆植物,我不知植物的名字,却心里生出了许多欢喜。她告诉我这三个月可以安心地


  
  住在这里,房租等其他问题不用担心。之后便嘱咐我冲完凉后早些休息,我随手关上门。世间一场萍水相逢,倒成全了彼此的花好月圆,我心有期待。
  
  彻夜未眠,我打开电脑想给你写信。如今我们同处于一座城市,不知今夜你是否好梦。再深的孤独都成为一种纪念,纪念过去流逝的时间与梦想。我没有信心会前去与你见面,这些年来我们通过邮件交流,诉说着彼此的生活与境遇,或多或少都有些抱怨的成分存在。我
  
  们不满足现状,不适应新的人事,有时封闭自己,我们是同类,而成为同类又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情。我曾告诉你,我没有工作,一年会有固定的两场旅行。我写作,稿费基本都用于行走与支撑生活的一部分。我常常外出兼职快餐店、书店、超市,诸如此类。不知为何,我
  
  不愿接受一份稳定的工作为长远做些打算。兴许骨子里有很大一部分喜欢任意妄为,更不愿让世俗将自己身上的棱角逐渐磨去。你与我,事实上又是非常不同的人。你有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你有待你很好的男朋友,也许在不久后会结婚。我二十二岁,一事无成。你拥有着令
  
  人羡慕的安稳生活。你仍然孤独,我亦是。
  
  这一路,走得比常人曲折坎坷。我十三岁开始热爱写字,二十一岁出版了人生的第一本书,二十二岁来到新加坡。一切顺理成章,但却着实在意料之外。我打算在这里住下,以三个月为期。我需要一段时间重新审视自己,哪怕是心底小小的坚持也要为之努力,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我。我已给你写过三十六封信,而这一封是第三十七封。
  
  说实话,我并不了解你。若我们某日在新加坡的街头相遇,也许我认不出你来,你也不一定能快速地想起我。但我们是知己,这点我确信无疑。我很少愿意与人过多地交流,你大概是第一个让我愿意倾谈的对象,所以能够保持长时间的通信,彼此间的信任是空穴来风。
  
  这封信写得断断续续,有时候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却写不出一个字,有时候听着你推荐给我的歌便很想念你。
  
  早晨房东太太敲门叫我吃早餐时,我才从放空的状态清醒过来。
  
  桌上的咖啡喝掉一大半,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我开门,看见她一脸笑容,她将新的毛巾递给我。洗漱过后,便开始吃早餐。房东太太开始收拾房间并洗衣服,我走到阳台帮她晒衣服。一系列的动作如此熟稔,然后相视而笑。收拾完毕之后,我陪她去路对面的超市买了一些
  
  蔬菜与牛奶,她带我去IKEA为我买了一个蓝色的杯子。如此的相处方式,我多希望能在不经意间遇见你。
  
  当我再次打开电脑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这时下了一场雨。
  
  房东太太在客厅里给她女儿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淋到雨,何时回家,语气如此温柔。然后就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我走出房间,看见房东太太的先生正在换拖鞋,他是一位朴素的中年男子。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你对我说过,你将来也希望自己成为一位家庭主妇,为先生洗衣、做
  
  饭,为孩子讲故事。多么平凡而真切的心愿,却让我如此感动。和房东先生打过招呼之后,便径直退回自己的房间,我还有太多故事未完待续。
  
  我将过去你给我回复的邮件一一翻阅,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回忆我们相遇之初的事情,可是回忆如同烟尘,终于散落,我竟也想不起你与我是何时相遇。原谅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记忆力开始变坏,无法向他人解释,有些人会给我身上贴上薄情与冷血的标签,我并没有触动,实际上这些年错过的,无从谈及。正如身处你所在的城市却无法前去见你,我尊重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不盲从与疏离。
  
  你一直都是我所欣赏的女子,人生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你十几岁时与家人移民到新加坡,从此便朝着该去的方向兀自努力。你很少提及儿时的事情,你说有些事情终究回不去,我们都生活在无可奈何里。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中文为何如此之好,文笔优美且清新,读你写

  
  的信是一种享受。我没问过你,你也没答。你只不经意间说起,你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来新加坡之后便有了写日记的习惯,至于你文笔为何如此好,你竟也再没说起过。
  
  我想去看海,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我生长在中国北方,未有机会看海岸。那片海岸你经常去,也曾拍下照片给我看。这些年在我身边的朋友都曾听我说起你,每次说起你都会让我觉得欣喜与快乐。从前你是南方的女子,喜欢江南人家舒适恬淡的生活。如今你住在这
  
  里,眉宇间应该还存有淡淡的忧伤。生命中有许多事情已经被我们完全忽略,比如学会生活而不是为生计奔忙、懂得他人而不是怨声载道等。诚然,我一直都做不好一个温柔优秀的女子,我身上有太多方面是尖锐与锋利的。你是懂得我的,若非天命,又怎会惺惺相惜。我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我将用此后一生的时间来学习写作和流浪。也曾执拗地认
  
  为若是天意,总有一个人的好天气。你说这样的我,是否有太多需要改变。生活中的留白渐长,言语便失去自由。实际上一个人想做的事情最后都不一定会成为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懂得珍惜,也许能好过得多。
  
  还有太多话想说与你,还有太多事情无法一一阐述,可我想你该知道,我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只为见你一面,哪怕这些都无法成真,我却已心满意足。人间的情谊不只你与我相识、相知的这几年,还有未来漫长的时光供你我前行。唯愿你一切安好,唯愿我能与你携手长行。
  
  听过这样一句话,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你,我才会在这里驻足、行走。
  
  你之前问过我:“Whofoundme?”
  
  现在我告诉你:“Ifound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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