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节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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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放学回到家里，我脑子里始终转着徐靖的话：“你变得自私自利，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
我变了吗？初中毕业的时候我曾经与自己的灵魂有过一次深刻的沟通，那次我得出的结论是：我之所以受到全班的排斥，第一是自己不会来事儿，没有学会自私；第二是自己行为举止太过夸张。那次沟通之后，我明白我受人嘲弄的背后却是自己对自己痛彻心扉的革新。可今天徐靖却对我在劳动中自私自利表示反感，难道这一步我又走错了吗？我抱着脑袋躺在床上，心里思索着。
曾经的我是一个热心肠的女孩，曾经的我那么热爱劳动，而现在的我冷眼旁观，现在的我自私自利。想想现在的现实，家长要我学会自私自利，老师喜欢奉承不干实事的学生，我的世界里人人都在学着自私自利，人人都崇尚着自私自利。我不学就会被人视为异类，并且受到孤立、打击，没有人愿意自己走到那种境地里，同样我也不能！可是……
我陷入沉思之中，忽然感觉内心受到一种来自灵魂的问责：“哈哈……你去学自私自利、阿谀奉承了吧？你平常还自诩抱负非凡？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抱负吗？”
“你内心，一定有过激烈的挣扎？”这时，许维忻插话问我。
“那当然，那时在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就是我受这么多年教育，决定自己内因的倒是雄心呢？还是野心？”
“这个问题问得好！那你自己以为呢？”
“我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几乎全是教导自己如何树立野心和如何激发野心，可是古今中外没有一个被野心笼罩的人会有好下场的。”
许维忻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头：“你凭什么说别人教你的全是野心？”
“我的一位网友，评价80后时说：‘你们80后小时候娇生惯养，十几岁争锋斗富，走向社会更加现实直接！’我认为这是一个很中肯的点评。我记得小时候我身边一些上重点中学的好学生经常互相攀比穿着、家庭背景，而所有这些攀比内容，不正是野心统治下欲望的产物吗？”
“可野心有何不可？”许维忻反问我。
我瞪大了眼睛问他道：“野心有何不可？野心会产生欲望，欲望过了头会害人害己，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可是太多了，要我举例子给你听吗？”
“你继续说！”
“近代的袁世凯，本来人们对他抱有救国的希望。可是他却为了一己之私登基做皇帝，结果身败名裂。最近我看到一条消息，说北京某大学的一位状元，因为自己事业发展总不能尽如他的意，居然在深圳杀了人。这些大到国家，小到个人前途的事无不在告诉人们，野心膨胀了会怎样？”
“那你认为什么是雄心抱负？”
“雄心是完善道德、提升境界，为的是大家利益。野心是阴谋手段，欲望私利，为的是个人的得与失！”
“比如？”
“比如韩寒，他很爱赛车，极其看重名次，总说自己是全国第一个什么什么。他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名次得失，他不是为了大众利益能够不计较个人得失的那种人。所以我认为不管他的赛车成绩再怎么好，也终究有一天会被人超过的。野心之下取得的所谓成就，是很容易被后人超越的。而雄心之下的成就，后来人却很难超越。甚至后来人只有继承的份，但是在我们这代人里我还未见过有雄心抱负的人。”
我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野心膨胀，然而对于为人处事中的自私一面，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掉至少这一点，可是我现在的一切就很好了吗？我扪心自问着。
那一天，我站起身走到客厅的大镜子面前照着自己，我像个女人吗？直到16岁我身体发育还是这样：前胸扁平、肩膀没有弹性，根本没有女孩子那种曲线美。我所有的一切都又说明我像个男人，看着这一切，我再次自卑起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黯然落泪！
“你干什么呢？吃饭吧？”我停止了哭泣，老妈从厨房中走出来，看见我对着镜子傻傻地站着？
“老妈？你觉得我像个女孩子吗？”我问了老妈一句。“你当然是女孩子啦，快别瞎想了！”老妈说。
“可你看我一点没有女孩子的特征啊？”
“你是晚熟。不过这样挺好，早熟了会在外边惹祸呢？”我一愣，老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惹祸？早熟会惹什么祸？”
“咱们这儿有的女孩子12、13岁就跟外边男生早恋，在男孩子家里呆着一夜不回家。更严重的还……算了我不说你也知道。”老妈止住了话题，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
我家邻居的女孩林东华13岁就跟男生混，结果尝了禁果怀了孕，做人流失去了生育能力，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可是林东华的父母在外人面前总是抬不起头。
问题是我又没混，老妈却还担心我，她这不是信不过我吗？我一时觉得好自卑啊！但是我意识到这绝对不是现在造成的。
“老妈，我已经16岁了，我这个年纪女孩子早应该发育成熟。我们生物课上都讲女孩子16岁第二性特征已经十分明显了，可是你看我第二性特征哪有啊？难道你不发愁吗？”
“愁什么？你这个样子不会给我们惹事，我们是很放心的！至于谈恋爱，等到你大学毕业以后再谈都行。”
“可是……”
“不要可是了，什么年纪干什么事情，你现在是学习的年纪，等到了结婚的年纪你就去结婚，这一辈子你按部就班地走就行了。”
“可是？你们不了解？”
“有什么不了解呢？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最了解你！”
“你的父母好像有点武断了吧？”许维忻突然说。
“你说得没错，他们认为我是他们生的，所以只有他们最了解我，能控制我。当我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时，他们不是认为我幼稚，就是认为我胡说八道，总是不重视我的想法。”
“因此你就老想摆脱你父母对你的控制？”
“当然了，我16岁就有自己的想法了，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可是他们一直拖着我不放。一直把我拖到20多岁，在我看来这样已经耽误了我很长时间。”
“哼！你父母大概没想到大学生就业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吧？”
“他们哪里想得到？他们自以为对我的一生了如指掌。其实我从他们那里什么也没继承，比如自信、乐观、豁达，他们从不教我这些，全都是我自己看书或者向别人学的！”
“你的父母是不是就是没有自信的人？”
“你说得不错。许大哥，如果说到我的父母，我对他们的认识是：他们那一代处于特定的历史时期，一辈子受到伟人毛主席的熏陶，为人处世处处中规中矩，他们一辈子行为处事的依据就是伟人怎么说，社会怎么样。他们自己的行动总是被别人领导着，头脑受到别人意识的控制，而从来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他们这代人就是这样被人安排着走完自己的一辈子的。我想假如没有人领导他们，他们很可能就不会走路了。这些就是我从16岁到今天从他们身上发现的特点。
我总觉得他们这代人似乎是在过去的某个地方或某个年代迷失了自己灵魂，太没有自我意识了。”
许维忻对着我笑了笑，来了一句：“你说得很精辟呀……”
“这也许就是他们对于我，他们自己的子女有那么强烈的统治欲望的原因所在吧？一代迷失了自己灵魂的人，总想在现实里抓住些什么，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没抓住。最后只能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子女了，这也许是他们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吧？说起来我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许维忻半天没搭话，他点着烟慢慢吸着，“我不能不说你的洞察力很深刻！”
“但是，许大哥，不管知青过去经历过怎样的磨难，他们都没有资格和权力迫害我们这代人的生活和感知呀！俗话说：“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能记在下一代人身上。”可他们却把自己生活中的恩怨当做人生至宝教给我们，这就是我加入父母皆祸害小组骂他们的原因。
他们那些至宝的内容包括：自私自利、阿谀奉承、会来事儿等等等等，所有一切激起人欲望的东西。”
“知青一代人是以崇拜伟人毛主席著称，也正是因为他们过度的英雄崇拜，使得自己的人格产生了变异。不仅自己在人格上自甘渺小，还产生了卑劣的想法，所以从他们身上我们无法继承好的道德、修养，比如自信、乐观、远见等等。我们面对眼前这个就业等诸事艰难的局面很多人是悲观又厌世，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原因就是我们缺少诸如才智远见之类的东西啊！”
“我只是个小人物、小把戏，我不可能管得了别人怎么活，但是我必须增长才识，把握自己的命运！”
“你是怎么做的呢？”许维忻问道。
徐靖从没想到苏日娜会有过那样的遭遇，竟然让她不得不学会自私来适应环境？是吗？会吗？有那么严重和必要吗？这些日子，徐靖心里嚼着苏日娜对自己说过的话，被弄得心神不宁。为了静心，她选择到图书馆学习。
今天，放了学她来得很早，图书馆的自习室里还没几个人，她选了一块儿靠墙没有人的座位，开始学习。晚上七点这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徐靖身边也坐了很多人。
“这里有人吗？”
“不知道！”……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不知道！”……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不知道！”
什么声音喊多了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徐靖开始观察她身边坐着的人，不管彼此认识还是不认识，都爱对站着的人说三个字“不知道”。
而这个不知道的内容是回绝站着的人，这个座位可能有人也可能没人的问题。他们真的不知道吗？不是吧？徐靖开始怀疑这些人的回答。是的，“不知道”看起来很干脆、很明白、也很省事儿，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的确是推卸责任的最佳办法。
一个“不知道”，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我不知道你别问我；第二是如果你发现了事实真相也怪不着我。所谓的：“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这是信奉性本恶论的中国民众防人的主要策略，正如民谚所云：“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徐靖在上海的肯德基打过工，她清楚地知道在肯德基如果一位员工对顾客的问题回答“不知道”，那有可能遭到投诉，也会被老板看成不负责任。
在她看来这些在图书馆里爱说“不知道”的年轻人到了工作岗位大概也会习惯说“不知道”吧？“哼！自私！这些人可真够自私的！明明知道没人还说“不知道”，难道说一句没人会杀了你吗？”徐靖愠怒了。她盯着图书管里的人看了一阵儿，发现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没有一个人的嘴里说出一个不一样的词语，她开始觉得也许苏日娜的变化真是深有原因的。
第二天徐靖来到苏日娜的课桌旁，“苏日娜，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是呀！怎么了？”我见徐靖表情严肃，就反问了她一句。“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在困难面前互相鼓励，你说好吗？”
“好啊！不过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我的处境。”
“我明白！”徐靖点点头。
“徐靖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认为只要考上大学就万事大吉这种看法是有误的，它并不能真正增长我们以后面对实际事物的能力！”我说。
“你说得对，最起码我们需要练习做事情的执着能力。”我一听喜出望外，是啊！执着是为人处世里多么重要的素质，我认同徐靖的提议，于是我们开始了执着能力的训练。
我提议用写日记的方式训练，徐靖赞同。就这样我们两个开始写日记。一直到徐靖转回上海，我们坚持了整整一年多，而我以前做事情从来没有超过一年的。我感到这么做极大地提升了我做事情的执着能力。“你读过宋庆龄的传记吗？”徐靖有一天忽然问我。
宋庆龄不是一代国母吗？还是我们国家唯一的名誉主席。小时候关于她的电视剧我可是没少看！
“我崇拜她！”徐靖说。
“宋庆龄是我们上海的骄傲，她代表着上海女性的精神。”
“为什么？”
“上海的女人从来都是独立自主的！”
“呵呵！我倒听说上海的男人像个小媳妇，可能跟你说的有关系吧。”
“我奶奶那个时代的女人都是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我奶奶说如果女子不能独立自主就会让人看不起你，宁愿受苦受难也不能被人看不起！”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听我奶奶说过这样的话，实际情况是我奶奶一辈子没有上过学，都是靠着我爷爷养活，因此在我们家里男孩子受到重视、女孩子受到轻视。我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我父亲会那么辛勤地贬低我。而我身上最缺少的东西就是自信，一个女人的自信。
“上海解放前夕，我奶奶在一家纱厂做工，从早做到晚很辛苦，她就联合女工起来罢工，要求增加工资。老板起初不同意，派人镇压她们，可巧正赶上上海解放，我奶奶的要求得到实现，这件事是她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我小时候她最爱讲给我听。”徐靖打断我的走思接着说。
“所以你觉得你奶奶的精神气质是正确的，你也要继承下来是吗?”
“是的”。
接着我问徐靖会不会说上海话，她说不会，因为自己出生在内蒙，从小在这里长大，只有放假过年时才会回上海。不过我对她的话倒是起了兴趣，我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做《上海一家人》，里面演的民国时期李若男一家几个女孩子各自追求不同人生，又都奋进不已的人生故事。里面的歌词我还清楚地记得：“满目繁华何所依，绮罗散尽人独立。泪中有欢笑，笑中有委曲，也借梦，向着光明，我望你。暖我是爱，还我勇气，走出逆境靠自己。人生苦短要努力，不怕那几次三番从头做起。暖我是爱，还我勇气，走出逆境靠自己。人生苦短要努力，不怕那几次三番从头做起……”这首歌词内容很鼓舞人。
以前，我每唱一遍就觉得很来精神，自己就会感到有更大的勇气面对生活中的困难。那段日子，我跟徐靖相约做一辈子的朋友，不论任何情况我们的友谊都不改变。
“你是受到徐靖的影响所以才喜欢上海的？”许维忻问我。
“上海的思想活跃，21世纪以来人才辈出，说实话让我不喜欢都难！”我说。
“那么你喜欢宋庆龄是因为你看过她的传记对吗？”许维忻又问。
“许大哥，小时候我眼里的世界被我那个卑微的父亲限制在了狭小的范围之内，他让我看不到人生的希望。别说梦想，我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表达，我今天敢于这么离家出走来到北京依靠自己都是受到宋庆龄精神和上海的影响。我们80后这一代人都处在被病态的父母毒害的影像里，他们没有交付给我们用自信选择自己的道路，用自强克服困难，用执着战胜彷徨，用诚信开辟道路……
事实上，他们自身也真的没有这些。他们交付给我们的东西除了颓废、消极、悲观，对于变化的世界无可奈何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而在上海还保留了这样一种独立自主的精神。我认为我们80后在上海出现了像韩寒、姚明、刘翔这样有个性、敢拼争的人物也是可以想见的。”
“可你的家世背景也不逊色于上海这些人啊！博尔济吉特，孝庄的家族！”许维忻道。
我一皱眉：“许大哥，我是姓博尔济吉特，可这不是去拿着显示的，你知道我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在我实力没有丰满以前，任何锋芒吐露都是有害而无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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