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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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是在哪天,顾福生突然对三毛说:“再过十天我要远行,以后不能教你了。”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三毛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只记得,他要去巴黎,一座艺术之都,去完成他的梦想,他的使命。没有人,敢于说出那句让他停留的话,三毛更是不能。
三毛深知,梦想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有多么地重要。顾福生为了圆梦,决意漂洋过海,到巴黎去寻找他的画,他的城。也许有一天,在那个世界中心,他会声名远扬。也许他只是默默无闻地,埋葬于一间小画室里。结局如何,他都无悔,都会坦然相待。
纵是不舍,又能如何。三毛沉默不语,只淡淡地微笑。后来,她离开了顾家大院,走出长长的巷口。那条回家的路,突然变得那么那么漫长,她终于还是一个人走 完了。阑珊灯火下,这个都市的一切都好朦胧,只有她的背影,那么清晰。单调的足音,仿佛重复着她落寞的心情。那一刻,三毛明白,把梦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 么地不安全。
一艘叫做“越南号”的大轮船,载走了那个追梦的年轻人,也载走了三毛的另一个灵魂。她在瞬间长大了许多,深知许多,却难以用言语来诉说。对于顾福生的恩情,三毛总觉得一切有形都无以回报,唯有感动,搁在心底。
十年后,三毛在美国伊利诺斯大学。这对久未谋面的师徒,约定了在芝加哥重逢。那个雪夜,三毛独自在满城灯火下徘徊,只要她再勇敢一些,就可以见到相别十载的恩师。可她自卑依旧,十年光阴,她还是一无所有。对于一个她最看重的人,最该感恩的人,又该拿什么去交代?
唯有错过机遇,违背约定,来成全她的懦弱。闪烁的霓虹灯下,三毛依旧那么寂寞。无声的雪,一直飘落,不知疲倦,不肯停歇。可它,又能承诺什么?给得起什么?
今生的见面,恍若前世的离别。那些熟悉的,遥远的故事,还在继续。
世间,有没有一种爱,叫不离不聚?有没有一种人,叫不生不死?或许这只是人在无奈时,无端生出的想法,不可当真。三毛有一本文集叫《雨季不再来》,记载了那个原本该美丽多姿,却烦恼不断的年少光阴。检点回忆,难以分辨出,有多少情节可以擦去,又有多少故事可以珍藏。
顾福生走之前,把三毛托付给另一个画家韩湘宁。韩湘宁亦是一位年轻的画家,他洒脱明朗,喜爱穿白衬衫。三毛曾有一段文字,这么回忆他:“一个不用长围巾的小王子。夏日炎热的烈阳下,雪白的一身打扮,怎么也不能再将他泼上颜色。”
这个明净的大男孩,与顾福生性情两样,但三毛和他在一起,亦觉轻松自在。他们的师徒缘分很是短暂,不久韩湘宁去了纽约。韩湘宁走时,也给三毛找了位新老 师——彭万墀。这位艺术家,像苦行僧般,总爱穿一件质地粗糙的毛衣。没过多久,彭万墀也去了巴黎发展,追寻他的人生梦。三毛的三位老师,后来都成了华人世 界著名的艺术家。
相逢瞬间,相离刹那,来去匆忙,无需给谁交代。红尘路上,多少结伴同行的人,最后都相继走散。日暮黄昏,行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径,想要丢弃自己,也是不能。那些曾经许下诺言,又没有兑现的,不必计较。因为没有谁,真心愿意去违背。
三毛在聚散中成长,她渐渐从那个漫长的雨季走出,感受雨后阳光的清新和温暖。这段时间,三毛和陈若曦相处甚多。陈若曦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一头清爽短发,风采迷人。素日里,她总劝说三毛应该走出自闭的狭隘世界,已经错过了花季,不能再与青春擦肩。
陈若曦听说中国文化学院开办了一年,她提议让三毛去找创办人,看能否做一名选读生。三毛亦不想固守这份无望的坚持,将自己封锁在寂寞的城里,没有出路。 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文化学院院长张其昀先生,把自己少年失学和自学的经历都写上。后来三毛回忆那封信,清晰记得最后一句话:“区区向学之志,请求成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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