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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那些彩色的时光下篇

  一个秋天过去,一个春天过去,她上学了。父亲那时已再婚,跟卖糖烟酒的那个年轻女人。他们很快生了个女儿。母亲的脾气变得暴躁,听不得别人提父亲的名,一提,就骂人。邻居阿姨有次说到要看牙医,要去找许羽飞。正说笑着的母亲,突然翻脸不认人,把人家臭骂一顿。
  
  她们小心翼翼地,不再碰触到那个人,以及那个名字。日子有些憋闷,又有些荒凉地朝前走着。
  
   父亲却来找她们了。是在姐姐生日那天,父亲买了一个大蛋糕,还买了一些糖果,等在她们学校门口。姐姐把父亲给的蛋糕扔在地上,踩上一脚,说,谁稀罕你的 蛋糕呀。转身跑了。她也不肯接下父亲给的糖果,她仰头对父亲说,我恨你!父亲听了,怔住,唤她,小蕊?他脸上的肌肉,痉挛地跳着,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下去。 她顾不上了,她跟着姐姐跑远。
  
  其实,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叫恨呢,轻飘飘说出来,也就说出来了。对父亲,却不啻雷击。父亲再没找过她 们,倒是托人带过东西给她们,带给她的是一条镶着蕾丝边的红裙子。带给姐姐的,是一双漂亮的红皮鞋。在当年的小街上,这些都是贵重物。母亲却当着她和姐姐 的面,拿剪刀铰了。她和姐姐都哭了,她们心疼漂亮的红裙子和红皮鞋,她们也心疼她们自己。


  
  母亲带她和姐姐搬了家,在她十岁那年。她们搬到外婆所在的小镇,与父亲彻底地远了。那黛瓦木板门的房子,那开着小灯笼似的红花的石榴树,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与她再无关了。
  
  再次见到父亲,是在姐姐出事后。姐姐早恋,爱上一个男孩,一腔痴情地投入进去,甚至不惜跟母亲反目,最后却被抛弃了。姐姐想不开,割腕自杀,血流了一大摊。母亲哭得晕过去。
  
   姐姐后来被救活了,是父亲救的。不知父亲怎么听得消息,他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输了很多血给姐姐。然后抱着姐姐,不停地唤着姐姐的小名。母亲却不领 情,看见他就疯了似的扑上去踢他咬他,一边踢一边哭骂,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父亲任由母亲踢打,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骨碌碌滚下来。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转身走。医院后面,有个凉亭,她坐到凉亭上发呆。身后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小蕊,你也恨爸爸吗?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他。许久之 后,她听到有声叹息重重地落下,是父亲的。父亲说,你要好好的,别学你姐,让你妈操心,你妈不容易。父亲这话激起她心头无名的火,她回他,你早干什么去 了?你为什么狠心地抛下妈妈,跟别的女人结婚?

  
  听不到父亲的回答。待她转身,父亲已走远,踽踽地。背影沧桑又荒凉。
  
  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姐姐工作了。姐姐选择了跟父亲一样的职业,做牙医。母亲不知怎么也想开了,没有反对姐姐。母亲叹着气对姐姐说,你像他,一个模子雕出来的。
  
  她去上大学前夕,姐姐忽然对她说,你去看看他吧,他会高兴的。对当年他抛弃母亲,姐姐用了一句话作了总结,姐姐说,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她顺着记忆往回走,原先的巷道,已拆除殆尽。河还在,水已见底。木桥变成水泥桥了,宽阔气派。父亲的房子,竟还是原样子;门前的石榴树,还长着;树上的木牌子,挂到了墙上,上面还是那几个黑漆字:许羽飞牙诊所。
  
   父亲正在给人洗牙。白大褂穿着,样子很修长,也很斯文。只是头发里,已霜花点点。父亲看到她,高兴得有些慌张。他低声对他的顾客说了几句什么,又是作揖 又是鞠躬的,把顾客给哄走了。而后,他搓着双手,走到她跟前,看着她傻笑,说,小蕊都上大学了。再傻笑,说,小蕊都上大学了。再再傻笑时,眼泪就笑出来 了。
  
  她脱口而出问父亲,爸,我小时玩过的糖纸还在吗?她是当做玩笑问的。没曾想,父亲的回答居然是,在,在,都给你留着呢。

  
  父亲随即去了里屋,再出来,手里已多出一个木盒子。木盒里子,叠放着的,都是她当年玩过的糖纸,花花绿绿的。
  
  她拿出一张,对着太阳照,太阳是红的。换一张照,太阳是绿的。时光是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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