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节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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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的脑子里再次回忆起张朴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小时候对易经的熟悉程度超过数学,我们县,城门下有很多用易经给人算卦的人。我还让他们给我算过命,有人说我命里该有牢狱之灾,哎呀!还真算得不错。我阅读过易经的一支《归藏易》,它还有另一支《连山易》,如果你将来想深入钻研有关易的学问,可以看看宋代邵康节的《梅花易数》、《皇极经世》,另外宋代诗人杨万里的易经素养也很高。”
“你们现在对数学熟悉的程度远远超过易经,数学里有一个用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当你遇到现实生活中的困惑时,用笔把困扰你的几个项列在纸上,找出它们之间的关系,把关系简化成公式。你就会通过这个关系式可以清楚地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困扰着你,你也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其中处于什么位置,应该采取什么办法改变这个公式里的各项。”
“理工科其实并不神秘,数学能发展到今天也是思维不断开阔的结果。如果西方的数学不开拓研究,那么历史上的两次数学危机就走不出来。西方人的数学讲求的是通过思维的演绎发展新的思维空间区域,后来的相对论也是思维演绎发展出来的结果。尽管相对论对人类科技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是毕竟爱因斯坦的理论太抽象了。”
“在E=mr2.这个式子里,时间是定义出来的,将来还可以改变。就如历法一样,需要不断地修订。但是也许有一天物质的关系里根本不需要时间这个介质了,那时的时间也就是个幻觉了……”
我一直在咀嚼着这些话,虽然对于里面有些涵义我一点也不明白,但探求的心还是促使我接下去想张朴说的话。
“关于数学,我的看法很多,可是你的水平有限,我只能浅显地说一说。数学首先是一种语言,它是对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描述,正如易经也是一种语言一样。我认为人们与其把它归到自然科学里,倒不如把它归到语言学里。就如希伯尔说的那样:只要数学还能产生大量富有价值的问题,它就是充满生命力的。而如果问题缺乏则预示着它独立发展的衰亡和中止,正如人们对于自己事业都有确定的目标一样,数学也要研究自己的问题。可是,现在不要说数学了,就是文学领域,我们的目标都少了很多。”
“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几门理工科之间的关系:天文学是所有科学发展的前沿阵地,正是它的发现,才为我们带来新的问题;而数学则徘徊于现实和非现实之间,为我们打开思维领域的空间;物理学的实验精神再次为我们对新发现的宇宙世界做细致入微地解剖手术;而在这场解剖手术里,化学充当了新物质特性的晴雨表,就像门捷列夫等人制作化学元素周期表一样,未来人类也会对新物质做一份周期表出来,那将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顾炎武在他总结性的著作《日知录》里说:夏朝时人人知流火,而到了明朝却没人关注天文了。现在更没有多少人关注了,这是不对的,将来人类想发展还要靠天文呢,这件事不能只由美国人来做。”
“我总觉得在地球、太阳和智能文明之间肯定存在一个比例关系,其经典性就如孟德尔的遗传学9∶3∶3∶1一样,或者三项或者四项。他们之间的关系决定着文明的进程、产生的位置和文明产生的形态,比如说在土卫六上。也许有一种文明是依靠消耗天然气资源为生的,那么他们的特性、外型肯定与我们有区别。而要搞清楚这些,有必要从毕达哥拉斯的比例3∶4∶6入手,只是我老了,这些命题只能留给后来人思索了……”
他还对我说了他在社会学领域的一些观点,“美国社会结构就如南怀瑾说的:儿童的天堂、中年人的赌场,老年人的坟场。南怀瑾批评美国人没有孝文化,在我看来这种社会结构有它存在的道理。少年儿童永远是国家的希望,一个国家从制度上给少年儿童的成长、个性的形成提供宽松的环境,这说明这个国家重视对未来一代潜质的开发和培养。少年儿童的创新、思想得到国家的重视,这正是对未来发展做的一个重要保证。一个国家的少年儿童什么样,从某种意义上说就预示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形象和思想。而中年老年没有了改变或创新的可能,不可能再为美国带来多少新变化和新思想,所以美国在重视人口素质创新能力的前提下,忽略对老人的赡养和管理,这是他们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是他们国家的社会结构对于少年儿童能力和发展空间、给予了从上到下的宽松处理却是可取的,相比之下我们国家对于少年儿童的思想却并不是那么重视,给予的自主独立的发展空间也很小。这都限制人才的创新能力和自由独立思想个性的形成,从这个侧面,我们也应该从美国有所借鉴。”
“你要牢记任何学问的存在都有三种层次:术、谋、智。现在很多人的学问都只停留在术的层次上,你要努力到达智的层次……”
我越想越佩服张朴的学问。是啊!他是个学贯中西,又学贯古今的教授,可惜正欲大有作为之时,赶上特殊时期,又由于他与四大家族之一孔祥熙的亲戚关系,被关进监狱……结果一切成了泡影。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能不伤感呢?如今他已经垂垂老矣,只能把全部希望寄于后辈。我知道张朴对我的欣赏,而我但求能继承他一星半点的学问和思想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起自己十分欣赏的女 艾米丽•勃朗特,她只活到30岁,可是她写的《呼啸山庄》却是一部流传后世的奇书。我这辈子若能如艾米丽一般,那么我活30岁也值了啊。
“来来,我喂你。”
“够了,我不想吃了,我不想吃了。”
“再吃一点嘛!”
当我的思绪正处于极度兴奋中,忽然看到对面谷乐搂着他女朋友迎面走来。见到他们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都惊悸了。我想躲,可是已经晚了,六目一碰他也看见了我。
现在的我只得面对这个男人了,我的心里虽然“砰砰”地跳个不停,可是我却已经十分平静地把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脸上移开。哼!一个不到一个月就又找了女朋友的男人,你只是个玩弄女生的角色,我还在乎你干什么?
可是,就在我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感觉这个叫谷乐的男人却在停下来失神地望着我。我知道他站在那里望着我,可是我已经不想理他,你望去吧,我的心中不由地升起一阵恶心的感觉。你当着你女朋友的面望我算什么?莫非你也能背着这个女孩的面再交个女朋友吗?
我走了很远,却发现背后一直有人在跟随我,我猛然一回头:这个人还是谷乐。
我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请你别老跟着我。”
“为什么?”他竟然傻傻地问我。
“我早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而且我也不想认识你这种人了。”
“为什么?你心里就那么恨我?”他咬着牙说。
“我现在每天很忙,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情,恨你?你根本不配!”我瞪了他一眼甩开他走了。
是啊!比起张朴对我描述的各种学问里的神奇内涵,谷乐?他又算什么?他充其量要的只是过小日子的女人而已,而我岂能如此?
“你跟他的感情就那么轻易结束了吗?”许维忻忽然问我。
“应该说,我曾经憧憬过美好的爱情景象,可是由于是三角恋爱,我发誓不再卷入其中,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坚决退出。”
“可是我听见你刚才的叙述,在你的心里仿佛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伤!”
“是有,我在你的面前不否认,既然和他恋爱一场,我又怎能不伤神呢?可是我活着不能光为了感情啊,我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啊!”
“有一句话叫做:年轻时放弃的爱情,当时以为那是放弃的机会,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放弃的是一种生活,你是不是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你与谷乐之间的感情?”
“这……”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即使是从这个角度,我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真的。我放弃了在山西太谷生活的机会,选择了来北京。这个文化大都市让我受益匪浅,将来还要影响到我一生的轨迹,这种良好的影响远大于一个太谷,我感激这里。”
“你喜欢杭州吗?喜欢定居在那里吗?杭州也很不错,我们那里出了很多名人。”
“喜欢,但是喜欢是喜欢,如果去定居又是另一回事了,目前没有考虑过。”
“我希望你能去杭州,成为杭州人。”许维忻忽然动情地对我说。我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不能答应。我佯装不懂,接着说下去。
大二的时光很快也过去了,等到再次开学时,我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已面临着毕业找工作的难题。这段时间,张朴对我说了许多他总结的学问理论,我每听一次都会用笔记下来。一年下来,我竟然了记了两大本之多。但是越学我越想学,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到张朴家和他讨论各种学问与思想。他也很热情,只要我来不管多忙或者身体有恙他都会见见我,与我谈谈学问。关心我最近在学什么,但是作为学习文学的学生,我还是觉得自己问一些有关文史的问题更好。
“老师,您作为民国时代的人,您怎样看待您长大的那个时代?”
“民国,是个新旧交叉的时代。我小时候新学堂也有,旧私塾也办,新旧学问都学过,现在看来感觉民国是个包容性很大的时代。”
“听说您很崇拜国父孙中山?”
“是呀!那个时候的人,人人都崇拜中山先生,正如我儿子崇拜毛主席一般。”
“关于孙中山您有什么看法吗?”
“我钦佩中山先生的思想。”
“中山思想?他不是一个革命家吗?”
“呵呵!那是毛主席说的,但是在我看来他首先是个思想家,其次才是革命家。”
“哦,为什么?”
“我觉得民国时代出现新旧教育文化并立局面,固然与它混乱的局面有关,但是更与中山先生的思想和主张有关。”
“哦!”
“中山先生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意义深远,尤其是在文字上。他说:盖一民族之进化,并能有文字,良非易事,而其文字之势力,能旁及邻族吞减,而入侵之族,不特不能同化中华民族,反为中国所同化,则文字之功为伟矣。虽今日新学之士,间有创废中国文字之讲,而以作者观之,则中国文字决不当废也。抑自人类有史以来,能记四五千年之事,翔实无间断者,亦惟中国文字之独有。”
“说得真好!”
“中山先生对于废除科举制度也不完全赞同,他说废除科举是因噎废食。”
“哦?”
“他对旧文化有一种保留的态度,再加上他的地位,所以民国时期对于旧文化也没有废弃。而且后来蒋介石在台湾也继承了这一点,不信你看,台湾学术界至今国学功底深厚,而我们大陆却不如啊!”
“哦,可是民国没有存在几年就完了。”我说。
“是啊,民国可惜啊!它的学术思想文化曾经耀眼一时,可是又瞬间熄灭了,我认为它的灭亡,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
“是什么?”
“‘以宽得之,亦已宽失之’”张朴说。
“您这是引用了古籍上的话吧?”
“是啊!”
“可是,我们老师说民国社会灭亡是由于它对外国人的软弱性造成的。”
“呵呵!那是大流说法,我不苟同。的确,民国是个宽容的社会,一开始就是如此。辛亥革命废除了溥仪的皇位却仍让他住在紫禁城里,蒋介石对前清的重臣:段祺瑞、吴佩孚都很礼遇,这说明民国政府对他们都还很尊重。可是你看看1949年以后,这些人的待遇就变了很多。”
“嗯!可是,张老师,我们老师给我们讲的是民国举行了革命却没有把皇帝赶走,这是革命软弱的表现。”我说。
“哼!你们老师把宽容看成软弱,真是浅薄啊!”这次张朴没容我插话,接着说:“前清的重臣,虽然是封建帝王的臣子,可是这些人哪个拿出来学问、办事、做人都是有一套的。而民国当时基础不稳,这也是国民政府重视前清和前清重臣的原因。”
不知不觉我们又从上午谈到了傍晚,这时有人敲着张朴书房的门:我一开门原来是师母孟老师,她给张朴送饭来了。“放那儿吧,我一会再吃。”张朴嘱咐老伴把饭菜放在书桌上。孟老师正准备离开,突然从外边传来:“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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