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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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长公主拍拍丁外人嘴巴,说:“就这张嘴会说。”
抒够了情,两人才走出密室,分头行动去了。他们哪知道窗页后面还贴着两只灵敏的耳朵,刚才的话竟被这两只耳朵一句不漏地听了去。
耳朵的主人燕舍人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是来看文娱节目的,却意外闻听到一个这么大的阴谋。说是大阴谋,自然是牵涉到昭帝和大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其实跟他小民无关,谁做皇帝和大将军,他照样做舍人,过清贫日子。
不过再怎么说,这事可非同一般,放肚子里腌着,实在太让人难受了。回到家中,燕舍人就将听来的事,透露给了父亲燕苍。
燕苍做过几天小官,由于密切联系上级不够,丢官弃职,赋闲在家。混过几天官场的人,最不习惯的就是这闲日子,老喜欢管点闲事。说得好听,叫身处江湖,心忧天下。其实他们忧与不忧,谁都不稀罕。
正是爱管闲事,每次儿子从外面回来,燕苍都要逮住他问长问短,谁谁谁是否上去了,谁谁谁是否下来了,谁谁谁是否被逮进去了。燕舍人却总是很不耐烦,对父亲爱理不理的。可这天他一反常态,燕苍刚张口要开问,他就神秘兮兮道:“老爸啊,我得告诉你一个惊天大阴谋,你可别被吓成脑瘫。”
听说有阴谋,还是惊天一级的,燕苍眼睛睁得牛卵样大,迫不及待道:“还不快快给我道来!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你老子还是有的,保证不会脑瘫。”
燕舍人不急,说:“你得了脑瘫,受罪的还不是你儿子?”
燕苍说:“我知道。我会挺住的。”
燕舍人说:“这就好。不过还得看你态度如何。”
“你这小子,还要跟老子讨价还价。”燕苍说着,又递水,又上果盘,殷勤得很。
燕舍人身子斜斜,脚往凳上一撂,剥个果子扔到嘴里,又喝口水,却仍然不出声。燕苍又凑上前,双手在他腿上捶着,说:“今天也该轮到你做老子了。”
燕舍人这才清清嗓子,不紧不慢说出在公主家密室里听来的秘密。
没听完,燕苍就凝固在那里,泥人样动弹不得了。燕舍人坐直身,说:“我就知道听到这种事,你脑袋吃得消,耳朵也吃不消。”
燕苍这才一个激灵,说:“你不是瞎说的吧?这种事也瞎说,是要掉脑袋的,不像脑瘫那么好玩。”
燕舍人说:“我怎么会乱说?不信你问盖长公主去?”
燕苍没再多话,缓缓起身,准备找个地方,一个人冷静冷静。又回头叮嘱儿子:“这事就到我这里打住,千万别说出去,弄不好要闯大祸的。”
看着儿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燕苍才走开,进了书房。
从书房出来后,燕苍完全换了个形态,已是一脸平静。只是这平静后面,仿佛隐现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狡黠。他已经想清楚,这可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大好机会,如果不牢牢抓住这个机会,这辈子就再没希望了。
五
燕苍先找到平时还有些交往的杨敞。
杨敞是在任搜粟都尉,工作性质跟监察和治安多少挂些钩,由他出面过问此案,还算名正言顺。
不想杨敞是个胆小鬼,一听昭帝和盖长公主这些大名,双腿就发起软来,只差没瘫软在地了。何况情况还不太明朗,万一站错队,树下不该树的敌,那就引火烧身了。脸上却还要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说:“不可能吧,盖长公主是皇上姐姐,一手带大皇上,怎么会听信上官父子,动起废掉弟弟的心思呢?再说皇上和霍大将军明显占着上风,盖长公主和上官父子哪能与他们抗衡?就是加上一个燕王,他远在千里之外,也鞭长莫及呀。”
杨敞是这个态度,燕苍不好勉强,挥手离去。一边长叹,这个姓杨的真不中用,这辈子大概也就都尉到头了,想再有啥大出息,恐怕没多少指望。
燕苍想起谏大夫杜延年来。身为谏大夫,朝廷危在旦夕,当然有责任进谏。充任谏大夫角色的,都是朝廷的忠臣和直臣,不忠不直,皇上也不会赐给这个位置。谏大夫一般出身文臣,深受汉武帝强力推崇的孔儒君君臣臣思想影响,脑袋里唯有皇上,没有自己。老话说武战死,文谏死。武将上了战场,身不由己,战不战死,得看对方刀枪长不长眼。文官出入庙堂,没谁逼你开口,全在于自己,只要管住嘴巴就能保住小命,将自己谏死的都是主动找死,知其不可而为之。故被皇上看中任命为谏大夫的人,多少都有些愚忠精神。事实也是,忠而不愚,算不上真忠。在官场泡过的燕苍,了解杜延年这些谏大夫的秉性,这才毅然找到他门下。
果然杜延年一听昭帝身处险境,噌地站起来,死盯燕苍,急切道:“所言是真?你不是罢官在家,闲得无聊,来我这里找乐子吧?”
燕苍说:“我家小子亲耳听盖长公主和丁外人说的,还能有假?我再无聊,也不敢找这种乐子,拿自己小命不当回事吧?”
这话听来,还确实不太像找乐子的。杜延年似跟燕苍,又似自言自语道:“皇上也是多灾多难啊!登基没几天,刘泽就和燕王图谋不轨,想把他拉下马来。挫败刘泽他们后,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天下无事,国泰民安,盖长公主与上官父子又起歹意,企图阴谋夺权篡位,真是人心叵测啊。皇上委我以谏大夫职责,我就要为皇上排忧解难,哪怕掉脑袋,也得豁出去,不能坐视不管,听任大汉毁在这伙乱臣贼子手上。”
说得燕苍无不动容,说:“有杜大夫您这样的忠臣,皇上就有救,大汉江山就无虑了。”
杜延年抓住燕苍的手,说:“不不不,还应该感谢你及时跑来,告知这么个重大消息。事后我一定报告皇上,给你记上一大功。”
燕苍最想听的就是杜延年这句话。嘴上却还要说:“我可不是为邀功请赏才来找您的。我也跟您一样,是为大汉安危着想,才不顾一切把消息报告给您。”
杜延年说:“这就好。我就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陪你了,得马上联系霍大将军,让他快快拿主意。”
燕苍说:“据盖长公主说,霍大将军已出宫回家,要找他恐怕得到大将军府去。”
杜延年答应着,脚板已经离地,朝门外迈去。
赶到大将军府,不想有人捷足先登,已被霍光叫进书房,正在谈话。杜延年心里发急,却也不好冒冒失失往书房里冲,赶走先到的客人。也不知这是什么客人,霍光会往书房里请。杜延年只好在外面等待,客人总有离去的时候。
霍光书房里的人不是别人,是那个通过田千秋调进京城的王欣。
原来跟田千秋这种大领导多接触几次,王欣心思也渐渐大起来,对做个一般京官,已不太满足,还想往上爬爬。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已是丞相的人,再往权力中心靠靠,应该有这个可能。多次向田千秋要求,田千秋口头答应着,却不见有实质性动作。王欣以为田千秋不肯帮忙,心生怨气,私下里忍不住跟官场要好朋友发发牢骚。朋友就笑他,别看田千秋做着丞相,其实只那么大能耐,能调你进京算不错了,想让他给你提个再大点的官,最好还是别去指望。王欣也不是没听到过田千秋官大权小的说法,就问该指望谁。朋友说只能指望霍光,田千秋办什么事,都唯霍光之命是从,重大人事问题霍光不开口,田千秋是不敢自作主张的。王欣就想着接近接近霍光。这才发现想走霍光门子的人太多太多,一般角色根本就拢不了边,王欣跑了几次大将军府,都无功而返,急得这小子两眼发黑,四肢发疲。一时火气攻心,病倒在床,连续半月高烧不退,差点就去见了阎王。倒也亏烧了这半个月,将王欣脑袋烧清醒了许多,意识到就这么甩手打背往大将军府跑,跑上十年八年,恐怕也别想跑出什么名堂来。脑袋一清醒,思维就活跃,王欣猛然想起做邑令时,找民间草药郎中治过花柳病,郎中蛮有意思,见他出手大方,又有眠花宿柳的爱好,治好他病后,给他留下一个草药秘方,说是补肾壮阳的。王欣照着秘方,抓了几服药,服用后效果奇佳,也就将秘方保存下来。后频繁调动,好多珍贵东西都扔下不顾,秘方却一直留在身上。这下要去找霍光,想起人家不缺金不缺银,何不用就这秘方做敲门砖?霍光年纪一大把,老婆霍显却那么年轻,这个宝贝正好派上用场。王欣于是试着写了封信,巧妙提到秘方,准备呈给霍光。霍光可不是谁都接近得了的,恐怕还得请人转托。王欣想起田千秋儿子田号二与霍禹从小一起玩大的,托田号二出面,通过霍禹把信递到霍光手上,应该比较可靠。王欣是田家常客,田号二早就认识,答应得爽快,很快把书信交到霍禹手上。这一招真管用,霍光见过霍禹递上的王欣书信,不久就派人通知王欣,要他过去一晤。王欣拔腿赶往大将军府,被霍光客客气气请入一般人可望不可即的书房。
关上门,霍光便说:“小王呀,听田丞相说,你在下面干得不错,组织上对你还是满意的,才把你调了上来。我印象中,你进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也不到霍府来走走?这个时候才想起给我写信,让我派人去请,把你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