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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马三一哈腰:“共党嫌疑分子!”
  
  齐德标狂笑着走了。妈的,去年自己不就是拿了街头老百姓的几个苹果嘛,让这姓方的一通胖揍,还硬逼着自己吃了八个大苹果,现在一看见苹果还上酸水呢。杀死日本特务,救了王金堂,王树江把他整到日本避难,怎么样,你不是还得回这一亩三分地上来吗?
  
  两个警察把方振山扔进牢房里。地上只有一堆受潮的黄草,方振山趴在草上大骂道:“看你们他妈的那个熊样,一群鳖犊子,有能耐去和小鬼子整两下去呀,啊?和学生可他妈有能耐了,你们早晚得管小鬼子叫爹,哎呀!”
  
  方振山勉强翻身想坐起来,又后仰摔倒,他倚着墙才看到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略瘦,双眼有神的人,这个人就是后来名满天下的杨再天杨司令。
  
  方振山笑笑,嘴角有血,一咧嘴,一龇牙:“你直勾勾地看我,啥意思呢?我现在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兄弟,就冲你刚进来的那几句话,我喜欢上你了。”
  
  方振山仔细看了看这个人:“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喜欢上你了。”
  
  这个人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能这样说话,很意外,很有兴趣地问:“凭什么呢?”
  
  “说不出来,凭感觉,哎哟,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呐?”
  
  这个人沉静地说:“我是山东曹州府人,他们都叫我山东张,你呢?”
  
  方振山看着山东张那双大眼睛:“哦,方振山,你咋进来的?”
  
  “稀里糊涂的被定为嫌疑分子了,噢,进到这里来的都是兄弟,对吧?”
  
  方振山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对,对,对,这就像扛大活的到一起,都不容易,相互之间得照应着点。”
  
  山东张拍拍方振山的肩头:“兄弟,说得好,天下受苦一家人嘛。”
  
  方振山渐渐地觉得眼皮发硬下垂,身上着火了一样,酸疼起来,不由自主地微闭双眼,不吱声了,偶尔呻吟一声,动动身体,一动更疼更热。
  
  方振山仰面躺着,过了一会儿,山东张走过来摸摸方振山的头:“高烧啊!”
  
  山东张转身找一块布,放到水盆里,捞出来,拧了拧,轻轻地放到方振山的额头上。
  
  方振山笑了:“你照顾兄弟,兄弟的心里感动得都着火了,你摸摸。”
  
  山东张仔细地看了看方振山的身上,顺着方振山的手摸了摸:“兄弟,你的伤口化脓了,脓水都沾在衣服上了,明天到医务所上点儿药。”
  
  方振山挣扎着坐了起来,疼得直龇牙:“老哥,你领我去医务所,可不能把小命扔给那帮鳖犊子,不然就窝囊透顶亏大发了。”
  
  山东张看了看方振山,突然笑了:“害怕了?”
  
  方振山不愿意听了:“这话太扎耳朵,你看我这样能怕吗?我爹说过,过日子得算计着过,不能随便吃亏。”
  
  山东张笑了,没吱声,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兄弟很有意思。方振山又安静了。
  
  第二天山东张和另一个狱友抬着方振山去了医务所,方振山躺在担架上美个滋地笑着。山东张有意晃动了一下担架,方振山疼得一龇牙。
  
  到了医务所,山东张放下方振山:“你的衣服都沾在身上了,要上药,只能用剪子把衣服全剪开了。”
  
  医务人员递过来一把剪刀,山东张刚要剪,方振山急忙拦住:“慢着!”
  
  山东张一愣,方振山看看山东张:“衣服剪开了,我穿啥呀?”


  
  山东张动作麻利地下剪子就剪,方振山龇牙咧嘴地挣扎,但一条裤筒已经被剪开了。
  
  “你不是穿裤衩呢吗?再说了反正裤子已经不能穿了,那条腿的也让我剪了吧!”
  
  方振山很无奈,也不挣扎了,看着山东张:“哎,你是不是从小没裤子穿呀,得谁裤子剪谁裤子呀?”
  
  “你说对了,我从小真缺裤子穿。”说着另一条腿也剪开了,上衣也剪开了,他把破裤子、上衣都扔到地上,“趴下,趴下,不趴下怎么上药啊?”
  
  方振山慢慢转身趴下:“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光屁股,怎么这么别扭呢?”
  
  山东张忍住笑:“你拉倒吧!”转头看医生,“麻烦你给上药吧。”
  
  医生给方振山上药,身上全是伤口,淌着脓水。上完药,方振山趴上单架,山东张和狱友把方振山抬了回来。
  
  刚放下单架,狱警锁好门白了一眼狱中的山东张和方振山转身要走,山东张急忙叫住:“老总能不能帮个忙?”
  
  狱警不是好眼睛地看着山东张:“咋地,有事?”

  
  山东张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仅有的几块大洋,笑着说:“老总,这位小兄弟怪可怜的,还是一个学生呢,行行好,帮帮忙,给买点儿退烧和消炎的药,剩下的您买几包烟抽吧。”
  
  狱警很意外,伸过手接过大洋,掂了掂:“你们他妈的蹲大牢还蹲出感情来了,真他妈不愿意伺候你们。”
  
  山东张连忙说:“有劳,有劳。”
  
  狱警走了,帮着抬方振山的狱友不愿意了:“山东张,你就剩那点儿钱了吧?”
  
  山东张伸了伸长长的双臂,很自然地笑着说:“没事,没事,在这里要钱有啥用?哎,老李,一会儿把我的大褂改一改,给小兄弟整套衣服穿。”
  
  狱友埋怨山东张花光了钱,有些不情愿:“咋改呀?要啥没啥的。”
  
  山东张笑了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嘛。”
  
  老李对方振山说:“山东张可是个能人,点子多,还热心,你碰上他是你的造化!”
  
  方振山早就感觉出来山东张很不一般了:“我看出来了,老哥是个头面人物,大恩情不言谢,日后能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只管言语啊。”
  
  山东张知道这是东北爷们的肺腑之言,挨着方振山坐下来,深情地看着方振山那张感激的脸:“要认我是你老哥,就别这么说,歇一会儿,啊!”
  
  晚上,山东张悄悄走到方振山的身边,摸摸方振山的额头,轻声地问道:“咋样,好点了吧?”
  
  方振山穿着老李给改好的衣服,躺在干净的破褥子上,像没长大的调皮男孩显出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你老哥了,挺有能耐呀!”
  
  山东张不知道方振山为啥这样说:“我有啥能耐呀?不过尽力而为而已,我要是真有能耐就不会让你这样的人进来受罪了。”
  
  “你这就不错了,看样子,这里的人没少受你照顾,可惜有能耐的人就你一个。”
  
  “哎,话不能这么说,人人都有能耐,只是有能耐的方式不一样,要是有能耐的人都能把自己的能耐使出来,你说,那中国得什么样啊?”山东张在看着方振山。
  
  “没想过,哎,你过日子是不是挺败家呀?”
  
  山东张一愣:“咋说呢?”
  


  方振山感觉自己的话有些突然了,于是解释道:“花钱太冲了,就这世道,过日子花钱你得算计着点,就你那个花法,你还不败家呀?”
  
  山东张笑了:“我没啥钱,在这儿有钱也没地方花呀,索性就大方点交你这个兄弟了,这年头,这世道,你一个小户人家就是再算计,你还能富到哪儿去,你说呢?”
  
  “你说得对,我爹就很有能耐,很会过日子,可也只不过是一个……”
  
  山东张知道方振山有不方便说的地方了,虽然没说出来,他也猜到了,感叹着说:“所以说啊,你也别总看着你那小家,是不是?整个国家要是完蛋了,小家还能好到哪去呢?”他走到方振山面前,“你是爷们,这小伙一身能耐,一表人才,就差一腔热血了……”
  
  “停,我咋感觉我要上你的道了呢?还是心甘情愿地上道了。”方振山觉得山东张说得很朴实,很对自己的脾气,自己早就看不惯这世界了。
  
  山东张笑了一下:“你说,要是中国一片和平繁荣景象,老百姓得过了,我能不能当个大老板?”
  
  方振山安静地看看山东张:“能,你像个大当家的料,有那个架势,你这人仗义,会办事,有些地方和我爹挺像的。”
  
  山东张肯定地说:“我看你也能。”
  
  方振山得劲地笑了起来,看着监狱房顶,渐渐地沉思起来。
  
  方振山又受完刑,被扔进来。一身血,一身伤迹,山东张给的衣服也破了许多地方。他趴在地上努力地挣扎着,山东张急忙上前半蹲地上扶起方振山:“振山,振山,你感觉怎么样?”
  
  方振山咳嗽了一下,一丝血吐了出来,山东张睁大眼睛,双臂抱住方振山用力晃了一下:“振山,振山!”
  
  方振山睁开眼睛,使劲笑了一下,疼得一闭眼:“没事,没事,齐德标还舍不得我现在死!”
  
  山东张把方振山轻轻地放在干草堆上,小心翼翼地脱掉方振山的上衣,转身找到几片药,端过一点儿水来:“先把药吃了!”
  
  方振山一使劲咬着牙坐了起来,把药推开了:“不吃了,不吃老子也死不了,等老子出去了,非活扒了他的皮。”
  
  山东张笑了:“你是个爷们,但你有些愣头愣脑的,这个很不好。”
  
  “我本就一副胡子相,一块山匪料,愣实点儿更好!”

  
  “得了吧,当胡子是啥好事呀?你说,要是中国一片和平繁荣景象,老百姓得过了,还用当那吃横饭的胡子吗?”
  
  方振山笑了,觉得山东张说得很实在:“不瞒老哥你说,我爹是胡子头大当家的,威震吉辽交界那一带。”
  
  山东张一点儿也没吃惊:“这就对了,你身上就有胡子的影子,义匪,对吧?”
  
  “那当然了,我爹的信条就是扎下根,别伤根,别烂根,所以从不做遭人恨的事,我觉得这样的胡子还是当得的。”
  
  山东张来回踱了几步,叨咕着:“扎下根,别伤根,别烂根;扎下根,别伤根,别烂根。”他想了想,“这九个字可了不得啊!哎,日本现在怎么样?”
  
  “日本现在是经济萧条,全民发疯,军人掌权控制政府,一心要在海外寻找生存之地,中国、朝鲜是首要目标。”
  
  山东张盯着方振山问:“现在为老百姓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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