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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但那不是爱情。
  
  同居,就像是把新鲜的爱情放在铁板上烧,刚开始时会变热,但时间久了,就会变焦、变烂、变得煎熬而漫长。到最后,爱情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团黑煳煳的东西。
  
  所以,自此以后,黎蓝从来不和人同居,她深知自己有多么乖张和任性,既没有办法在一个人面前完全地表露自己,也没有耐性去接受别人身上不容易被见到的一面。
  
  “人和人之间,还是有点距离会比较安全。”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受潘安的影响,蒋蒋对同居这件事开始抗拒起来。
  
  她问李昱泉:“对了,你有跟谁同居过吗?”
  
  “嗯?”李昱泉回过神来,很是意外地看着蒋蒋,“干吗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哦。”
  
  李昱泉考虑了很久,才说:“算是同居过吧,两三个月而已。”
  
  “感觉怎么样?”
  
  “挺好,两个人像结婚了一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不再有距离感。”
  
  “但新鲜感不会也跟着一起消失吗?”
  
  李昱泉笑了,他说:“无论怎样新鲜感都会消失的啊,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亲密,那样不是更好吗?”
  
  蒋蒋不置可否。
  
  李昱泉问:“怎么?你打算跟男朋友同居?”
  
  “没。”蒋蒋摇头。
  
   她的确是没有想过要跟林乔同居,虽然他们的确是有过连续相处好几天的经验,但同居……同居是另一回事,蒋蒋不觉得林乔会喜欢有人介入到自己的生活里,阻 止他睡懒觉,或者帮他洗衣服、做饭。她在林乔家里从来都像是客人,她坐在沙发上,要喝水他就给她倒水,要看电视他就去开电视。她知道他的饮料和啤酒都放在 哪里,也知道指甲刀或胶布在哪一个抽屉,但她从未自己拿过。并非是她不愿意,只是,她尽可能地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而已。
  
  所以每一次去他家里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包里装着需要用的护肤品、换洗的衣物等等。若说林乔家里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蒋蒋的,那便是拖鞋吧,他特意买了一双拖鞋摆在门口,说:“这是蒋蒋专用的。”
  


  换句话说,是否就表示,当蒋蒋不再出现的时候,那双拖鞋也会不见了呢?
  
  又或者是说,林乔的家里之所以没有女式拖鞋,是因为之前的那些都被丢掉了?
  
  蒋蒋忍不住笑了,自己未免想得太多了。
  
  好在飞机终于抵达上海,她跟李昱泉一起走出来,机场太闷了,他们都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值年假结束,机场门口人来人往,挤成一团。
  
  蒋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没有打火机,用的是常备的火柴,风太大了,李昱泉解开风衣替她挡着,她离他有一段距离,唯恐烧坏了他的衣服,他却说:“不会那么运气不好的。”
  
  烟终于点着了,蒋蒋猛吸一口,对着风理了理头发,李昱泉在一旁看着,笑了笑。
  
  那幅画面很像是欧洲电影,冬日空旷的机场,灰蒙蒙的天,蒋蒋和李昱泉都穿黑色大衣,看起来厚实又默契的样子。
  
  “你不急着回去吗?”蒋蒋问。
  
  “马上就走。”李昱泉说。
  
  他们站着,灰蓝色的烟雾被风吹走,李昱泉突然说:“其实我是听说你会去马尔代夫,才决定要去的。本来春节期间我还有事情忙,但知道你要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见见你。有时候我特别想打个电话给你,看你过得好不好、是否一切都顺利。这一次见到,总算是放心了。”


  
  蒋蒋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他。
  
  李昱泉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我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联系,当初那些事……是我太年轻,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回头想一想,觉得还是会对你带来伤害,是吧?”他低下头去。
  
  蒋蒋有些发蒙,没想到他还记得。
  
  半晌,她才说:“都过去了。”
  
  “但我还是欠你一句道歉吧。”
  
  蒋蒋微笑着说:“道歉有什么用啊?拿点实际的出来,改天请我吃饭好了。”
  
  李昱泉也跟着释然了,豪气地大手一挥:“没问题!”
  
  他们都笑了一会儿,李昱泉朝她张开双臂,她会意,大力地拥抱了他一下。
  
  接着,李昱泉离开,蒋蒋灭掉烟头朝机场内走去,走到一半时,她忽然想起,的确是有那么一件事的——
  
   在李昱泉高三的那一年,春天,他们存了好久的零花钱,决定去看一部最新上映的美国大片。那是三月,天还很凉,蒋蒋站在闹市区的门口看着街边人来人往,但 李昱泉却始终没有出现。离入场只剩下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蒋蒋终于忍不住决定打一个电话给他。她一直不敢打,是因为她知道李昱泉出来是要找借口的,假设电话 刚好被他父母接到,她该怎么解释?


  
  但拨号的时候,她忽然想不起他家的电话号码最后两位数。明明是记得一清二楚、倒着背都没有问 题 的,但就是想不起来了。她只好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去试,从零到九,两个数字的组合,一共有九十种。蒋蒋打了大概二十个,说了二十句“对不起,打错了”,每 打一个,就沮丧一点,到第二十个的时候,终于绝望了。
  
  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号码呢?她想不明白。
  
  而忘掉对方的电话号码这种事,在那个时候,对她而言是一件大事。她可以不记得考试题目,不记得运算法则,不记得化学公式,但不可以忘记男朋友的电话号码。
  
  那一天,她一直在街头站了很久,满脑子都在努力回忆李昱泉家的电话号码。到后来李昱泉来了,电影已经开始了一大半,他们没办法看了,只好在附近散步。蒋蒋有点心不在焉,是因为她觉得有愧于他,没想到他以为她是在生气。
  
  若是生气,她也是在生自己的气。
  
  蒋蒋很想跟李昱泉解释这件事情,但回过头去,才发现他早已不见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开手机发了短信给他,说:“其实那天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发现忘记了你家的电话号码,心里很失落而已。”

  
  “那后来想起来了吗?”
  
  “刚到家就想起来了,而且至今都还记得。”她犹豫了一下,把那串数字发了过去。
  
  李昱泉回复道:“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下一次你还可以打电话到我家里找我。”
  
  蒋蒋对着手机屏幕笑了起来,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蒋蒋打开,看到李昱泉说:“一路平安。”
  
  “你也要快乐。”蒋蒋回复,然后收起手机,快步朝候机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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