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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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颂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摧毁了我的外壳:“欣欣,做人不能像你这么单纯的,你看不出来这男人是苗若若的闺密吗?也是,除了我这种好心的人,谁能接受她这样的?喂,苗若若,你是扮作他的女朋友帮他化解家庭压力,所以才进的电视台吧?”一根弦清楚地断了,只剩下余音,我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秦颂你不能走吗?你很得意了,事业爱情都丰收,不需要我来认证,你走了我也不会留你,大家一拍两散,老死不相见多好,有必要这么侮辱我吗?想要更多认证,你去新浪微博啊,找我有用吗?
我对自己说:苗若若,你可不能哭啊,你现在哭了,以后你都会看不起自己的。可是我的眼泪彻底屈辱地流了出来,此时此刻我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正在掐架,一个在扯着嗓门喊:揍死他们,抓花他们的脸,别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他们占尽了,这帮贱人!另一个犹犹豫豫:万一打坏了屋里的摆设,这可都是古董啊……
方欣欣的嘴角已经浮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谁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觉得女人最开心的事就是自己打败了别的女人。瞬间我只觉得眼眶一热,好半天才哑着声音说:“好狗不挡道,你们得了便宜别卖乖,要滚早点滚。”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认输了,我本来就是个失败的姑娘,不介意再输一次。
秦颂果然说:“我为什么要走?我就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你是老板吗?你要是老板,那你就赶我走啊!”
听到秦颂火上浇油的话,方欣欣得意地搂着他的胳膊。我看着他,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看我们的曾经。他的眉眼,他说话的方式,还有他说话的气息,都曾是我朝夕相对的。他也曾用这样的方式,对我说过甜言蜜语,说过爱我,说过要和我相爱一生一世,此刻他怎么能说出这些恶毒的话来呢?看我不好受,他是不是就得到极大的满足了?大学的光阴,就这样被一言一语慢地撕裂,露出了背后的本来面目。是是是,谁没有不堪的过去?从今天起,我就把他秦颂当做写错的一页纸,翻过就算了。
我拖住张一春的手,准备赶紧放下一句“你不走,我走”,之后落荒而逃,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但一个既熟悉又有点遥远的声音在我身后面响起:“她不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所以她当然能让你们走人。”
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我眼前一花,一个人从古董店的后门走了进来。光线昏暗,他的身影渐渐从远处走近,视线逐渐清晰,我能看到他的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容。他看着我,眼神有点责怪。他一点都没变,这个表情就好像六年前他对我说:苗若若,你怎么这么弱啊?我要是不看着你,你就要出事了。现在,他带着和当年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六年只是弹指一挥间,一切都没有改变。耳边只听到他淡淡地说:“我让你快点来一起出去吃饭,你这拖延症怎么就改不了?我都准备关店门了。反正也赚不了几万块钱,还不如我们早点出去玩。”
他又有点疑惑地回头看着后面面面相觑的两人:“你还买这只玉镯吗?”
方欣欣认出他来,神色顿时一变,拉着秦颂耳语一番,秦颂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目光凌厉地落在了对方身上。我心里苦笑,这下好了,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狭路相逢,可以把酒言欢,谈谈我的缺点。
他收回了落在对面那两人身上的眼神,笑眯眯地从怀里变出一只洁白的玉镯,拉过我麻木的手来:“这是和田玉,我知道你喜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的。”
我没有推开他,泪水滚滚而落。我早就麻木了,也走不动了,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这个在四年前瞬间消失的人,这个我在一怒之下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的人,是我的初恋男友,是我一直不想提起的人。四年前我曾设想过和他再相见,还将我们高中时青涩的合影设置成了电脑桌面;三年前我才死心;两年前我想我已经忘记这个人了;一年前我和马小青谈笑风生时曾说,我要再见到他,肯定能当面给他几拳。
我哽咽着说:“陈志景,别一见到我就开始唠叨我,行不行?”
这是我们分开四年后第一次相见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在之前我设想过的见面的情景里,应该一杯咖啡直接照面就泼上去,不带喘气的,咖啡必须冒着热气,态度要既骄傲又嚣张,嘴角要浮现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这样特别有画面感、文艺片的范儿和女王的架势。后来,我和秦颂在一起后,爱情弥补了曾经的伤痛,我想:算了吧,宽容是女人最大的美德,反正以后也碰不到了。但现在我必须好好演面前这场戏,这场家庭情景八点档里我已经沦为女配角了,陈志景现在出现,就是我的救生舱,能不能剧情反转给自己留点自尊,完全要看我的演技好坏了。
秦颂有一瞬间的失神,看向陈志景,喃喃自语:“原来是他回来了。”他的脸色转瞬又变得坚定了,哼了一声,拉着方欣欣就往外走,“别看了,一看就是卖假货的,当我们是冤大头。”方欣欣略有留恋地回了几次头,但还是委委屈屈地跟在了秦颂身后,我用眼角余光只看到她那双褐色的UGG的鞋底,很快人就没影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他喊:“好走不送,可要保重身体,你的身体可是属于肇事司机的,千万不能浪费了。”
秦颂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一块冰块被丢进了燃烧到沸点的油锅里,噌的一下尸骨无存,连白烟都没冒一下,只剩下古玩店的门还在左右摇晃着,像关不紧的西门子冰箱门一样。我觉得我应该像感谢罗永浩那样感谢上帝,若不是他们这些引领话语的人,凭借我的智商,真的发现不了真相。
我看张一春正很忧伤地看着秦颂远去的背影,心想平时他话最多,这次一直一言不发,现在他果然要来安慰我了,还有点良心。
谁料张一春幽幽地说:“苗若若,你男朋友太没素质了,出门都不把门关好,一股寒风。去,赶紧把门关好,冷死了。”
这得是多么没良心才能讲出这样的话啊……
戏演完了,也该是返还道具的时候了。我的身体也渐渐有了知觉。我毫不犹豫地拿下手上那只白玉镯子丢给了陈志景:“陈志景,这个还给你,你的东西我不要!”
陈志景看着我,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刚才我就想和你说了,别叫我陈志景,以前你们老是叫我‘知青’,多难听啊!我现在叫陈范西,出国前改了名。”
“哦,换马甲了,陈冠希,原来是名摄影师,失敬失敬,我是不是还应该尊称您一声爱迪生?”
他来回把玩着我扔过去的镯子,漫不经心地随手丢到一旁,让它和一堆铜钱、青铜器、鼻烟壶之类的混在一起,又摆了摆手:“请叫我Jason。”他抬头看见我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立刻补充道,“这镯子是假货,坑冤大头的,你那前男友还不傻。苗若若,诚实地说,你虽然和我分手受了打击,也不要找这种水平的男友来打击我行不行?我人品可没有那么坏。”
如今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我算是看透了。往自己脸上贴金都不打草稿。
我不想再继续和陈志景说话,我必须承认,我是标准的女性结构,容器狭小,容纳不了那么多高尚的情操。
我问张一春:“你的朋友是他吗?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呢?”脑子里已经先行一步脑补,原来当初陈志景没有打任何招呼就消失在空气中,是这个原因……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更加不可以原谅。我陪他手拉手度过了高中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带他这么各种摧毁我初恋的美好回忆的。我活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初恋,用完了就没了。
张一春劝我:“你刚来电视台时就是一副失态妇女的模样,当时我都没法看你。事情也结束了,你现在何必还这么苦大仇深,说话总带枪子呢?不早就过去了吗?做人要放轻松,没人能容忍你的脆弱,因为谁都不是你爹妈,我没往你的伤口踩几脚都是你积了大德。苗若若,我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对那个贱人死心,我们说什么你都回不了头。”
他是在帮陈志景说话吗?刚才还是优雅地不发一言扮沉默的羔羊,现在怎么就美少女变身成变态杀人狂,句句都抱着要和我同归于尽的目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本来是想做红娘介绍我和陈志景认识的,没想到这男女主角早就认识了,吓得他当场都说不出话了。
陈志景火上浇油:“你又做梦吧,我怎么会是小开?我是帮他朋友看店的,老板去宠物店取他养的萨摩去了。高中时你不就知道我是穷光蛋吗?你以为这是言情小说啊,天上掉下个有钱人,还是你的初恋。”
我的一把怒火彻底被他点着了。我刚才也没贪污他的玉镯子,怎么就被他认为我爱慕虚荣了呢?就算我前男友是制片人的儿子,那也应该去向他爸问罪啊,我能选吗?
现在是真的很想往他脸上浇咖啡了,我发自真心地灰溜溜地对他们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没有谁在分手很久之后再见阿郎,一定是坚强、勇敢、生龙活虎的。我知道张一春说的句句在理,那是因为那个遇到事的人是我不是他。没错,我失恋了,我还被男人抛弃了,在别的女人眼中,没有男人认可我的价值,我就应该是一文不值。我哭是错,闹是错,服软也是错,存在也是错,我这样的失败者,就应该人间蒸发,不让人看到我败坏街景。但我还年轻,我想无论怎么痛,我还有时间去后悔,何况,我并不觉得当年陈志景的恶行比现在的秦颂好到哪儿去。张一春是想着给我介绍了新的好对象,我就没那么神道道了,我知道他的动机就是这个。
但这两个人我都再也不想见,就当我过去的青春肉包子打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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