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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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渐渐接近一个城市,两旁的房子越来越密、越来越高。满山也慢慢明白了什么叫作城市。
城市,就是更密、更高的房子堆积而成的大屯子。许多白帽子连在一起,堆积成一座奉天城。
满山今年第一次看见屋顶的白帽子。对了,那是雪啊。满山深秋的时候出发,走到奉天已经是冬天。满山也说不清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十几天还是几十天?几次跟搜山、并屯的讨伐队周旋,穿过无数个空荡荡的村庄,蹚过一条又一条冰凉的河,甩掉一道又一道沉默的岭……
长长的讨伐队、空荡荡的村庄、冰凉的河、一道道岭,它们连在一起就像一年,很长的时间。
一声汽笛响过,火车的速度减慢。
应该跟这匹坐骑分手了。满山憋足一口气朝车下跳去,就地一滚,最后一节车厢便闪过去了。
一路上日本车长很少关心车上的木材。满山一直盼着他探出头来看看,甚至希望他能发现车上的异常。可是他不管满山的寂寞,就是不愿意探头出来查看前面的车厢。只有一次探出头,他只是眼神迷茫地望着车后面的铁轨,他觉得长长的列车正开往北海道的海边。车长哼着歌,哀伤地缩回头去。
满山从车上跳下的时候,车长恰好探出头来朝前观望。刚才那声汽笛吵醒了他的美梦,他探出头是打算大骂司机的,一看,火车进城了,接着便看见一个男孩从前面的车厢跳下去。车长大吃一惊,一直平安无事的火车原来并不太平,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悄悄光临过他的火车。他怒火中烧,用旗子指着下面,却只能眼睁睁让那个小毛贼逃之夭夭。
火车照常向前跑,把满车的木材和愤怒的车长带走了。
满山一翻身站起来,朝绝望的日本车长挥挥拳头,喊道:“有本事你下来!”
车长跺着脚,朝满山挥挥拳头。现在除了挥拳头他真是无所作为了。满山一猫腰下了路基拐进旁边的小巷。
车长呆呆地望着后面越来越长的铁道。温暖的海边远去了,直至消失。一阵寒意把他赶回车里。
满山溜溜达达进了奉天城。
一幢高楼拦住满山的去路。满山抬起头朝高高的楼顶看去,上面插着一支太阳旗。一看见太阳旗,满山的心猛地跳了几下。满山举起手做了一个端枪的动作,朝太阳旗瞄了瞄。
这时一个声音很不友好地说:“嘿,你的什么人!走开!”
满山的“枪”瞄对了地方。这里是日本宪兵队的门口。宪兵队是一幢四层楼,两个日本兵一起举起枪瞪着他呢。人家端的是真家伙。满山憋住火,后退了几步。
满山问:“这有吃的吗?我饿了!”
日本兵的刺刀在满山眼前晃晃:“滚开!”
满山一看,旁边有一个饭馆,便回头对日本兵说:“我偏在你家门口吃饭!”
满山气鼓鼓地冲进饭馆,要了一个大饼。
满山一边吃大饼一边问老板:“这地方就是奉天?”
老板看看满山,回答说:“是奉天。不是奉天还是辽阳咋的?”
满山咽下一口饼:“是奉天就好!”
说着话满山已经把饼吞下去了,其实满山还没吃饱呢,可是不能再要了。
满山朝老板抱抱拳说:“大爷,在你这吃了饭,兜里又没钱,该咋办啊?”
满山不好意思地望着老板。
老板看看满山说:“你从哪来啊?出门咋不带钱呢?”
满山说:“我从山里来,进城找亲戚的。”
老板上下打量了满山几眼,说:“山里现在闹抗联呢。你见过他们吗?”
满山摇摇头,说:“没见过。他们都在老林子里转悠,不进老百姓家。”
老板指着屋后说:“没钱就没钱吧。到屋后给我干半天活儿,倒泔水桶、洗碗、搬煤块……干完你就走。行不小孩儿?”
干活能换饭吃?这个老板真是神仙下凡,给满山指出一条明路。满山二话不说就去后屋干活。
满山在后屋干零活,干得有声有色。一转眼半天过去了,满山满头大汗站在老板面前问:“我要走了,行不行?”
老板注意到了,这个小孩干活挺卖力气,也够灵通,不是一个偷奸耍滑的熊样。老板跟满山说:“干得挺好,走吧。你不欠饭钱了。”
满山刚迈出门槛,回头又问:“我要是还想吃大饼咋办?”
老板豪爽地说:“想吃大饼,就来给我干活啊!”
满山说:“我现在就想吃。我没吃饱呢!”
老板迟疑一下,说:“那就先吃后干活,干到天黑就能走了。”
满山于是又吃了一个大饼。这回老板给满山冲了一个鸡蛋汤。满山吃喝一顿继续干活。这一次老板要他去怀远门送一摞饼。一听怀远门这个名字,满山的心里烧起一团火,提上竹筐依照老板的指引出了饭馆。拐了几条胡同,一个城门便立在面前了。满山想,这一定就是怀远门了。再走了几步,满山便看见乐家老药铺。满山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日本宪兵的摩托车从满山身边开过去。等宪兵的摩托车走远,满山靠近乐家老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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