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节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这个偷偷在马扩耳边低语的是个汉人，名叫刘宗吉。他告诉马扩今天晚上宋使一行人应当宿在涿州地方，那时候他定会登门造访。现在他想要得到一张榜文去联络些志同道合的人，准备在宋军兵临城下之时，开门献城。
到了晚上刘宗吉果然是如约而至，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契丹军情虚实如竹筒倒豆般尽数告诉了马扩：
燕京四处皆无军兵，城内只有四军大王萧干有部众二百余人曾经历战阵（所谓四军就是指契丹、汉、奚、渤海部族），其余六七百人不过是契丹国中的少爷兵，平日里飞鹰走狗不务正业。这种人哪里上得战阵？而白沟界上营寨中多是草人结扎，守军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豪饮。如果说宋军前来劫营，估计契丹人闻得金鼓之声就会逃之夭夭。
刘宗吉打算潜往童贯营中去联络，只是担心不被接纳所以想向马扩要些信物。马扩思索良久，作书一封并给他带了一只童贯送与自己的新鞋作为信物，命他前往童贯军前。
对于刘宗吉的话，估计马扩也是将信将疑。万一这个家伙是个细作呢?
兵者诡道，如果这个人是个探子，故意施放烟幕诱使宋人上当，贸然劫营怕是会落个损兵折将。而且契丹的布防与兵力配置哪里会是一个普通汉人所能尽知的？
马扩一时无法判断事情真伪，只好打发他前往童贯军中。第二天一早，契丹官员前来索看马扩所携带的文书。他们倒不是在意马扩的脑袋长得结实牢靠与否，而是害怕书中内容再次触怒新君，龙颜震怒之下大家也吃点挂落。马扩初时假装执意不肯，推脱良久才给了他们。直到晚上他们才回来对马扩说：这样的狂悖语言如何可以进呈皇帝御览？
马扩与契丹众官员又是一番舌战，契丹文武虽然明知宋人背盟负义，只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们手上的砝码已经是无足轻重，最后只得作罢。一路北行，马扩距燕京越来越近。这天执掌辽国大权的李处温派人索取文书一观，直到第二天才另派人来宣马扩觐见耶律淳。等到晚上也没有见到辽人皇帝的马扩，却等来了宋师败绩的坏消息。
原来，种师道部下杨可世率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刚刚跨过白沟两国边界，就遭遇了契丹军的迎头痛击。
宋人本以为在女真欺凌下的契丹人如今是病猫呢，哪知道契丹人虽有恐金症，但是发起狠来与宋军过招却仍是丝毫不打怵。宋军本就对这次出征心理准备不足，看到契丹人拿了明晃晃的刀枪向身上招呼过来，上峰又命令不得妄杀一人。士兵们也只有撒开脚丫子跑路了。于是白沟国界变成了追逐与屠戮的修罗场，宋人尸横遍野，到处是鲜血。
见到契丹官员讲述宋军奔北眉飞色舞的神情，不由马扩不相信。他正在悲愤莫名的时候，更大的不幸发生了。
辽朝官员厉声质问马扩一边派使、一边进军是何道理？话音未落，冷笑着从怀中取出马扩送给刘宗吉作为信物的鞋子，掷于地上。另外手里抖着他手书的信件笑道：刘宗吉已经辕门授首，先生还能全身而退吗？
如果是普通人遇上这事，估计惊恐之余已经大小便失禁了。马扩却非凡品，虽然他如何应对史不见载，估计他早在心中有所准备，不慌不忙、义正辞严地讲了一番大道理。听到这番辩白，契丹人居然说不过他。
契丹人对于宋军主动来犯，却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又见马扩如此强项，不由心生敬重，原来南人与他们所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有些时候人越是畏死，越是死神眷顾。越是不怕死，连命也不要了，往往会置之死地而后生。马扩就是后者，所以他不但安然无恙，而且赢得了契丹人的尊敬。他在燕京府呆了几天也没有见到契丹新君，直到契丹官员带了礼物、银绢等来告知他明日送他回国。
史料亦载有他见耶律淳之事，不审孰是，故此存疑。契丹人张挂了真宗、仁宗二人画像，展读从前盟书亦见史载。依史料所载忖测，耶律淳之所以不杀马扩，其原因并非由于马扩强项不畏死，而是因为李处温于中斡旋，另外耶律淳久处燕京之地，对依附宋人与归属女真人的选择上还是在心下倾向于宋多些。
只是耶律淳行事畏首畏尾，一者怕天祚帝兴兵前来讨伐他僭位，二者又担心众心不服。如果杀了马扩惹怒宋人，怕是断了议和南附的路，所以他没有杀马扩。
而李处温此人，本来早在赵良嗣仕辽期间，就与赵过从甚密。赵良嗣投宋之前，是与李处温二人焚香沥酒把臂共盟过的。二人本来是想一起南投北宋的，只是赵良嗣走后，忽然天祚跑路不见了踪迹，契丹国中群龙无首，李处温为了使局面安定，便联合其他臣工拥立耶律淳为帝。而耶律淳做了皇帝之后，投桃报李，把朝中政事尽数委于他。一时间他成了契丹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请托钻营的人不绝于途。他一时忙碌着收银子，点钱点到手腕发软。也就暂时把南附北宋的事情丢在了脑后。
直到宋军陈兵边境，金人攻克西京大同，燕京两面受敌，危若累卵李处温才猛醒。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赵良嗣的书信就到了。一番思索之下，他决定给自己换个主子。只是在契丹国中，他毕竟是个汉人，军权掌握在萧干与耶律大石的手中，他所能左右的武装力量有限，而郭药师所部的“常胜军”驻所在涿州，远水不解近渴。况且他也不清楚郭药师到底会不会配合他的行动。第五章落井下石了无生趣的皇帝
李处温对皇帝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他本想要鼓动着耶律淳南附宋人的，只是这种事情干系太大，极有可能在身败名裂之后，整个家族也会有池鱼之殃。以李处温的智商之高，这样的傻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面对皇帝探询的目光，李处温闪躲着顾左右而言他，劝谏皇帝“睿智独断”，耶律淳现在才明白做皇帝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自做了皇帝以来，耶律淳没有过上一天的开心日子，做皇帝远没有他做臣子时候快乐！
女真人凌辱；宋人毁约大兵压境；燕京一路的汉人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而朝野之中偏在这个时候又传闻天祚帝要亲率大军兴问罪之师……
耶律淳见李处温等重臣都是面有凄色，哭丧了脸长吁短叹，并无一人能挺身而出为他分忧，不由得悲从中来，顿感了无生趣，说话间已经是哽咽不已。众文武大臣见状，羞愧之余无不是黯然神伤，也只有泪眼人看泪眼人了。
虽然在白沟宋辽国界，契丹男儿英勇地击退了来犯的宋军，只是宋军人数众多，并未伤元气。北辽形势仍是险峻异常，如果被宋人窥破虚实，分军急进，那时再做城下之盟，怕是更没有翻盘的希望了。这种非常时期，只能认低服小，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了。于是君臣达成共识，决定派使人前往与宋人商议南附之事。
让人费神思量的事有许多，对于前宰相蔡京这次的反对北伐燕京之举，朝野上下许多人纳罕不已。年近八十的蔡相虽然致仕在家中，老眼昏花之余仍对政事很是关心，他知道儿子作为河北河东路宣抚副使前往军前与童贯共同兴兵伐辽，居然还赋诗一首：
老惯人间不解愁，封书寄与泪横流。
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修塗好少休。
目送旌旗如昨梦，身非帷幄若为筹。
缁衣堂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