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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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是不是还要再给我添两辆马车?我曾经给自己立下誓言,宁愿坐在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坐在骡车里笑……”
我这厢话及未完,尚在滔滔不绝侃侃而谈,那厢便见麻雀眼嗷的一声跳起脚,紧紧抱着那袋子豌豆,夺路破门而出。
宋媒婆直愣愣将我望了半天,待回过神,脚一跺,嗳哟哟气急败坏叫了几声,甩帕子扭腰走了。
比人言可畏的是大婶的嘴,比大婶的嘴可畏的是作了媒婆的大婶的嘴。
晌午十分,小桃从外面买猪腿回来,急急奔到我房里,与我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京城里那些臭男人听闻你要嫁个有房有马车的人,都把自家的马往马市上赶,准备卖掉,去买骡子,结果马太多,阻塞了交通,把偷偷溜出宫来玩的皇帝最疼的那个老儿子给踢到臭水沟里去了!”
我噗通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小桃蹭蹭蹭上来将我扶起,我扶着她的手,凄凉道:“然后呢?”
“然后那小皇子被赶来的侍卫捞回去了。”
“没……没出什么大碍罢?”
小桃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因为他被侍卫捞起来的时候,还张牙舞爪的大声叫嚷着,说是一定要查出罪魁祸首,瞧上去活蹦乱跳的很。”
我捂住胸口,老天这是在整我么?我果然是作孽不可活。
小桃支吾了半天,又道:“小姐,还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我无力的摆摆手:“你小姐我经不起打击,只听好消息,坏消息的话就憋着喂你肚子里的蛔虫罢。”
小桃斩钉截铁:“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
我把目光瞟向她,她嘻嘻一笑,把脸绯红了一层,道:“宁王府的小郡主今儿正式着人去云府提亲了。”
我心里一咯噔:“去向云非白提亲?”
小桃又嘻嘻一笑:“不是云大公子,而是去向云二公子提亲。”
好比晴朗朗的天,突然降下来一个霹雳,炸在我耳朵里轰隆隆作响。
我怔了半晌,又半晌,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呐呐道:“郡主先前瞧上的不是云非白么,怎么、怎么变成云洲了?”
小桃扑闪扑闪着一双八卦眼,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颠三倒四,我顺着意思摸出来,方知先前托媒婆去云家探口风其实是宁老王爷的意思,并非那小郡主本人,昨儿个游湖也是宁老王爷一手安排的,也合该命中注定,这一游,竟叫她碰上了特特赶去拆我台的云洲,一失足成了千古恨,一眼钟了情。
佛说人生无处不意外,世界多奇妙,缘分多奇妙。
我忽然想起云非白,想起那个傍晚的雨后黄昏里他的诺言,胸口微微的酸。
却听小桃跺了跺脚,欷歔一声,惋惜道:“只可惜,云二公子竟然一口回绝了!”
我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咳了下嗓子,竟觉干涩无比。
中午歇觉,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来回,我便悄悄下了床,提了两条猪腿,揣了张帖子去了云府。
瑶玉曾与我说她的恋爱经,道,爱情要靠自己争取,一定要善于把握机会,瞅着空子趁虚而入。
比如眼下这个时机。
我抖着手将猪腿和帖子递到看门小厮手中,然后揣着噗通噗通的一颗巴掌心,踱到墙根边蹲下,等云非白出来。
小厮道他正歇觉,约摸还得半个时辰才醒。午时阳光正烈,我便捂着脑袋,蹲在那里,默默数地上蚂蚁打发时间。
数着数着,地上多了一双脚来。
我抬眼便望见云洲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手上擎了把伞,伞的花色甚鲜艳,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瞧着不甚和谐。
他站在那儿定定将我望着,我蹲在那儿便也昂头将他望着,你望我来我望你去,只望的我脖子发酸,面上发烫。
我从地上起来,揉揉脸,冲他嘿嘿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望向我,目光隐在伞里的一片阴凉里,黯黯沉沉,好半晌,才道:“我来陪你等他。”
声音低沉,却是波澜不惊,听不出情绪。
我讶然望向他,他却不再说话,拉着我到墙根坐下,将伞塞到我手里,便别过眼,望向树上一鸟窝。
气氛僵了片刻,我挨着他的肩膀,坐立难安,踌躇了半日,于是将伞往他头上挪了挪,与他搭话:“哎,吃了么?”
他转过脸来,将我望了望,没说话。
我讪讪一笑,道:“听说郡主来向你提亲了?”
他望向我:“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愣了下,然后干干一笑,没做声。
彼此沉默了下,却听他忽然幽幽道:“你还是这么喜欢他,也还是这么傻。”
我觉得这句话怪,想接口,又不知从何接起,便没做声。
他便也没再说话。
于是便就这么默着。
默着默着,我就打了个盹睡去了。
模糊间听见云洲伏在我耳边似是轻叹了声:“以残缺命盘换他一眼回眸,值吗?”
声音低沉嘶哑,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气息洒到我耳根边,酥酥麻麻。
顿了半晌,又模糊听见他的讲话声,却是断断续续:“……我什么都记起来了……当年,我眼睁睁看着你从桥上跳下……那般坚定决绝……我多想恨你……可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却在模糊中愈睡愈沉,脑子里纷乱乱一片。
我是被一声咳嗽给猛地惊醒的。
睁开眼来,却赫然发现自己正趴在云洲那厮的腿上睡着,嘴巴下流了好大一滩口水。
而悲剧的是,云非白那时那刻恰恰的正在几步之外,面上讪讪将我望着。
我登时从地上跳起,冲他尴尬一笑,正待解释,却见云洲上来将伞塞到我手里,回眼望了望云非白,坦荡荡叫了声大哥。
语毕,又把目光转向我,对我作出一个叫我脊背发凉的温柔笑意:“还是这么贪睡,真是个小懒猫。”
我猛地踉跄下,这厮和着又是故意来拆我台的么?
他就手将我扶了下,尚未及我反应过来,忽然抬袖往我嘴边擦了把,柔声一叹:“这迷迷糊糊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口水还挂在嘴上。”
我心里一片凄凉,我这是自作孽啊,这厮、这厮分明又是掐着点赶来拆我台的!
我忙从他旁边跳开,眼风里却分明望见云非白乍青乍白的脸。
六月飞雪,十月霜降,本老女心中一片寒凉。
我咳了声,正待讲个什么话儿来救救场,却见云洲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鞋子,递到我面前。正是当年他离开时,我送与他的那只绣花鞋。
我望着鞋子傻了片刻。
他道:“当年我去药师谷的路上发生了意外,马车翻下了山崖,好在被山下猎户所救,才捡回了一条命,只是,等我再回去时候,你已经走了。”
“阿离。”他望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说完,将鞋子放到我手里,撑着伞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陡然想起曾经那个眉目耀眼的少年,心口竟有些微微的酸涩。
正愣神间,忽听云非白叫我:“甄姑娘?”
我回过神,便又一愣,他以前叫我阿离,而今却叫我甄姑娘。
我胸口又酸了酸,干干一笑,道:“昨、昨儿个落水,多、多亏公子出手相救,我、我只是来跟公子道声谢的。”
语毕,我便低头匆匆走开,将将迈出脚,却被他叫住。
我顿住脚,回头讶然将他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