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哪有永远的敌人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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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声音有点像房东,但是不能完全肯定。太短了,就一个音节,实在听不出来。
“麻烦你再说一句长一点儿的。”我大声对外面说道。
“开门!”门外一声暴吼,这次我听出来了,确实是房东。
我眼眶一热,赶紧打开房门,心想太好了,你没死,我不用恶补《越狱》和《肖申克的救赎》了。
房门一开,我差点被气味顶到对面楼去。房东出现了返祖现象,跟个软体动物一样瘫在门口。又喝高了!话说一个轮回需要多长时间?从他上次喝高到这次喝高,仅仅一个礼拜而已。
“你喝了多少啊?”我一边扶起他一边问。
他没理我,我探头看看,只有他一个人,不见泡泡。
“泡泡呢?他没找到你吗?”我问。
房东习惯性无视我,用软体动物的行进方式往卫生间挪去。
看他在卫生间吐得花枝乱颤,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类似同情的感觉。亲娘呐,同情可是八卦的天敌呀!
我一边在旁边递水、递纸,一边做估算加激励。
“很好,已经吐了两瓶红的了,加油!好的,一瓶洋的出来了。Goon,你可以的!Wonderful,一斤白的!Comeno,相信自己!好样儿的,半打啤的,真是精彩,你是天才!怎么还有黄的,你是去哪个便利店喝的?”
房东一边呕吐,一边听我叨咕,我想我再说下去,他可能吐出来的就是鲜血了。
但是你们不要忘了我是个奇女子这个事实,于是,在他镭射般的眼神下,我很不要命地说:“怎么?没喝够?厨房里还有料酒!”
好不容易,房东吐光了所有可以吐出来的东西,但仍趴在马桶边干呕。
“行了,别吐了。你再吐下去,马桶也要吐了。”我把他扶起来,往卧室里送。
这还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房东的房间。没来过的时候很好奇,其实来了之后才发现不过如此。他卧室里面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液晶电视也没有头盖骨。我有点小失望。
房东一沾床边,就紧闭着眼睛扮尸体,再也不肯挪动哪怕一寸。我看他半个身子挂在床外,只好使劲往里推,纹丝不动。我只好绕到另外一边,狠命往里拽,终于把他拽到了不翻身掉不下去的安全境地。
我累得气喘吁吁,又像个女仆一样蹲下来给他解鞋带。
“妈的!”我气愤地自语道,“哪个孙子说的一醉解千愁,醉了根本连鞋带都解不了!”
脱下鞋,我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总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我阴险地想,他会不会酒后吐真言,我要不要在这儿静等一会儿呢?还是我应该主动跟他对话?
我使劲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背对着他轻声问道:“犀利姐哪天结婚?”
我的心脏扑通直跳,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我心想不会是昏死过去了吧?我慢慢地转过身来,却赫然发现房东正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我。奸计破灭,我像是一个被捉了现行的贼一样,露出羞耻的笑容,说声“你休息”,连忙给他关上灯,扶着叉腰肌走出了房东的房间。
他休息了,我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谁料,这注定是一个不太平的晚上,坐在我自己的床上还没两分钟,我的手机就响了,是泡泡。
“房东回来了吗?”泡泡问。
“回来了,吐了个欢天喜地。”我疲惫地说道。
“现在呢?”他追问。
“现在停尸中。”我说道。
“他没说什么吧?”泡泡警醒地问。
“放心吧,你房东哥的嘴比柳下惠的裤腰还紧。灌酒是没用的,下次我有必要尝试一下《风声》里的扎针疗法。对了,你怎么不送他回来呀?”我问。
“我没找到他,他没去我们常去的那几家店。”泡泡说。
“你房东哥一贯不走寻常路。今晚他另辟蹊径,去便利超市喝的。”我说道。
“大咪姐,你现在能来看看我吗?”泡泡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恼怒地说。
“我出车祸了!”那边突然气息很微弱地说,仿佛被人踩了氧气管子,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什么?”我刷地一下站起来,这一晚上,要不要这么精彩绝伦戏码充足啊!
我正要穿外套,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哪有自己打电话通知出车祸的,不是应该医院打或者警察局打吗?我深深地反思着。
一个电话又拨了回去。
“给我说实话,你伤到哪儿了?”我质问道。
过了半晌,他才说:“脚趾。”
“几个?”我冷冷地问。
“半个。”他低声说。
“什么车压的?”我咬牙切齿。
“路人踩的。”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滚!”我对着电话大骂:“下次再伤脚趾装垂死,老娘让你真死!”
折腾了一宿,我的睡眠比夏天姑娘身上的布料还稀缺。周一上午我去上班,同事看着我直乐:“Cosplay功夫熊猫?”
我想客气地笑笑,一扯嘴角却打出了一连串的哈欠。
我正在桌前对着电脑当点头虫,老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通知我跟几个同事明天去出差。
“去几天啊?”我无力地问。
“顺利的话,一周。”老板说。这就意味着,周末极有可能泡汤。
“去干吗?”我追问。
“办展会。”老板说完就挂了电话。
“天呐,谁来包养我吧。”我抱着脑袋哀号道。
这一天,我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还是被人用鞭子不停地抽打的那种。
晚上7点多的时候,我终于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协调准备工作。当我拖着已经不属于我的腿回到家时,我欣喜地发现,房东已经用这一天的时间,从软体动物进化到了人类。
“我明天要出差。”我一边换鞋一边对他说。
“哦。去多久?”他问。
“少则一周,多则不回来。”我说。
“哦……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他说。
“小意思。对了,泡泡昨天找了你一晚上。”我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道。
“我知道了……总之谢谢你。”房东说。
“我们住在一起,互相帮助是难以避免的。你们这么客气法,是很吓人的。嗯?你不是要反悔让我搬吧,我可有证人的!”我警惕地说。
“不会的。”他说。
我看他心情还凑合,居然跟我说了这么多话,便踩鼻子上脸斗胆提议道:“这一个礼拜我不在,我有个朋友想过来住,能不能……”
还没说完,房东的老脸就拉了下来,“不能!”他断然拒绝了。
萝卜,不是姐们儿不作为,只是真的无能为力。等我出差回来,一定亲手写一句名言送给你,你裱起来挂在墙上,好从此绝了你的痴心妄想和贪欲杂念。
——我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命里无时别强求。
赵大咪题
极度忙碌而乏味的差旅生活无甚可表,只是经常会接到萝卜的电话。从一开始的一天一个,到后期的一天十个;从一开始的为期几分钟,到后来的数小时。我的反应也从一开始的好言好语,到后期的破口大骂;从一开始的忍耐性挂机,到后期的反应性关机抠电池。
不是我薄情,实在是她的电话主题啰唆重复,措辞毫无新意,语气纯粹怨妇,态度又卑又亢。
总体来说,她的电话内容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系列。
系列A:问归期系列。
“你怎么还不回来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就甭想回来了”……
系列B:谁有病系列。
“你们老板有病吧派你出去”“你们同事有病吧让你干活”“你有病吧居然还工作”“你房东有病吧不让我去住”“你挂我电话是不是觉得我有病”“怎么办我好像真的有病”……
系列C:为了谁系列。
“房东为了谁买醉”“犀利姐为了谁心碎”“犀利姐夫为了谁入赘”“萝卜为了谁下跪”“赵大咪为了谁喝敌敌畏”……
系列D:食物链系列。
“犀利姐吃犀利姐夫”“犀利姐夫吃房东”“房东吃泡泡”“泡泡吃大咪”(这个我不承认)“大咪吃萝卜”“萝卜吃海底捞”……
系列E:演唱会系列。
“是不是这样的夜晚我才会这样的想起你,这样的夜晚适合在电话里。只有几句小心的彼此问候,现在八未来的卦……”
“对你说打对了,我就是你那个萝卜。我们多久没见,连我跟八卦你都不记得……”
“我剪了新头发,电话也没换号码,怎么问都不三八,你为啥,要装傻,为啥大声骂……”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笑声。萝卜坐在高高的楼房上边,听大咪讲那房东的故事……”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帮房东洗洗筷子刷刷碗。萝卜不图大咪为家做多大贡献哪,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聊闲聊闲……”
一周之后,被工作和萝卜联手摧残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终于仅存一口真气回到了首都大地。
到京的时候正是周六的中午,前来接站的是新年北京的第一场强扬尘沙暴,这个天气抢出租车比抢男人还困难。
萝卜适时发来贺电,说我就不去给你接风洗尘了。
我说我已经被狂风接到了,到家就洗尘。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拖着行李一进门,房东正穿得西装笔挺地在客厅揽镜自照、顾影自怜。我的突然驾到让他有点小尴尬,我朝他笑笑,意思是您继续照,别歇着,反正您穿的也不是我的蕾丝内衣。
我明显看到,他在看清我的尊荣之后,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吐出嘴里的沙子,自嘲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唱一首歌。(清嗓子)你从远古走来,飓风荡漾着尘埃,唱!”
房东没有接着唱,只是很平淡地说:“你回来了。”
“是啊,刚被狂风强暴了。出差真累,科技什么时候能够发展到只让男人上班啊?”我凄惨地说。
房东没有接话。(你妈贵姓:废话,你想让他说什么?说养你啊?)
“你要出门吗?我建议你改天。”我看他打扮得那么光鲜亮丽,建议道。
房东说:“不出门。”
我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出门你穿那么整齐干什么。转念一想,很多人都会定期把衣服拿出来翻翻晾晾,备不住人家房东就爱在自己身上晾。
我没再说什么,拖着行李回到自己房间,什么也没收拾,就把自己扔到床上呈现一个“大”字。
躺了好一会儿,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即将散架的身躯去洗了个澡。
这个时候,房东已经躲回自己房间了,我出门一周,家里一切如故,就连他的自闭症也都还在,这一点我很欣慰。
我洗澡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唱歌,流行、民谣、蓝调、歌剧、京剧、黄梅戏,想起什么唱什么,能从洗澡前一直断断续续哼唱到入眠后。
这次唱的是京剧《沙家浜》的选段,智斗:“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洗完澡,我总算有了点人气儿,我一边把脏衣服往洗衣机里放,一边上弦了似的,一人分饰三角,继续唱。
正唱到“他神情不阴又不阳”时,门铃响了。
我想是饭点,恐怕又是房东叫的外卖,就一边唱着一边去开门,“刁德一……”
门一打开,泡泡驾到。
这不新鲜,新鲜的是他也是西装笔挺,大衣皮鞋,打扮得跟个枕头man似的。
我没有把他让进来,盯着他看,嘴里继续唱:“搞的什么鬼花样!”
“大咪姐!你回来了?”泡泡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你穿成这样干什么?”我堵着门问。
“我发型怎么样?”泡泡两眼放光地问。
“你这发型太牛了,这样的大风天还能保持住,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只能被折断,不能被吹乱?”我一边说,一边想用手扒拉他的头发,泡泡敏捷地闪到了一边。
“别动,这可是花了三个小时才做好的。”泡泡敝帚自珍地说道,然后护着发型从我的身边挤了进来。
关了门,我回头一看,房东正给泡泡开门让他进去,他也新换了一身。
我看着他俩标准“男人装”的样子,不禁狐疑地接茬儿唱道:“他们到底是直还是弯?”
摁下洗衣键,回到自己房间,我还在心里嘀咕,这俩人在屋里密谋什么呢?当然另一方面我也不免抗议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密集,我才刚回来就又给我安排任务,让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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