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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龙城二中

  杜文杰小时候长得斯斯文文的,既不豪气也不霸气,一丁点江湖大哥的迹象都看不见。在撒尿和泥玩的童年时期,连胡同里的女娃们都敢欺负他。
  
  杜文杰出生那天,刚好赶上他爹正研究《杨家将》入迷,特崇拜沙场英雄杨六郎,于是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六六。
  
  从他记事起,四邻八舍的人就没有叫他大名的,只管他叫小六六。
  
  杜文杰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他只有一个姐姐,无兄无弟,论排行最多算是老二,叫什么小六六,跟女孩子的名字似的。但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力小身微,却反抗不得,除了怒目而视,并没别的策略。
  
  后来他上了初中,再有人叫他小六六,他便不再忍耐,挥拳相向,除了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或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外,并没有从根本上堵住众人的嘴。相反,他打得架越多,小六六这个名号传播得越快。到初二时,他的大名不仅在镇三中这座龙城市有名的初级中学广为人知,而且远播到周边几所初中了。但凡调皮些的学生,几乎都知道龙城镇三中有个叫什么六六的,特能打。
  
  刚好那时节学生中间流行拜把子,拉帮结派,很多没见过杜文杰的学生,都以为他是当时名声最大的八大金刚中的老六呢!于是传来传去,便传成了帮派老六,杜文杰也懒得解释,别人叫他一声六哥,他也含糊地答应着,久而久之,六哥取代小六六,成为了杜文杰新的称号。


  
  镇三中的全称是龙城市城关镇第三初级中学,没有高中部,杜文杰初三临考高中前,思量着自己的学习成绩差,打算考龙城五中,五中在乡下,学校又破又小,分数线低,几乎没有落榜的可能。不过听说那里除了培养高中毕业生外,几乎不怎么输送大一新生。
  
  杜文杰往五中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爹老杜。
  
  杜文杰的爹是个木匠,拉得一手好锯,远近闻名。不仅拉一手好锯,而且还拉一手好琴,他爹的胡琴跟钢锯一样远近闻名。
  
  虽然有一手好锯与好琴手艺的老杜,却志不在此。常言道,不想当将军的厨子,不是好厨子,老杜更是如此,他的理想竟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评书艺术家,每每中午微醺之后,老杜便沏一大瓷缸子酽茶,捧到胡同口的那棵大槐树底下,跟一帮乘凉的闲人们指点江山,谈古论今,风采俨然单田芳第二。
  
  集多种艺术于一身的老杜,对当时的教育体系却知之甚少,他用自己从评书上学来的知识分析,小学初中高中,这是十年寒窗苦读,在哪里上都无所谓,只等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就成了。
  
  故而他常对儿子这样教诲,甭管好炉子孬炉子,只要火候到了,就能炼出纯钢!不管哪个学校,能考上就成!要是连高中都考不上,你小子就是孬种!
  
  言下之意,不管你考的是一中二中,还是五中六中,只要你能考上,就是个好孩子,考不上,对不起,爹用拳头侍候你!
  
  杜文杰打小就领教过他爹那双执斧子老拳的滋味,故而在决定他命运的关头,不得不考虑考中率的高低了。
  
  假如杜文杰当时考到五中,顺顺当当地完成三年高中,然后找份工作,或跟他爹学习斧锯之功,那么,或许就不会有下面的故事了。
  
  命运就是这样,往哪儿走根本不可预知,本来在一条道上走得好好的,却忽然跳出一片空地来,明晃晃地照你的眼,硬把你拉到那条路上去了。
  
  杜文杰正埋头苦思往哪个学校考胜算大,忽然觉得一个肉乎乎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刚要发火,抬头一看,却是后排的同学何涛。
  
  杜文杰对这个胖子何涛一直没什么好感,何涛是干部家庭,常听他吹自己的爸爸如何有本事,管校长跟管自家小孩子似的。但这些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并没有什么震慑力,用杜文杰的话说,你是你,你爹是你爹。
  
  杜文杰嘴角动了动,甩过去一句话:“何涛,跑这么急干嘛,你爹死啦?”
  
  何涛听了杜文杰的话,却不恼,将胖乎乎的身子挤到杜文杰旁边的空位上,笑道:“六哥,你在干嘛?”

  
  杜文杰用手指点了点书桌上的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五中”两个字。
  
  “怎么,你要考五中?”何涛眼睛忽然变得像个铃铛一样圆,“五中那破地方,兔子都不在那儿拉屎,去那里上学,多没劲啊!”
  
  “唉!”杜文杰一副深沉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考别的高中恐怕考不上啊!”
  
  何涛听了,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杜文杰的衣服,神秘地说:“六哥,我跟你商量个事。”
  
  杜文杰看他脸上似是不怀好意,不由问道:“啥事?说。”
  
  何涛将头伸过去,小声说道:“我往二中考,你也考。”
  
  二中是龙城市有名的“贵族学校”,说它贵族,倒不是因为收费高,龙城各个中学的收费在当时都差不多,二中只稍稍高点而已。二中的“贵”,主要表现在这个学校楼多,装修豪华,操场更是大得没的说,篮球、排球、乒乓球一应俱全。
  
  据说龙城百分之七八十的官富人家的子弟,都在那里读书。
  
  当然,公子哥多了,校风自然就差,打架的谈恋爱的,如家常便饭;再加上这些孩子个个思想先进,动不动就以老师侵犯人权为由,告到教育局,或龙城市政府,说老师虐待学生。
  
  因为挑头学生多是政府大院的子弟,搞得上头很为难,不敢得罪孩子,只好委婉地劝老师多做思想工作,以文教为主,切忌粗暴等等。
  
  这样一来,学校自然也不想再较真地去管这些公子哥们,只要他们不搞群殴,不在课堂上闹,也都装作看不见。
  
  当下杜文杰听了,瞪了何涛一眼:“你耍我是不是?我有病啊!二中是什么学校,我这成绩能考上吗?”
  
  何涛往四下看了看,说道:“我说你能你就能!我爸说了,不管我考多少分,都必须上二中。”
  
  杜文杰看着他,嘴上没说话,心想,我又不是你爸,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何涛这时又说道:“六哥,你放心,买分数的钱不让你出,咱们做笔买卖,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帮你上二中。”
  
  杜文杰皱了皱眉头,望着眼前这个小胖子,心里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却看不惯他一副仗势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道:“有屁快放,什么买卖?”
  
  何涛嘿嘿笑道:“其实很简单,等上了二中后,你做我的跟班,哦,不对,不对,你做我的大哥,保护我。”


  
  “保护你?”杜文杰冷冷的问道,“保护你什么,你想打老师?”
  
  何涛脸上显得很窘,搓了搓手道:“我不打老师,六哥,咱校谁不知道你能打?二中能人多,我寻思着到时和你在一起,没人敢欺负我。”
  
  杜文杰对自己的能打还是比较自信的,但对何涛是否能保证自己上二中,则是大加怀疑,于是便说道:“只要你能让我上二中,到时我保证帮你。不过,咱可说好,何涛,要是你办不到,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用力握了握拳头。
  
  何涛赶紧应道:“你放心好了,我们家老何最听我的了。”
  
  杜文杰不由反问道:“何涛,你爸是干什么的,能有这么大能耐?”
  
  何涛听了,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来,这也是他唯一能在杜文杰面前露脸的事了,“教育局的何局长就是我爸!六哥,我告诉你,你说咱镇三中的校长牛逼吧!看他在大会上讲话的熊样,那叫一个拽!你知道吗?他到我家托我爸办事时,就跟龟孙子似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就这样,杜文杰靠这笔交易,无惊无险地考进龙城市第二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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