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醉死单位添堵心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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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科长酒后经常这样,同来的几位科长也没当回事。他走他的,弟兄们该潇洒不潇洒那还成,况且,越是醉酒越爱潇洒。
宋老板没拦住孙科长,其实他已无力拦截。今天他请客,又是有求于人,桌上的税官们都是新结识,他自然成为酒靶子。论醉酒的程度,他比孙科长醉得还深,只不过借着酒力强打精神,下意识地带队去玩潇洒。
司马相关两点多去市局开会,正碰见孙科长东倒西歪地上楼。他眉头一皱,怒从心起。市局严令中午不准喝酒,逮着谁,轻者大会作检查,重者交纪检部门处理。司马相关从单位实际出发进行变通,要求属下们,如果因特殊理由中午喝了酒,无论醉与不醉,可以回家睡觉,不准到单位晃悠,违令一次停发半月工资。
没等司马相关发作,孙科长依仗最后的丁点意识,壮着胆子嬉皮笑脸地咕噜:“司马局长,你看我上班多积极,我没喝醉,真没喝醉。不信,你问问黄局长。我先到家里睡一觉,下午接着给你干活。您慢下楼,慢点,别摔倒。”
司马相关踹孙科长的心都有,考虑到这是在单位,忍着未发作,却被孙科长醉后瞎周到的话逗笑了。他忍不住骂道:“看你那个熊样,快滚进屋醒醒酒,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司马相关公务在身,加快脚步去市局开会。孙科长扶着楼梯自话自说,走回办公室。进屋后意志顿失,趴在沙发上死猪般睡去。
宋老板率领一干人泡在洗浴中心,酒场群体很快解散,他们单独行动各自为战。宋老板有言在先,里边的服务项目随便潇洒,完活儿后签他的单,晚上去大排档吃烤鸽子,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经过半天的全方位潇洒,一干人醉意消掉大半,胃里不同程度地翻江倒海,喝酒的战斗力顿时下滑。但对泡在酒场的人来说,越是半醒半醉,越爱高唱“宁伤身体不伤感情”的战歌。晚上的酒场,只要喝开头喝出情绪,又是空前的大决战。
宋老板挺讲信用,派跟班提前在大排档定了桌。
烤鸽子是慢腾腾的细活,需要好几道工序:选鸽子,拧脖子,煺羽毛,剪翅膀,拌调料,埯炭火。烤熟一只鸽子,至少耗时五十分钟。
烤熟的鸽子端上桌,孙科长仍然没到场。这之前,同事们给孙科长打过三四遍电话,信号通了但无人接听。大家以为孙科长今晚串场,过会儿那场酒喝差不多,自会赶过来。场上人便只顾喝酒,都没在意他到没到。
一个多小时过去,孙科长还没到,宋老板有些沉不住气,嘱咐中间人拨通孙科长的电话,他准备亲自出马催促。电话信号接通,直到提示“暂时无人接听”,孙科长仍然没接电话。宋老板觉得,孙科长是名义上的组织者,他不来等于白搭戏台,于是执著地拨通第二遍第三遍,电话那头依然无人接听。
孙科长的同事劝宋老板,他从没拒接电话的习惯,说来准来,或许今天遇到特殊情况,一时半会儿难脱身,又不能接打电话,咱边喝边等吧。
宋老板心有不甘,却毫无办法,只好听别人的劝,放开手脚操持着喝酒。一只烤鸽子下肚,在场的三四人觉得真够味,没吃过瘾,又点了五只。宋老板趁机打电话,孙科长那头继续无应答。宋老板三番五次去电话表达诚意,孙科长不理他的茬,看来,孙科长今晚难再露面。
特查分局的几位科长见状,痛骂孙科长不讲诚信,说明天上班后集体找他算账。大家共同敬宋老板酒,称颂他够哥儿们够义气。
酒场重新进入大喝特喝阶段,大家只顾找对手喝酒,豪情在干杯中升腾,醉意跟着上门拜访,再无人提及孙科长。
宋老板拍着大肚皮,信誓旦旦地许诺:“今天没喝出高低,明天接着操练,看看到底谁灌趴下谁。我最愿意干的事,就是请客喝酒。”
第二天早晨刚上班,黄副局长接到孙科长老婆的电话:“知道他和谁喝酒了吗?”又说:“平时他喝多醉喝多晚,都回家睡觉,从来没在外边过夜,会不会发生意外?”
黄副局长与他们夫妻非常熟悉,半开玩笑地回应:“弟妹太过敏,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一晚上得失。昨天中午,我俩在一块喝过半场酒,晚上各奔东西。等下,我问问别人,看看他和谁在厮混。如果让我抓到把柄,我会替弟妹修理姓孙的。”他略微顿了顿,又开导说:“弟妹听我讲,不就一晚上没回家吗?别找这个找那个问行踪,显得孙科长好像多么乱腾。”
黄副局长这么讲,只为应付孙科长的老婆。醉酒乃喝酒人的家常便饭,其实他根本没上心,也就没真的过问。直到中午坐在酒场,他看见昨天与孙科长一起喝酒的董队长,才想起早晨电话的事,忙问:“昨天你们喝得怎么样,知道晚上孙科长和谁在喝酒吗?”
董队长叹口气说:“昨天中午喝多酒,晚上接着喝,又喝大了,我现在头还疼。黄局长问孙科长的行踪?你若不问,我还没气;你这一问,我真来气了。这家伙真不够意思,说好晚上一起吃烤鸽子,我们等他几个小时都没露面,以为他陪局长们喝酒。最可气的是,手机打通后,他却不接。今天早上我给他打电话问罪,手机通了还不接,打第三遍时就已关机。这家伙真邪门,谁知他跑到哪里享受温柔。”
黄副局长感慨道:“挺实在厚道的人,喝酒越来越没准。晚上接着叫他,非把他这臭毛病灌回来。”
他俩围绕孙科长说些闲话,酒场正式开始后,便进入各自的角色,专注地按身份和任务喝酒,没人再提起孙科长。这场酒因为和公务沾边,他俩喝个多半饱,偷偷摸摸地跑回单位,关掉手机睡大觉,预备晚上有场厮杀酒。司马相关亲自打座机召集人,他俩才告别春秋梦,和中层以上干部去会议室开紧急会。
司马相关满脸严肃地问:“谁清楚孙科长的去向,立马报出来。他从昨天早晨出家门,到现在没归家,老婆找他找翻了天。就在五分钟前,他老婆哭哭啼啼给我打电话要人。真是岂有此理!活生生的大男人,长胳膊长腿,能往哪里丢?我昨天下午还看到他,正醉乎乎地上楼,傻呵呵的样子,当时恨不能踹他几脚。今天我再次重申,以后,谁他妈的喝醉酒敢来单位,我非开除他不可。”
司马相关怒气冲天,态度恶劣地爆开粗口,在座的下属们意识到问题严重,举止立马变得庄重,大家正襟危坐等着司马相关的训诫。司马相关却止住话题,虎视眈眈地扫描在场的人,会场出现空前未有的紧张气氛。
黄副局长企图缓和气氛,出面解围道:“那娘儿们,也真是闲得慌,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搅和我。我正在替她找人,却又来搅和老大,等会儿我教训一下那娘儿们。屁大的事,值得惊天动地。”
大家闻此发出阵阵笑声,气氛呈现缓和的趋势。
黄副局长也感到事态严重,脑筋急转弯,没征求司马相关的意见便发话:“大家听好,昨天中午和孙科长一块喝酒的人留下,其他的人散会。”
司马相关表示理解地点头示意,众人心事重重地散去。
黄副局长转移话头,情绪高昂地进行战前动员:“孙科长嘛,或许还在屋里睡大觉。这家伙,真能沉住气。大家随我去敲门,不行把门砸开。咱们揪他起床,让他晚上请大家喝酒。”
黄副局长仍不死心,亲自印证孙科长的手机是否开机,结果大失所望。他们站在孙科长的办公室门口,董队长拨通屋里的座机,几人竖着耳朵聆听,屋里只有铃声没半点动静。黄副局长示意,大家动手准备强行开门。
单位办公室的门锁纯属摆设,几人连撞带踹没费多大劲,便弄开门。黄副局长当仁不让冲在前,嘴里嚷道:“你小子睡死啦。”
却见,孙科长直挺挺地趴在地上。黄副局长暗叫要坏事,急步上前探气息,孙科长命已归西。他有点吓傻眼,来回摇晃孙科长,哭丧着脸叫道:“你醒醒,快醒过来,别吓唬我。”
司马相关尾随在后,沉着地指挥某科长打120急救电话,把人拉到医院急救。有人不解地说:“孙科长都没气了,打急救电话有啥用?”
司马相关怒斥道:“你妈的混蛋,这是人性,这是责任。”
那人明着没敢顶嘴,心里也在骂:“就你妈的精,死人要当活人医,还不是做样子给外人看,扎实地走职场程序。”
人若没救了,拉到哪去都一样,无非找个归宿。孙科长一死百了,却留给家人和单位无限遗恨,由此又派生出许多纠纷。
关于孙科长的后事处理,司马相关起初想得特别简单,孙科长因私喝醉喝死,与单位没一毛钱关系。单位本着人情面子加人道主义,出些丧葬费,把人发送走,入土为安即可。然后由黄副局长出面,再适当给家属些补助金,但要讲清这是单位额外施恩。
按照传统理念,自己喝醉喝死怨不得别人,家人只能认倒霉。单位若能助些资金,说明单位通情达理,家人应该感恩戴德,没理由讨价还价。孙科长的老婆痛快地同意了单位意见,并表示感谢领导和组织的关怀。
大概得到高人背后指点,孙科长的老婆第二天变了卦,一口咬定老孙死在单位的岗位上,不论死于什么原因,单位都脱不了干系,必须赔偿五十万元损失并追认烈士。如果特查分局三天内不回话,她要把老孙的冰棺抬到单位,直到答应条件为止。
老酒场人遇到新问题,司马相关喝下半斤郁闷酒,难解心头郁闷事。他想,答应下来最省事,但无处找根据,也没先例,尤其追认烈士,简直开国际玩笑。但是生硬地拒绝开出的条件,老孙的冰棺真被家人抬到单位,内部添乱事小,传出去糟蹋特查分局的声誉事大。市局领导若借机发威动怒,司马相关吃不了也兜不住,本就岌岌可危的提职候选,恐怕要彻底与他绝缘。
司马相关苦苦地思考良策,却找不到破解的妙招。明天就是三天的最后期限,他哪有心思跟卓雅君谈情说爱。
卓雅君揪着心设身处地替司马相关难过,忽然,她灵光闪现,冒出一句话:“司马大哥,何不先花钱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