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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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有人和我说，“超级女声”第二届之所以办得好，是因为蒙牛愿意花钱，所以也使自己的品牌响亮了起来。当然人家是上星卫视，和我们小地方的小打小闹不能比。但有人的地方就要吃饭，我们电视台前几年还撑着装高贵，结果只能天天播类似于“科学养猪，一买就肥”的食用化肥广告，眼看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兄可忍嫂不能忍，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一起喝西北风。领导们痛定思痛，在去湖南出差了N次后，也开始举办起了选秀比赛。要想钱来得快，一定就要搞比赛。
既然已经揭发了八八八大酒店的真相，那么我们电视台本名肯定不叫光明，和牛奶也没什么关系。这个外号源远流长，但往日之事不堪回首，仅供茶余饭后八卦闲聊时各人心领神会。我脑子里琢磨着今天会拍什么，脚步却不停歇，转了三次公交车，头晕眼花地到了目的地。老远我就看到了光明电视台的车刚好停在了八八八大酒店的正门口，一个“娘们儿”搔首弄姿地甩着头发从车上走了下去，一路奔到车尾拿出一个话筒，摆出了一个时装周压轴现身的造型站在一旁，引得方圆几米内的大爷大妈们纷纷侧目。我心里一乐，招着手一路嚷嚷着奔了过去：“张姐，这么巧碰到了。”
张一春看着一旁下车来拿摄影机的记者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进了酒店，啐了我一口：“苗若若，大庭广众下，不要叫人家张姐，要叫人家张哥，知道不知道？”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兰花指轻轻扫了一下额头上的刘海。我没脸没皮地说：“我是看见您老人家乐的，一时忘形。”
他轻扭着小腰，说了一句“讨厌”，也没生气，挽着我一起进了八八八大酒店。我立马屁颠屁颠地吹捧：“张姐，你新买的这条玉手链真好看。”
张一春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说：“还是你有品位，电视台那帮关系户，土都土死了，和他们没有半句话好讲的。”
张一春不喜欢电视台里那些以崔姐为首的八卦女性，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他一向自视甚高，专业功底又扎实，好不容易从电台换工作换到了电视台，却总被摊派做编辑的活儿，只要他想创新，便总是被这帮女人驳回，说他不懂台里的政策。之后他又干脆一心一意想出镜，无奈关系不够硬，于是每次出去采访新闻的时候，只要自己能出镜就绝对不会放过，算是在逆境中艰难突破。果不其然，他每个月总能收到雪花纷飞般的信件对他表达爱意。我们频道的男主持人只有一个，偏偏长得和土豆似的，让他这么一弄，另外那人压力倍增。两人平时在单位里碰面，笑容都不带哆嗦两下的，一个咧嘴的表情一路保持到底，特别虚情假意，冷眼一看，还以为是打多了肉毒杆菌。
崔明这拨人的品位其实很好掌握，别看我之前说她穿淘宝裙，其实她吃的用的都遵循一个原则：没有最贵，只有更贵。但品位着实堪忧，一万块的东西都能如有神助般被她们弄得看起来价值不到一百。但一帮女人在台里聊天，总是喜欢这样开头：“哎，我这条巴宝莉的围巾，我又不喜欢了。最近我看中了一条爱马仕的，我老公立刻就给我买下了。我就说了，买这个做什么呀，都够灾区的人民吃几年馒头了，我也就看看，你还这么上心呀。”
又或者是这么来结尾：“今晚去吃泰国菜吧？算了算了，都有点腻了，还是去八八八大酒店的楼顶吃粤菜吧，听说他们最近来了一个香港师傅，做得一手的好鲍鱼。”一般你夸奖她们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睛，重点往好贵好有钱的方面夸，就不会有错。好看不好看，反正不是穿在你身上，计较太多反而容易老。人家也不差钱，要的就是别人的羡慕嫉妒恨。
但张一春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就不敢接话了。人多口杂的，我一个小实习生，不能就这么没见到过光明就死在黑暗之中了。幸好他也没在意，一把搂住了我的胳膊就往酒店里走，沿途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特道貌岸然，保持着笑容从我身边经过。我翻着白眼，明明确确在表达：你们这次看得真不准。
墙壁处处都金碧辉煌，像是抢劫了彩纸店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审美。空调倒是足够暖，南方小城市，三月时只要一开始倒春寒，便冷得不得了，有暖和的地方我就不愿意再钻出去。还没走到酒店给各位佳丽准备好的培训用的训练室，远远地我们就看到摄影小李一溜烟地冲我们跑过来。他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一抹神秘的笑容，连黑黑的脸颊都泛着红晕。这么热情，肯定没什么好事！这个八卦传播机！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小李说。他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住了，小眼睛眨巴眨巴着。人家天桥卖艺的都有几个帮腔的，我识相地扮演起捧哏，装模作样地问：“李老师，发生什么事了？佳丽们上演金枝欲孽，一时按捺不住打架了？谁的假体被打出来了？不是正规医院出品，无法保证质量啊。”
小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又拿眼神鄙视地看着我，才缓缓开口道：“短浅，你目光怎么这么短浅，只知道那些TVB的东西，品位能不能高一点？难怪崔老师恨铁不成钢。”这话说的，我一看戏的，能跑去参与演练吗？
我为了听他下面的话，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笑得满脸开花，上下打量着他那扎进了黑色长裤里的类似的确良质地的衬衫，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在光下泛着明晃晃的亮色，外加一条带着金光灿灿扣头的皮带。我默默在心里念着：你有品位，你全家都不如你有品位。内心果然又恢复了一片清澄，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小李，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张一春却不买小李的账。电视台是一个讲地位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小李说我我都不会回嘴的原因。顶撞前辈，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麻烦就大多了。张一春一直自视自己是出镜记者，比最底层的摄影要高贵了不知道多少，他冷冷地说：“有话快说，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小李凑到我们身边，还四下打量了有没有闲杂人等，才神秘兮兮地开口：“你们知道那个吴婷婷吧，九四年的，小小年纪，不得了哟。刚才她们的舞蹈老师冯阿姨和我说，吴婷婷住进酒店的时候，是带着爱情动作片一起的，还喊其他小姑娘一起看呢。”他说的人我知道，这届选美大赛里面最好看的姑娘就是吴婷婷了，大眼睛水汪汪的，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也受不了她看自己一眼。这么劲爆的事怎么就被别人爆出来了？太年轻了！
张一春冷笑了一声，说：“小李，你真是少见多怪，九四年的就没有生理需要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活到这个年纪了还是处男吗？吴婷婷好啊，真诚啊，现在这么真诚的妹子实在是太少见了。”我就知道他是一定要和小李唱反调的。
小李听到这话就急了，立刻把压箱底的话都说出来了：“那爱情动作片可不是日本的，那是吴婷婷和她朋友真人版的呢。啧啧，现在的年轻小朋友真不得了。”他说到最后一句，拿眼睛瞄着我，不怀好意。
我马上说：“李老师，我是八五后，不是九○后，我已经老了，回头只能通过相亲解决个人问题。”
张一春又说：“吴婷婷很放得开啊，以后能吃娱乐圈这碗饭。”只见他一脸意味深长，表情丰富，余音袅袅，绕梁不止。我从未觉得张一春说话这么好听，又深刻，深深觉得他不去当大学教授真是浪费，他要是去当了教授，大学生就不会一毕业就失业了。
小李不屑地说：“那可不一定，她们艺校生本来私生活就乱。”他越说声音越低，充分表现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我被不耐烦的张一春一把拖向了训练室，张一春还不忘记嘱咐我：“今天我们先采访吴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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