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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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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酸吗?”杨六九眼睛迷离着问。
“不酸,队长。”
“这么白嫩的豆腐怎么会不酸?”
“队长,酸了不要钱,要不信我切一块让您老人家尝尝。”女人从挑子上抽出一把雪亮的刀子来,切了一角豆腐,用刀尖挑着,送到杨六九面前。
“你让我尝吗?你?”
那女人眼珠子转了转,嘴角浮起两片笑,憨态可掬地说:“队长您可真会开玩笑,豆腐都送到您嘴边了,还说俺不让你尝。”
杨六九一低头,把那块豆腐吞了,黄色的牙齿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白豆腐渣,卷唇一笑说:“好酸!”
“您说酸就酸,队长是金口玉牙。”
“真吗?你要个价吧!”
“用黄豆换是一斤黄豆两斤豆腐,用钱买是一斤豆腐两毛五分钱。”
“太贵了。”
“我的大哥队长哟!俺一个妇道人家,做点豆腐不是容易的,你多少也得让俺赚俩辛苦钱。”
“一斤两毛吧。”
“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您还差那三分五分的钱?您指头缝里漏漏就够俺打壶酱油,买斤咸盐。”
“看你一张甜嘴招人爱,两毛五就两毛五,老刘,老刘,出来买豆腐,一挑子我们全包了。”
老刘出来,像木人一样,杨六九让他找杆秤把豆腐称称,女人说:“不用称,一挑子四十斤,光多不少,老大叔,不用称。”
杨六九帮女人把豆腐搬进伙房,女人跟在他身后,磨磨蹭蹭地说:“大哥头上一棵草。”她伸手把杨六九蓬乱的头发上沾着的一棵麦秸草摘下来,用两个指头捏着,一口气吹掉,然后开颜一笑,一张脸像熟裂了的红石榴。杨六九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就催着老刘开箱付款。老刘不情愿地从铺下拖出一个生满红锈的铁匣子,从腰带上解下一把黄澄澄的大钥匙,抖颤颤地开了铁匣上的大铜锁,数出一堆油滋滋的毛票。那女人手指沾着唾沫,一张张地数,数了两遍,把钱包在一块手帕里,说:“大叔,大哥,您明儿个还吃豆腐吧,俺送货上门。”杨六九说:“你送来就是。”
女人走了,杨六九一直目送她上了河堤,风过,女人的衣服像蝴蝶翅膀一样在身上飘动。老刘又是一声奇笑,杨六九不敢直视他阴鸷的目光,便蹲下去择菠菜的黄叶。仅择了一棵,他就跳出窝棚,吹响了哨子。在哨声中,筑路工们直腰发愣,他又高呼:休息半点钟——休息半点钟。筑路工们听到他喊,便放下铁锹,有尿的就地撒尿,会抽烟的蹲下抽烟,不会抽烟的就地躺下,让阳光晒进鼻孔。
他正要去工地上转转,却见那卖豆腐的女人又来了。豆腐女人身后,紧跟着一个年龄在十八九岁左右的姑娘。姑娘细高挑儿,脸上有一种招人怜的凄惨神色。她的衣服上补满补丁,但洗得很干净,杨六九怀疑她是戏中的人物下了凡。
豆腐女人老远就打招呼,说回家路上碰到这姑娘要来卖韭菜支援工人老大哥,吃了韭菜快快筑路。她怕见生人,娘在炕上病着,一个一个地等着钱用。她家的韭菜长得好,她白天黑夜地从八隆河里挑水浇园,肩上压脱了十五层皮,这旱得出火的年头,长出这一掐冒白水的嫩韭菜不是件容易事,你们就买了这篓子韭菜吧。
杨六九说:“不行了,有了菠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