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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有多少恨可以重来上篇

  短短的一天,让我内心的天平慢慢地发生了偏移。我知道那个曾经的偶像犀利姐,就这样在婚礼上坍塌了。
  
  我理解她的愤怒和不甘,但是仅此而已了。
  
  当然,犀利姐夫的人格魅力和房东的小可怜模样,可能也是我偏移的动力之一。
  
  就连萝卜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也不无感慨地说,你房东能完璧归赵真是世间一大奇迹。
  
  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我的公司接到了一个新项目,作为主要负责人之一的我,忙得可谓是脚打后脑勺,便把房东的事情暂时搁置到了一边。好在,随着三月的结束,这个项目也成功地接近了尾声。
  
  三月的最后一天,我破天荒地准时下了班,跟萝卜在外面饱餐了一顿。期间萝卜告诉我,清明节假期的时候,有一个人要来北京,今天上午才打电话给她,想让她负责接待。
  
  “是人是鬼啊,这种日子来?”我问。
  
  萝卜难能可贵地没有跟我抬杠,宽容又怜悯地冲我笑了笑。
  
  以我对萝卜的了解,我从她的反应中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要知道,这个江湖上的确生存着不少使贱的人,但是大多数只能算是贱客,只有凤毛麟角的才能成为贱侠。而要萝卜接待的那个人,则足以创立并领导一个贱派。
  
  “你什么时候入了他的贱派?”我问。
  
  萝卜一惊,脱口说:“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不理会她,兀自掐指一算,真是时光荏苒,距离这孙子出国,已然三年有余了。毫无疑问,他这次回来必然是一穷二白从头再来,若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是断断不会想到还有萝卜这么个人存在的。
  
  “你别生气啊,我可没答应他,我骗他说我清明节要去给我姥爷扫墓。”萝卜赶紧撇清。
  
  “他怎么有你的电话?”我继续问。
  
  “谁知道是咱班哪个浑蛋透露给他的。你放心,姐们儿不傻,像他这种利用别人毫不迟疑的人,姐们儿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跟他保持联系?”萝卜说。
  
  我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行了,以后除非是他死了,否则不必让我知道。”
  
  回到家里,泡泡一个人在客厅。这是婚礼之后,我第一次看见泡泡。诡异的是,我竟然还觉得有些亲切。
  
  “泡儿啊!”我甩下高跟鞋,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伶俐地往沙发上一蹿。
  
  “姐要累死了,快给姐来10块钱儿的‘马杀鸡’!”
  
  泡泡白了我一眼,说:“100起按!”
  
  “那就象征性地挠两下。你房东哥的外快我没赚到,按不起啊。”我装模作样地说。
  
  可能是我的清廉打动了他,泡泡想了想,居然真的开始替我按起肩膀来。力道、角度、频率和指法,都恰到好处。
  
  我不禁赞叹道:“泡儿啊,你如此天赋异禀,咋不去上夜班呢?”
  
  泡泡闻言使劲儿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差点把我从沙发上打下去。
  
  我狼狈地稳住身形,转身一边上沙发一边埋怨道:“再怎么说我也有这房子的居住权,你这个客人能不能尊重一下主人?”
  
  泡泡“哼”了一声,说:“谁让你为老不尊的!就不能对你有好脸。”
  
  我尴尬地笑笑,辩解道:“我那是夸你。你还小,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泡儿啊!”我突然想起他是婚礼那天留下来的人之一,赶紧用巴结的语气说道,“婚礼那天我们走了之后,没什么事儿吧?”


  
  “你那么想知道,当时干吗要逃走?”泡泡用很不屑的语气说道。
  
  “我还不是为了你房东哥的安全着想,不惜牺牲我卑微的八卦欲望。”我不要脸地说道。
  
  “让你失望了,后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泡泡说。
  
  “不可能吧。”我果然失望地说道,“闹洞房的时候也没事?”
  
  泡泡啐了我一口,说:“那么俗气的场合,我怎么可能参加!”
  
  我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是人家不带你玩吧!
  
  泡泡看看时间,说:“今天要不是等你回来,我早走了。”
  
  我说:“别闹了,有你房东哥在,你赶都赶不走。”
  
  泡泡却说:“我等你就是要告诉你,房东哥已经走了。”
  
  我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泡泡说:“一个小时之前的飞机。”
  
  我大惊失色之下不禁又开始天马行空,一边暴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房东啊,你不至于吧,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为爱走天涯,散散心没什么问题,可千万别遁入佛门啊。都怪我这段时间太忙,疏忽了对你的心理辅导,我有罪啊。”
  
  一旁的泡泡想要阻止我的暴走,我一把推开了他,继续抒情:“房东啊,你这娃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姐夫虽然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但是古人有云,何处无芳草,泡泡就很好!你又何必在一棵歪脖树上反复折磨你的颈部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房东啊,你这样悄无声息地一走,留给我这么一套豪华的房子,我却没有办法亲自对你说一声谢谢,这让我的良心怎么过意的去哟。我知道你感激我帮你从婚礼上逃了出来,佩服我在你醉酒之后没有乘人之危的人品,敬仰我面对两万块钱所表现出来的‘富贵不能淫’的气质。但是一套房子的回报,是不是太大手笔了一点儿呢?你让我笑纳呢,还是笑纳呢,还是笑纳呢?”
  
  面对我的癫狂,泡泡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对着我的面门大喝一声:“你疯了吧!”
  
  我冲泡泡摆摆手:“别忌妒姐,姐这是命好。望苍茫大地浩瀚星空,有多少美女为了一套房子牺牲色相而终不可得,又有多少俊男为了一套房子殚精竭虑而终买不起。在这么一个白热化的抢房时代,姐却被天上掉下的一栋豪宅砸中。这其中的奥妙玄机,除了上辈子积德学说谁还能解释的了?”


  
  泡泡终于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他抓起自己的包逃也似的奔了出去。临出门时,他使尽浑身力气回身暴喝道:“他下礼拜就回来!”然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房东不在,我第一次一个人带着男宠住三室一厅的房子,心里忍不住有点儿突突。泡泡走后,我检查了好几次门锁,怕有坏人从外面破门而入。我把所有的灯都开着,怕有非人从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来。
  
  折腾到后半夜,我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班,我忍不住打电话给萝卜,让她今晚无论如何要过来陪我。
  
  “啊?”萝卜为难地说道,“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第101次相亲呐?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黄,你就别去了。”我问。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那男的长得像Rain!”萝卜挣扎道。
  
  “我还长得像雪呢!相亲不就是吃顿饭嘛,人家又不会邀请你去开房。吃完你马上赶到我家,不怕告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跟你绝交!”我恐吓道。
  
  想到我独守空房,如今要通过威胁的方式才能找到陪伴,我就觉得一阵凄凉。真想打电话给房东,向他泣血演唱一首我的心声:郎啊郎你在哪里藏,找的我是好心慌。我东瞅瞅,西望望,咋就不见房东你个郎……
  
  当然,像我这么矜持而内敛的人,这种直白的表达我只会在心里唱唱罢了。
  
  不过,我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我能把你那两间屋短租出去吗?”
  
  运气不错,半个小时之后就收到了回复:“老家,下周,不能!”
  
  我撇了撇嘴,不仅不会节流,还不知道开源,真是不会过日子。
  
  晚上下了班,我凄凉地回到冷清的房子,煮了点速冻饺子,看了会儿电影。
  
  没想到,8点钟刚过,萝卜就提着大包小裹地来报到了。
  
  “这么快?相了个阵雨啊?”我问。
  
  “别提了。有饭不,我饿!”萝卜呼号着说。
  
  “我刚刚煮饺子的汤还没倒,给你舀一碗?”我作势要去厨房。
  
  “滚!你比那阵雨还抠门!”萝卜气哼哼地说。


  
  我一边去打开火给她煮饺子,一边没有恻隐之心地问:“他居然没请你吃饭?”
  
  “还不如不请呢。我活了小半辈子,阅男无数,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把相亲饭安排在沙县小吃的!”萝卜义愤填膺地说。
  
  “沙县小吃怎么了,说明人家会过日子。你那叫虚荣。”我说。
  
  “地点环境我也不挑理了,你说在那儿吃,两个人敞开了点,50块钱也打住了吧?”萝卜问我。
  
  “奢侈!20能吃一天!100可以开流水席。”我说。
  
  “说出来你都不信,看了半天菜单,人家就点了一个两块五的花生酱拌面。”萝卜哀号道。
  
  “人家可能在减肥。”我说。
  
  “竹竿都比他圆润。”萝卜说。
  
  “人家可能收入一般,比较节俭。”我说。
  
  “月入过万,有车有房,要不姐们儿也不会去见啊。”萝卜很物质地说道。
  
  “他不点你点呗,你又不是什么客气的人。”我说。


  
  “我谢你啊。我是点了,先点了一份牛肉粉,人家马上制止,说牛肉有寄生虫不安全,我换了个肥肠粉,人家又说不好,女孩子不适合吃动物的排泄系统。我被逼得不行,只好点了一个青菜粉,结果你知道人家说什么,说青菜里有大粪和农药的结晶。”萝卜说。
  
  “旁边桌的人没掀桌还真是奇迹。”我说。
  
  “点小笼包,他就跟我讲纸壳;点炸馄饨,他就跟我讲地沟油;点小盅汤,他就跟我讲尿素精。”萝卜欲哭无泪地说道。
  
  “弄了半天,原来是个雷阵雨啊。你确定他不是小吃店老板的仇人?”我问。
  
  “反正不是亲人。最后把我逼的,我都明确向他表示了,可以AA,甚至可以我请,求求你让我点儿东西吧!”萝卜说。
  
  “我也求求你给我来个痛快的吧,说你最后到底吃了啥?”我问。
  
  “吃了一份跟他一样的花生酱拌面!”萝卜面如枯槁地说道。
  
  “妞儿,别气馁!”我安慰道,“无数的两性关系专家都曾经说过,真挚的爱情产生于自然的共鸣,你俩只有吃一样的面才能有一样的心情。”

  
  晚上11点多,我正跟萝卜合枕着“你妈贵姓”并排躺着卧谈,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
  
  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字之外,这条短信的意思我基本上看懂了。不知道又是哪个孟浪的文青在调情,悲催地发错了地方,于是没回。
  
  但是过了一小会儿,又来了一条:“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
  
  我就开始纳闷儿了,美人怎么这么稀罕你呢,送你那么多好东西。
  
  还没等我回神,又来了一条:“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没等我想好怎么应对,最后一个美人也送东西了:“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
  
  我心想不行,人家都送了四回了,我怎么也得回赠一条,要不太寒酸了。
  
  于是我赶紧翻飞手指,回道:“帅哥赠我避孕药,何以报之安全套。”
  
  萝卜在一边笑得抽筋,点评道:“俗则俗矣,对仗倒很工整。”
  


  我俩乐呵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卧谈。
  
  还没说上两句,陌生号码又来了:“你这是在勾引我吗?如果是的话,我从了。”
  
  我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我错了,我被什么冲昏了脑子,敢去招惹一个孟浪的文艺青年,这不等于勾引流氓自找强暴么?
  
  打死也不能再回了。
  
  看到我没回复,那边却不干了,“赵大咪,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我惊恐地看了看萝卜,脱口说:“幸亏今天晚上你来了。”
  
  萝卜看了短信的内容,同样惊恐地说:“是他吧?”
  
  我们的直觉不谋而合。萝卜睿智地提醒我,还没过12点,正是万恶的愚人节依然有效的时刻。
  
  好你个死贱派。胆敢在太岁头上搞房地产,我要玩不死你,我就撮合你跟泡泡!
  
  “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我开始走文艺范儿。
  
  “你还是那么文学,我还以为你变了呢。”贱派回复道。
  
  “我是变了,辩证法说,只有变化是不变的。”我开始哲学。

  
  “你过得还好吗?”贱派深情款款。
  
  “不好,愁死了。老公太帅,车子太快,房子太巨大,孩子太听话。”我不要脸地说道。
  
  “真高兴你过得这么好。我就要回北京了,到时候去找你。”贱派比我还不要脸。
  
  “真的?太好了!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就要去算命了。”我说。
  
  “算什么?”贱派上钩问道。
  
  “算我什么时候遇小人。”我回复道。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贱派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没有啊。只要你把你最开始的四条短信翻译成你的母语英文,我就原谅你。”我回复道。
  
  然后,世界就清净了。
  
  萝卜在一边感叹道:“赵大咪,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宁死也绝不得罪你。”
  
  清明三天假期,我很孝顺地回老家扫墓了。
  
  五号傍晚,我回到了京城,打开家门时赫然发现,房东已经先我一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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