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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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春和摄影小李面和心不和,我是知道的。据说小李是我们这儿一个专科学校毕业的,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好不容易进了电视台,混到了快三十岁还是靠体力吃饭。小李一直和崔姐这拨人走得近,想沾点好处,讲话底气也就足一点,马屁拍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不去考公务员太可惜了。平时他总是和张一春出外景,回去便和崔姐讲张一春的坏话,添油加醋,说是风就是雨,在办公室上演真人版《绯闻女孩》,挺没意思。一般每到他们茶话会的时间段,我都会很识实务地上楼去剪以前的素材片,美其名曰锻炼能力,实际上是躲风头。那种全民狂欢的氛围,你若身处其境,你是讲呢还是讲呢还是讲呢?,走为上计排在三十六计榜首,绝对不是买榜得出的。
张一春虽然总出外景,不待在台里,但并不是不聪明,眼下他横了一眼小李,有点示威的意思,让他别耽误时间,紧跟着扭着腰就走进了训练室。小李愣了愣,提着摄影机跟了进去,我反而落在了最后。
刚迈进门就感受到十足的热风扑面而来,接着便有人让我赶紧把门关上。这个训练室有一扇很大的推拉式的黑色大门,一面墙都改成了这种门,显得极为霸气。据说这里是由会议室改造成的,地方倒是足够大。回身看去,大约两百多平方米的空间里,三面墙的中央都临时装上了大镜子,墙角里堆着大量的椅子,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黑色会议桌。入围这次“花城之光”比赛的十大佳丽都进了八八八大酒店接受封闭性训练,十个人三三两两地站开在这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但看到摄影机打开了,之前还懒洋洋的佳丽们顿时呈现出一派和气融融的景象,亲密无间地凑在一起互相交流着练习的经验,有的人还不时地压着腿,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落在我们身上。
我心里明白,也不说破,亲亲热热地走到张一春身边,因为他已经提高了嗓门喊我:“苗若若,快过来拿话筒,你想累死我呀。”
接过他传来的一棒时,我已经听到吴婷婷在和小李撒娇:“嗯嗯,李老师,多拍我右边脸好不好?我右边脸比较好看。”
小李涨红了一张脸,好半天才指着东边的窗台说:“那你站这儿吧,这后面还有绿色植物,光线也好。”这就是没谈过恋爱的男人的坏处,嘴巴上哪怕把人家说得再难听,也经不住半点姑娘的撒娇,德行!
伴随着张一春喊了一声“开始”,我稳稳地把话筒放到了他嘴边,只听到他侃侃而谈:“作为这次年纪最小的佳丽,你有什么想对观众们说的呢?”
吴婷婷略皱了一皱眉,瞬间像是被人打开了关着的表情,笑靥如花:“我没想到观众们这么支持我,压力很大,这些天一直都睡不好。我毕竟还小,没有参加过这么大型的比赛,但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一番话说得我见犹怜,一时皱眉一时露出六颗牙齿微笑,我猜她对着镜子下了不少的工夫。我就喜欢这种专业人才,做起事来一点都不会耽误我们的时间,省事省心。
张一春又问道:“你准备表演什么节目呢?”看见美女就是好,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没有皱纹。
吴婷婷保持着微露出六颗牙齿的纯纯笑容:“这次我是表演舞蹈……”
张一春问:“但你的学姐冯慧如也是表演跳舞,之前她的舞蹈也受到了大家的喜爱,你不怕和学姐同场竞技吗?”
吴婷婷的表情流露出了一丝委屈,继而坚强地说:“虽然说学姐是专业学舞蹈出身,我肯定在这方面比不过她,但我是用心给观众们展示我的表演,我想观众们会喜欢的。”这一发冷枪打得多么无辜,就算没多少好评,也是因为自己年轻,让着学姐。
“好的,谢谢你的回答。”张一春示意小李,又嘱咐吴婷婷,“我准备下一期讲你们的成长经历,要煽情一点,最好让观众流泪,你回头好好准备,知道吗?”
吴婷婷乖巧地点了点头,看没她的事了,才伸了个懒腰,走到训练室外面开始抽烟。
我留意到冯慧如一直在用不屑的眼神追在她身后,半天才收回。她是冯阿姨的得意门生,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亲戚关系。这次比赛,是冯阿姨和主办方强力推荐了她,不然她绝对进不了前十名。冯阿姨的老公是我们这次节目的舞台指导,在台里日子久,加上冯阿姨一直是我们台的资深形体指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点面子领导们还是会卖她的。冯慧如长得颇为清秀,一看就知是南方人,水灵灵的皮肤,又有一张巴掌脸,适合上镜。可惜她是单眼皮,化妆的时候光是眼皮就要花掉两个钟头;鼻子也不太高,只能拼命打阴影。卸妆前后真是判若两人,难怪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张一春低低嘱咐了下我,我走到冯慧如身边,和她说:“你准备一下,接下来就采访你了,这次的主题是你们准备的节目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准备。”
冯慧如不动声色地看着张一春走到另一名佳丽陈岚丽子身边,采访了几句后,陈岚丽子拿着话筒深情地对着镜头唱起了蔡依林的情歌,但张一春显然不是很满意,两人一直在反复重录着。
冯慧如哼了一声,对我说:“这种唱功这么烂的人还能进前十名,长得还那么难看,像是谁欠了她钱一样。”
我其实也不喜欢陈岚丽子。大赛报名的时候,我在电视台楼下的咨询处帮忙填表格。当天陈岚丽子戴着一副蛤蟆镜,踩着不少于十厘米的高跟鞋,一路分花拂柳般分开人群,用鼻孔看着我:“你们的负责人在哪儿?”
我和气地对她说:“小姐,你要参加选美的话,先从我这里拿表格填写,你带一寸免冠照片了吗?”
她继续用鼻孔看着我:“你这种人不配和我说话。”
我也有点生气,就没理她。反正这年头自“超女”火了后,想出名的姑娘像割过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她这么高调,周围报名的人没一个会喜欢她。没多久,我身边又围了一圈咨询细节和拿表格的姑娘,陈岚丽子有点讪讪,脸色很是难看。她走到一旁打了一个电话,之后我们主任匆匆下了楼,把她迎到了楼上。再后来,我就知道她进十强了,不出意外的话,她铁定是前三。
但那次以后她给我的印象奇差,从此每逢采访的时候我都绕开她。张一春也知道我们的恩怨,这一点上他细心如发,每次都是找个理由把我派开。后来他安慰我:“和个小二奶有什么好计较的?你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的目光悠然地看向正在向张一春发怒的陈岚丽子:“不录了,我要打电话给你们主任,你这么反复折腾我是什么意思?已经录了这么多遍,我看是足够了。做不好工作?做不好工作关老娘屁事!老娘早饭还没吃呢,现在气都不足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总之,剪辑不好,你就等着失业吧,你自己看着办。”
陈岚丽子重重地踢了一脚门就走了,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众人都怕张一春尴尬,纷纷聊起昨晚看了什么电视剧之类的话题,生怕张一春听不见。
我安慰着一脸阴沉的张一春:“二奶伤不起。”
这时屋外的吴婷婷有点惊讶地回头走进来,她肯定猜到了发生了什么,聪明地去找张一春:“别生气了,你的素材要是不够,我先来唱个歌。录多少遍都行,舞蹈是悬念,好让观众觉得我的表演有新意,不过唱歌又不碍事。”
张一春这才转怒为喜,带着小李又开始录起了吴婷婷唱歌。我知道他未必是喜欢吴婷婷,他只是在用行动表示,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冯慧如这次郁闷了,她本来还在我旁边追问我:“什么二奶?”我装傻充愣:“我是说奶大伤不起。”她追问无果,又以为快要到自己录了,赶紧回到西边的大镜子前左看右看,打量自己的妆容,一转眼的工夫却又被吴婷婷抢走了。
她恨恨地走到我身边说:“这贱人就知道卖乖。”
我看情形有点不妙,赶紧跑到张一春身边打下手,眼角余光扫到冯慧如走到一旁,和其他几个关系好的佳丽说起了悄悄话,用膝盖想一想就知道她在说什么。这帮是非精。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天天都是八点档当红热播剧,我又不是《后宫甄嬛传》里的娘娘,哪里承受得起这么多的斗来斗去,看多了眼睛都怪累的,幸好我妈把我生得不美。
这天七七八八录完素材已经临近中午,我们三个回了停在酒店外面的车子旁,张一春嘱咐小李:“我还要去找点资料,你先带着带子回去吧,帮我放到我桌上,下午我来编。”
他一把抓过我:“苗若若,你陪我一起。”
看着小李最后一抹暧昧的笑容消失在台里派来的车窗之后,我黯然神伤:“张姐,你不要害我。”
张一春不解地说:“我害你什么了?我是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可不想让小李沾我的光,真是好人难做。”
我只能凄婉地说:“小李这一回去,我俩肯定要传绯闻了,比如女实习生勾搭电视台记者啦,心机女欲求上位啦之类的,你信不信?”
张一春想了想,不以为意地说:“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咱们不是不就行了?清者自清,你要相信自己,反正我是绝对看不上你的。”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画着圈圈,顺便诅咒他。
他又安慰我:“这年头,没点绯闻都不能证明你的魅力,我这是帮你增加卖点。你看你失恋也这么久了,一直跳楼甩卖都无人问津,我真是同情你。按道理说,你还没到更年期,怎么就年老色衰到这个境界,被人嫌弃呢?”我真后悔当初被他三言两语问出了我的伤心事,我真傻,真的。
听到这里,我主动走到了马路边上去拦出租车。幸好上天并没有抛弃我,让我在中午吃饭的高峰时期手疾眼快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竟超越了身边一个正在照镜子的男子和一个脚踩高跟鞋的女人,先行一步抢进后座。
我没好气地对他说:“张姐,别损我啦,快带我去吃好吃的,今天我一定要把你吃穷。”化悲愤为食量。
他呵呵一笑,说:“你就吃吧,回头变成肥妞,就更加没人要了。”然后他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座,扬了一下眉,对司机说,“去城隍庙。卖古玩的那块儿地方。”他身上的古龙水香味又一下冲上了我的脑门,我不知道我的肚子要饿多久才能真的吃上饭,但很快,另外一件更刺激人心的事,瞬间秒杀了我的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