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但求速死的婚礼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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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发言完毕,又是一阵汹涌的掌声。
这时候我发现,主桌上除了两家父母、几位长辈和新人之外,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看年纪应该三十出头,长得孔武有力、英气逼人。
我偷偷问坐在我右手边的姑娘,才知道此人正是犀利姐的亲哥哥。
我心想不好,这人一看就是个暴脾气的练家子,一会儿真要打起来,我可得注意远离他的射程范围。看来犀利姐在家中那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啊,今天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能做到现在这样伪淡定,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丰盛的菜品一道道被端了上来,我却没有心思动筷,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扫,妄图分辨出哪些是新娘的人,哪些是新郎的人,哪些是必须远离的泼妇,哪些是不能靠近的壮汉。
正在我积极地暗自为来宾相面的时候,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了。
我知道,这场戏中我参演的部分就要来到,不禁又紧张又惧怕,腿肚子开始转筋。
“别怕。”房东拍了一下我的左胳膊,安慰道。
我瞅了他一眼,心想,你有姐夫庇佑,我可是孤身应战。
本来我们的桌子在主桌的隔壁,按顺序很快就会轮到我们,没想到一对新人却径直越过了我们这桌,先敬别桌去了。
我迅速理会到了犀利姐的意思,她是要等到酒过三巡爆发力最强悍的时候,再来处理最仇恨的敌人。
想明白了个中玄机,我不做无谓的挣扎,拿起筷子就开始不管不顾地吃起来。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魂是我的心路历程。
房东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菜,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一边的泡泡想劝,但是又实在开不了口,只好不断地往房东的碟子里夹菜。
我知道这些人的心里一个比一个难受,但是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每一个人都只能硬扛着装下去。装给不明就里的绝大多数人看,用我们真实的痛苦来完成他们虚假的幸福。
等新人好久以后转到除了我们这桌之外的最后一桌的时候,我终于再也塞不进去任何一片纤维了。
我先看向犀利姐,她面色红润而喜气,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不光是酒精上头,更是幸福上脸。接着我又看向犀利姐夫,他脸色安稳面带笑容,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不仅千杯不醉,更是大喜临门。
我叹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往我们这桌走来,我全身的细胞都进入了一级战备的状态。
他们先是敬了本桌上的其他客人,包括泡泡在内。
很好,留房东跟我压轴,这才叫好饭不怕晚呢。
我和房东站起身来,端起各自面前的酒杯。
首先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们四个人的站位,如果把四个人看做四个点的话,我们正好组成了一个正方形。左上角是房东,右上角是我,左下角是犀利姐,右下角是姐夫。
这回是犀利姐夫先开口了,他对着我说:“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看人家这话说得多艺术,不是希望你们幸福,而是希望你们都能幸福,明摆着人家已经看出我跟房东貌离神更离。
我心下大喜,睿智而深情的犀利姐夫啊,你如此明察秋毫洞悉真相为哪般!
我高兴地一饮而尽。
一边的房东却没有我这么痛快了,他定定地看着姐夫,不说话也不喝酒。
房东啊,我明白你很痛苦,但是你摆出这么一个倔强的造型,明显是在挑战犀利姐的权威嘛。作为你场面上的女朋友,我怎能任由这样自杀式的挑衅行为继续下去,殃及诸如我之类的弱小无辜?
我用腿碰了一下房东的腿,示意他别僵持了,人家婚都结了,你还能怎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无声的劝说,房东终于把酒杯缓缓举到嘴边,慢慢地喝干了杯中的液体。再琼瑶式地描述一下,房东喝的哪是酒哟,分明是他心中苦涩的泪。
一对新人以对角线的方式把我们的酒杯重新斟满。
然后就轮到犀利姐出马演这场重头戏了。
“虽然你们是一起来的,但是我想分别敬二位。”犀利姐上来就说,又是一个明眼人啊。
我斜睨了房东一眼,早说了你不信,现在瞎了吧,两万一花出去了,打水漂还有个响呢,你这什么动静都没有,真是败家哟。(房东:钱是你拿,话是你说,你怎么这么有脸呢!)
犀利姐先把酒杯对向了我,“先敬这位姑娘。咱们可算是熟人了吧?”她笑着问我。我也只好点头尴尬地笑。
“你叫什么名字?”犀利姐问。
“赵大咪。”我说。
“大咪妹妹,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你何必搅进来呢?”犀利姐盯着我的眼珠说。
我的瀑布汗当场就下来了,犀利姐,我错了,天知道我宁愿当你的跟班小碎催,一辈子跟随在你身后摇旗呐喊,也不愿站在你的对立面,成为随时可能遭遇不测的炮灰。我想弃暗投明来着,都是你那万恶的情敌用金钱和美色诱惑了我,让我迷失在了两块小砖头里。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内心独白,实际上面对犀利姐的质问,我吓得连屁也没敢放一个。
“不管怎么样,你既然来了,我也欢迎你。”犀利姐的大度让我感激涕零。
“这杯酒敬你,希望你一切都好。”犀利姐说着就率先干了杯中的酒。
“谢谢!”我哆嗦着手喝干了杯中的酒,心里再次将张弛有度、爱恨分明的犀利姐当成了偶像。
敬我当然只是热身,真正的激战还在后面。
果然,犀利姐舍弃了原本的小酒盅,换上了硕大的高脚玻璃杯。她依旧用白酒斟满了自己的酒杯,慢慢转向了房东。
房东也不含糊,转身从桌上端起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从一边侍立的泡泡手里拿过白酒,斟到洒出来。
我心中一声悲鸣,很明显,俩人这是杠上了。
“让你来你真来,你要一直这么听话该多好。”犀利姐喟叹道。
我心中大惊,这个开场白从语气到措辞可都够不友善的,看来犀利姐根本不打算迂回。我偷偷往外挪了半个身位。
“不甘心吧?谁又甘心得了呢?”犀利姐盯着房东说道。
我偷眼打量本桌的其他人,好在他们聊天的聊天,吃菜的吃菜,没把精力放在我们这个邪恶正方形上。
“别以为有他之前的话,你就胜利了。你想要的,永远不可能得到。”犀利姐继续施加压力。
我看到房东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我赶紧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忍了。
谢天谢地,房东终于还是没吱声。
“且不说我,你看看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和亲朋好友吧。好像他们对你不薄吧?我以为你没有脸来的,你比我想象的更自私。”犀利姐有点把持不住了,开始了不怎么高端的人身攻击。
“你不替他考虑,他不替我考虑,我当然也无需替你们考虑!”犀利姐情绪很激动。虽然她一直用力压抑,但是我看到她端酒杯的手在抖。我暗自祈祷,这一杯液 体敬天敬地都可以,可千万别招呼到房东的俊颜上去啊。好在,犀利姐比我想象中要坚韧很多,她就那样抖着手,端着满满的二两白酒。
“既然你没有履行诺言,就一定会受到惩罚。你妈没有教你这个道理吗?”犀利姐突然笑着问道。
一边的犀利姐夫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居然呵斥道:“够了!”
我心下狐疑,这句话虽然涉及了房东的高堂,但是攻击力一般啊,为什么姐夫绷不住了呢?
我望了房东一眼,他也脸色铁青。
犀利姐瞪了姐夫半晌,姐夫也毫不示弱地看着她,终于,犀利姐妥协了。
“看在犀利姐夫的面子上,这杯酒我喝了,但你听好了,这不是敬你,因为你不配!”犀利姐刚烈地说道,然后一仰脖,把一大杯白酒就这样灌了进去,接着用力 把杯子往地上一摔。留下一声脆响的犀利姐,看也不看我们,扭头就走了,剩下犀利姐夫一人,尴尬无比。酒杯碎裂的声音让原本不怎么注意我们的其他人,也都把 目光投向了这边。
泡泡赶紧大声说:“没事,没事,不小心碎了一个杯子,碎碎平安!”
服务员冲进来收拾,众人这才或释然或狐疑地移开了视线。
而自始至终被晾在一边的房东,向犀利姐离去的方向举了举酒杯,干了杯中的酒。
犀利姐夫用曲径通幽的眼神看了房东一会儿,在我和泡泡轮番的眼神示意下,这才转身离去。
一对新人回到主桌坐下休息,犀利姐的哥哥感觉出妹妹不对劲,一边向犀利姐询问着什么,一边不住地拿目光往房东这边瞟。
我用意识对他解释着,别激动,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抢亲的,再说抢亲都是抢新娘,您见过抢新郎的吗?
这可以说是我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酒席了,开宴才一个多小时而已,我却觉得比八辈子还难熬。
不甘寂寞的司仪看到大家吃饱喝足,丧心病狂地提议做游戏。
我迅速地在心里塑造了一个司仪的布小人儿,用双针头的电动缝纫机滚动式扎他。
第一个游戏叫作“找结婚证”。
司仪宣布,刚才在大家没注意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把犀利姐的结婚证藏在了某一位宾客的椅子套里。
他一说完,全场轰然。
司仪接着说,现在任何人都不准动,不准转头,更不准起身。请新郎去找结婚证,一共有五次机会。如果找不到,那就要接受新娘的惩罚。
我心里夸赞道,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哟。
新郎最开始找了犀利姐的座位,没有。
然后又找了另外两个座位,也都没有。
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他颇想了一会儿,甚至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这边。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可千万别在房东的椅套里啊。
犀利姐夫想了想,选择了他爷爷的座位,还是没有。
大家开始起哄,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提议怎么惩罚新郎了。
我和房东对视了一下,我开始偷偷地用手摸他的椅背。
然后,我就摸到了一个方形的硬壳。
不用说,这八成又是犀利姐的“好意”。
我低声对房东说:“你中了。”
犀利姐这招太狠了,怎么做她都是赢家。如果房东向犀利姐夫示意,让他在自己的座位里找到结婚证,那二人的尴尬和讽刺自是不必多说;如果犀利姐夫最终没有找到结婚证,那犀利姐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折磨他的惩罚方式呢,让他去亲房东都有可能!
房东这叫一个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他最终还是选择用心电感应的方式,告知了犀利姐夫结婚证的所在。
我看到犀利姐夫皱了一下眉头,跟房东的习惯性动作如出一辙。他想了想,举步朝我们这边就走了过来。
犀利姐夫走了过来,我们都被禁止转头,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站在了房东的椅子背后。
我用余光扫了一下房东,他又在揪裤缝了。
过了好久,万年的沉默,犀利姐夫突然往左边挪动了一大步,选择了泡泡的座位。
真是纯爷们儿啊!我赞叹一声,为了不让房东受屈辱,姐夫宁愿选择自己受折磨。
结果当然是寻找失败。现在,我最好奇的是,犀利姐到底想了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行羞辱和报复。
在大家的笑声和掌声中,犀利姐夫走回了主桌,而犀利姐则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司仪问:“新娘,你打算怎么惩罚新郎?”
犀利姐笑着看向姐夫,我的心里开始发毛。坏了,我怎么越来越有预感,这次惩罚还是跟房东脱不了干系呢?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你选择一个吧。”犀利姐说。
玩过头了吧,这基本相当于,跳楼还是跳崖,你选择一个吧。
“真心话。”姐夫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真心话。
纯爷们儿的平方,姐夫再一次自己扛了,他也心知肚明,大冒险的探险地必须是房东无疑。
我心想,犀利姐,你不会愚蠢到问姐夫,你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吧?
然而,犀利姐的段位是我的想象力所无法企及的,她问的问题是:“最近一次做梦,梦见了谁?”
绝大多数人都笑了,他们认为,新娘太会心疼新郎了,问了这么一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极少数的几个人都快哭了,姐夫啊,你是撒谎呢,还是撒谎呢,还是撒谎呢?
要说犀利姐夫,还真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他居然没有撒谎。他笑了一下,说,最近一次做梦,梦见了房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房东身上,认识的主动给不认识的指点。
房东瞬间被目光变成了一只烤鸭。
我暗叹,犀利姐夫啊,你如此诚实直爽为哪般?
“什么内容呢?”犀利姐接着问。
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八卦因子作祟,在场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要知道这个游戏是不允许连环发问的。
姐夫啊,做春梦不可耻,可耻的是在这样的场合把春梦说出来,你可要三思啊!
“梦见我们都回到了小时候,在学校的操场上踢球。”姐夫说。
我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哟,终于归位了。
我偷眼看了看房东,他的内心正在山崩地裂,还真说不好,他是欣慰呢,还是失望呢?
“真心话?”犀利姐显然也不相信。
“绝对。”姐夫说。
我想,犀利姐一定很后悔,后悔没有租一台测谎仪过来。
新郎折腾完了,接下来轮到折腾新娘了。
我刚轻松了一下,心想这回总算安全点了吧。接着损司仪就宣布,第二个游戏上马,这游戏还有一个过气过到背过气的名字,叫“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 我是谁”。跟我之前猜想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蒙上新娘的眼睛,从在场的大老爷们儿中弄出十个人,然后把新郎混在里面,新娘可以通过除了交谈之外的任何方式, 辨认出哪个是新郎。
常变常新的犀利姐这次的要求是,那十个人里有一半要由她亲自来选择。
我同情地看了看房东,他一定连挣扎的心都没有了,这里的游戏都是为他量身订造。
果然,房东和泡泡都荣幸地得到了犀利姐的钦点。此外,她还点了自己的哥哥、爸爸和叔叔。
为了方便叙述,我得给场上的11人编个号。
1号、2号不认识。
3号是犀利大哥。
4号是泡泡。
5号不认识。
6号是犀利姐夫。
7号不认识。
8号是犀利叔叔。
9号不认识。
10号是犀利爹。
11号是房东。
犀利姐被蒙着眼睛,由司仪搀扶着走上台去。她凑近1号、2号嗅了嗅,然后果断地把他们推开。
底下的人笑了。
犀利姐嗅出3号是自己的大哥,于是抱了抱他,然后轻轻地把他拉到一边去了。
底下的人开始鼓掌,大哥也乐了。
轮到泡泡了,犀利姐凑近嗅,泡泡下意识就躲,犀利姐就跟,泡泡又躲,几次三番,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底下的人笑到肚子疼,终于,犀利姐抓到了泡泡,在他引以为傲的发型上一顿狂揉。揉到做发型的发型师都认不出来之后,犀利姐才舍得放开了他。
5号不表。
6号是姐夫,犀利姐继续嗅,我觉得她已然认出了姐夫,但是她就是不摘眼罩,牵着姐夫不撒手,拖着他继续向下一个目标前进。
我再也笑不出来,算是明白了,犀利姐的终极目标肯定是左手牵着姐夫,右手牵着房东,然后做出一些我所想不到的荒唐举动。
我甚至怀疑,她的眼罩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果然,她顺利认出了自己的叔叔和爸爸,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期间,房东一直背着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真的觉得,他好可怜。
果然如我所想,犀利姐连闻都没有闻房东,直接用右手牵着他的衣袖,拉住他不放。
犀利姐,你是有多恨,甚至连闻一闻、碰一碰都不愿意。
司仪不干了,说道:“这可不行啊,怎么能选俩呢?”
底下的人又笑。
司仪说:“新娘你必须在你的左、右手里选择一个。”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叫道:“左手!”
我心想,我都把答案说出来了,犀利姐,你再做什么荒唐的举动可就有点理亏了。
谁知道台下突然杀出了一个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托啊还是二啊,开始疯狂叫道:“右手!”
这下可就好了,不甘寂寞的众人把闹洞房的劲头提前调动了出来,左手右手左左右右此起彼伏地喊得好不热闹。更有甚者,说让犀利姐把两个都收了。
我的好心,就这样被众人的闹意瓦解得干干净净。
看到犀利姐有话要说,司仪赶紧制止了台下的喧闹。
“为了区分出来哪个是我真的老公,我要对他们做一件同样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犀利姐说。
我忍不住摇摇头,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司仪说:“当然可以,做什么都行,最好是亲他们。”
唉,这三俗的司仪哟,什么素质!
犀利姐说:“不是亲,而是打。”
我觉得自己都要坐不住了,这也太公报私仇了一点儿吧。
三俗司仪接道:“打是亲骂是爱,打和亲是一样一样的!”
犀利姐对台下说:“爸爸妈妈别心疼,放心,我不会真打的。”这是对犀利公婆说的。
下面的人继续笑,我真想狂吼一声:你们笑个屁啊!
犀利姐夫拉了犀利姐一把,示意她别闹了。
然而,犀利姐已经出动,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她先是转向了左手边,双手摸到犀利姐夫的腹部,然后轻轻地捶了一拳。
真的很轻,看来她还是舍不得啊。
然后,她就转向了右手边,我有点不忍心看了,我怕看到犀利姐的拳头从房东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恐怖镜头。
这时候,犀利姐夫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揪下犀利姐的眼罩,说:“游戏结束了。”
犀利姐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姐夫。
司仪赶紧出来打圆场,总算发挥了他应有的职责。
就这样,房东免受了犀利姐的老拳,而姐夫因为破坏了游戏规则,被罚喝了一大杯混合着白酒、红酒、饮料、酱油、醋、芥末、菜汤、辣椒酱和植物油的液体。
终于,司仪宣布,中午的宴席结束了。而宾客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晚上再吃一顿。
我刚大松了一口气,心想两万块可算是到手了。
没想到犀利姐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等一下!”
我悲鸣一声,犀利姐,这就是你不对了,婚都结了,气也出了,你还想搞什么,用不用赶尽杀绝啊?
本来有点嘈杂的现场因为犀利姐的开口而鸦雀无声。谁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大家都在等待,尤其是知道真相的几个人简直可以用煎熬来形容。
犀利姐停了一会儿,在众人的目光中亲切地笑了笑,说道:“刚才忘了一件事情,我忘了丢新娘花束。”
大家一齐呵呵笑了起来。
我一边皮笑肉不笑,一边不禁抚着心脏的位置。唉!投机的钱不好挣啊,顿顿玩命啊!
司仪示意在场所有的未婚女性全部出列,在台下围成一个圈。姑娘们一个个乐呵呵地走到台下,我看了房东一眼,受到刺激和惊吓的他,灵魂正不知在何方神游。
我站起来,走过泡泡身边,看到他正嘟着嘴坐在那里生闷气。
我凑到他耳边戏谑地说:“把我的名额让给你啊?”
泡泡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瞪得我兴高采烈、心花怒放,这正是冤仇得报所独有的快感。哼,说我土?
犀利姐站在台上,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姑娘们,并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过长的时间。然后她背过身来,使劲儿把花束往圈里一扔。
我本来还跃跃欲试,想要抢上一抢。但当我眼睁睁地看着花束直冲我的面门而来,同时冲过来的,还有无数双或长或短或肥或瘦的爪子,并且每一双爪子都带着配音、带着各具特色的尖叫时,我猥琐地承认,那一刻,我怂了。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像地府招聘会了,而我,刚挣了两万多还没花呢。我怎能被带走?
于是,我非常丢人地抱头蹲了下来,就差说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蹲下来的我远离了姑娘们的长尖指甲,靠近了她们敦厚无害的脚丫。可是,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赏她们的鞋子,新娘花束就翩然落在了我的脚边。
姑娘们看到大势已去,想到自己刚才没脸没皮的猴急样,纷纷“嘤咛”一声,面红耳赤地飞奔而去。
我在心里哀号,姑娘们呐,渔翁得利不是这么演的,你们的戏也太假了吧!
偌大的台下只剩下我一个人蹲在那里,接受众人的注目和掌声。还有个别吹口哨的不正经分子。
我捡起花,站了起来,尴尬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心想,坏了,丢人了,回家房东八成要扣钱了。
该完的都完了,很多人站了起来,去找新人合影,场面一时之间有些躁动。
我赶紧对房东说:“Letusmove吧!”
房东不作声。
我着急地说:“还不趁着混乱开溜?难道你想合影要签名啊?”
一边泡泡难得地苟同了我,他轻轻地拉了房东一下,说:“你们快走吧!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我还要再待一会儿。我送你们。”
还是泡泡的话好使,房东终于迈动了他尊贵的脚。
我轻功最好,自然冲在最前面,我一路贴着墙边高频率地小碎步,刚走到门口,却见鬼似的听见背后有人高分贝地叫着房东的名字。
我提着的一口真气溃散得细碎,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犀利婆婆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房东的胳膊,叫嚣道:“你不能走!”
当时,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欲哭无泪、无力回天。
婆婆埋怨地说:“你这孩子,幸亏我看见了,你们怎么偷偷地要走啊?不行!必须留下来!”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出马了。
“阿姨,我们当然想留下了,但是我们下午还有事,真的有事。回头我们再登门拜访好吧?”我乖巧地说道。
哪知婆婆根本不是省油的灯:“什么事儿比姐夫结婚还重要?不是吓唬你们,只要不是下午去领证,就必须留下来。”
我目光如豆地瞪着婆婆,您这是哪国的损招哟,见血封喉的,好不仁道。
公公轻功差一些,这时候才赶到,追加道:“你们都喝了酒,可不准开车,被抓到直接扣12分的。”
婆婆抢过话头:“不用拘束,下午都是自己家里人,没有外人。”
的确,除了我之外,是没什么外人,特别是房东,他是内人。但是犀利公婆啊,你们可知道,再待下去就不是扣12分了,而是来120了。
我的祈祷没有奏效,两位老人一边一个,以绑票的姿势把房东又提溜回去了。那气势,就连真的绑匪都要退避三舍。
我哀怨地跟在他们后面,好嘛,不光能合影,连晚饭都有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降临的狂风暴雨,我心里直突突。思来想去,反复论证,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到犀利公婆被叫走了,我跟房东摊了牌。
“那啥,其实吧,我是个由内而外的怂人。而且我妈说了,像我这种五行缺心眼儿的人,要远离人群,少凑热闹。还有啊,过年回去算命的说我今年有血光之灾。”我说。
房东不接茬儿,我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综上所述呢,我的意思就是,我要先走一步了。”
房东看了我一眼,说:“想都别想!”
我马上说:“我不光是想啊,我是要做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早上他给我的信封,不无不舍地说:“两万不用付了,这1000块也还给你。8000的礼金你提前也没跟我商量,而且以后你结婚我也收不回来,所以我就不入股了。”
我把信封塞到他的手里,他不肯接,于是信封掉在了地上。
我捡起来,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我忍着钻心的疼痛从内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百元大钞:“我身上真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把100块展平,放到信封上,再次递了过去。
房东还是不接受。
我怒喝一声:“你别逼我!”然后,我从兜里掏出了两块巧克力。
“这两块德芙是进门时顺来的,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你要再不让我走,我就,我就……”我一时也实在想不出来可以把他怎么样,停了半晌才说,“我就再去门口给你偷两盒烟!”
房东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问:“再加钱怎么样?”
“加套房也不行。”我说。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吗,这是个机会。”
亲娘,我怕有命窃听没命传播啊。
“你还没被折磨够吗,真想把小命留在这里?”我说。
“没那么恐怖的,再待一会儿,我也走了。”他说。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一时半会能走的了?他们晚上还要拉你去闹洞房呢!”我说。
“留下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房东说。
“怎样?人情债肉偿啊?”我不怀好意地问道。
他冷笑了一声,说:“只有嘴勇敢。”
正说着呢,我忽然觉得身边的光线暗淡了下来,更可怕的是,有杀气。
我慢慢地转过头来,若不是我一直提防的犀利姐的哥哥是谁!
我条件反射似的“嗷”的一声叫出来,心里呼号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我的叫声把犀利大哥也吓了一跳。“怎么啦?”他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在心里掂量,“我不认识他”、“我再也不敢了”、“下手轻一点人家是女孩子”、“别打脸我明天要上班”,我应该先说哪一句好呢?
“什么事儿?”房东抢在我前面问道。
“哦,是这样的,我们要把一些亲戚送回家,车不够用,泡泡说你开车来的?”犀利大哥和善地说道。
房东没二话,掏出车钥匙给了他。
“对不起啊,姑娘,刚刚不是故意吓到你。”犀利大哥临走时朝我点点头,说了这么一句。
我连回个笑脸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心吧,他不知道。”房东突然在我耳边幽幽地说道。
然而,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犀利婆婆的召唤声重现江湖。
“我们在楼上开了几个房间,你们也去休息一下吧?”婆婆好心地说道。
“不用了,我们不累。”我赶紧说。
“我看你气色可不是很好啊。”婆婆说。
“那是吓的。”我在心里接茬儿道。
“孩子们想再玩一会儿,我们这些老家伙先去休息好了。”公公又慢了一步。
我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们再玩一会儿,等下上去陪你们。”
要说公公虽然总是慢一步到来,但是他仁慈地领走了婆婆。
婆婆边走边回头:“你们可一定要快点来哟!”
送走了犀利公婆,我蔫头耷脑地扫视了周围,餐具都收得差不多了,大厅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不到十个年轻人,有些萧条。新人也不在,大概也去休息了吧。
“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我走了!”撂下这句话的同时,我本人已经到了门口。
要说我这也不算丢下房东自己跑路吧,是他盲目乐观不听我的劝告嘛。
出了酒店大门,看着宽阔空旷的马路,我习惯性地蒙了。而每当我分不清方向的时候,我就会左转左转再左转。
第一次左转,路上车辆稀少,我走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身后开来了一辆出租车。
我像昆虫一样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膀子,驶近了我才发现,不是空车!
没有办法,命就是这么硬。
可是没想到,在我停止招手的同时,出租车居然也停止了运行。正好停在了我的面前。
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男的坐在里边。
看清人之后,我乐了,一屁股也坐了进去。
车子再次开起来的时候,我促狭地对身边的男子说:“小哥儿,挺面熟啊,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一个香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