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好客的张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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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好客,天下闻名。据外国人研究,中国人的好客,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好面子。请客吃饭,一桌子菜,吃不了剩下大半,而且还不打包带走,显得是待客的殷勤,顺带自家的阔气。连皇帝都不能免俗,隋炀帝坐上龙椅没多久,外国来的客商就可以免费在长安吃住,得意的就是这份天朝的富足。其实,这样的好客,多少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味道。面子,实际上都是撑出来的,一不留神,就有撑破的可能。
张宗昌在军阀中,是名声最差的一位,手下的军队没有纪律,比匪还匪,治理地方没有章法,明抢暗夺。但是,如果让跟他打过交道的狐朋狗友来评价,这个人简直好极了。好客,够朋友。吃他的饭,没问题;用他的钱,没问题;看上他的小老婆拐了走,绝不会追杀,下次见面,居然会忘了。哪怕初次相识,他老张有吃的,也就有你吃的。有他嫖的,也就有你嫖的,非常乐于和所有跟他视为朋友的人,分享女人。当初在海参崴做流氓,革命党人前来联络土匪,张宗昌不过是个中间人,最后跟了土匪下山到上海做革命军的骑兵,混了些日子之后,众匪兵都看着老张顺眼,于是老张做了团长,原来的土匪头子却屈尊营长,脸上挂不住,只好出走。1919年的南北战争,他作为“国军”师长,打丢了部队,把剩余的兵饷打了十二个小金狮子,送给曹锟,打算谋个一官半职,结果,因吴佩孚的反对没有结果,曹锟礼物也没还。他老兄一声不响,回到了东北。到东北不久,就赶上原来吉林督军的旧部叛乱,张作霖一时抽不出人来平叛,胡乱抓了点兵,交由张宗昌前去顶一阵。原本就是让他去送死。结果到了前线,发现对方的阵营里,净是些他当年在海参崴混的时候的流氓兄弟,手一招,全过来了。凡是知道他的流氓地痞和土匪,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出手大方,喜欢交朋友的张宗昌,属于黑社会的好人。他的“好”,是建立在正常社会的痛苦上的,正常的社会,无论他压榨的下层,还是可以幸免的上层,都不会喜欢他的这种“好”。不幸的是,他并不是总是知道这一点。不仅跟京沪两地的上流社会打交道时豪放如故,就是见了外国人,也会拼命展示他那点优点。
张宗昌政治生涯的最后几年,是山东的统治者,统治的触角,一度延伸到江苏和上海。为了他的那点黑社会的“好”,作为他父母之乡的山东倒了霉,从此破了军阀一般不祸害自己家乡的戒条。成群结队的绿林好汉、马贼会匪,都来投奔他,今儿来,明儿走,一进一出,山东的百姓屡遭荼毒。1927年秋冬,山东大饥荒,成千上万的饥民被饿死。好心的传教士把消息传到美国,《纽约时报》被要求参与募捐,救助灾民。时报派他们在中国的记者哈雷特•阿班(HallettAbend)到山东走一遭,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宗昌对这个美国记者展示了他的慷慨大方和好客,他在督军府招待阿班,桌子上是记者前所未见的山珍海味,外加昂贵的法国香槟酒和白兰地。用记者的话来说,宴席丰盛到了罪恶的地步。为了尊重这位外国朋友,张宗昌居然吃的是西餐。厨子当然济南是没有的,要从北京六国饭店接过来。宴席用的餐具,是从比利时进口的,每件餐具,包括咖啡杯,都是切割玻璃的。张宗昌告诉他的客人,这套餐具,价值五万五千美元。这在当年,是一笔巨款。而且,好客的张宗昌,也没忘对记者炫耀他号称的“国际纵队”——40人组成的老婆队伍,有法国人、日本人、俄国人和朝鲜人。陪酒的就是张宗昌的这些女人。当然,如果记者有兴趣,他都是可以让这些女人中的任何一个去侍寝的。
然而,跟张宗昌预想的相反,享受了他殷勤招待的美国记者,居然没有“良心”,在发回报社的报道中,详细报道了遍地奄奄一息的灾民,张宗昌的盛宴和他价值连城的餐具以及陪酒的姨太太队伍。最后的结论是,山东的灾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美国人的捐助,最大的可能是便宜了这个恶徒,如果不加援助,反倒能够激起人们对他的反抗,至少,人们会欢迎北伐军早些到来。
最后,原本可以期待的美国救援没有了。正如记者预料的那样,张宗昌一败,再败,很快滚出了山东。也许,张宗昌的垮台,一个《纽约时报》记者的来访,仅仅是个插曲,但是这个插曲,却增加了国际上人们对于北洋军阀的恶感,为北洋军阀退出历史舞台,小小地从旁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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