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沙漠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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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快乐,不是狂喜,亦不是苦痛,在我很主观地来说,它是细水长流,碧海无波,在芸芸众生里做一个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刹间的喜悦,那么我们即使不死,也在天堂里了。
——三毛
荷西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即便是结婚的日子,三毛还是和往常一样到镇口提淡水,去的时候还好,回来的时候便走一小会儿就得停下休息片刻,再接着走。他们住的地方是没有水箱的,这里是沙漠,淡水像黄金一样值钱,三毛不让一滴水洒出去,提水的时候格外小心。然而当她看到一个个撒哈拉威女人提起水来似乎毫不费力,便又鼓足了气提起桶往家走去。
天气热得很,黄白色的气浪漫过街道,三毛在白色的连排房前缓慢前行,焦阳灼烧着暴露在外的皮肤,这哪是要结婚的人应该享受的呢。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三毛倒头睡起来。卧室的光很暗,然而有一条彩色格子相称却显得极为神圣。
直到荷西进屋唤她时,已经下午5点30分了,“快起来,我有东西送给你。”三毛被荷西兴奋的大叫声惊得醒了过来。荷西来到她跟前,抱着一个大盒子,眼睛里藏不住喜悦,三毛猛地跳到荷西面前去抢那个大盒子,一边说:“一定是花!”
荷西听到她的答案后,有些失望地说:“沙漠里怎么可能变得出花嘛。”三毛暂且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些烂七八糟的废纸,她再往下翻,发现一个硬硬的类似于骨头的东西,是什么,是什么,她心里不住地问。
荷西看着她的样子,颇有深意地笑着,三毛看到两个骷髅的眼睛,忽然眼睛一亮,她可能已经猜到了八分,便更迅速地扒开纸屑,等礼物全然呈现在她眼前,三毛惊呆了!“哪找来的?”她忍不住兴奋和好奇,便问荷西。
荷西说这是从沙漠中找来的,他顶着烈日在沙漠中走了一天才找来这件送给新娘的结婚礼物。这礼物真是送到新娘心里去了,这是一块完整的骆驼头骨,一大排牙齿正龇牙咧嘴地对着三毛,三毛抱着它,别提有多高兴,一个劲儿地称赞道:“真豪华,真豪华!”
“哪里搞来的?”三毛问道。
“去找的啊!沙漠里快走死了,找到这一副完整的,我知道你会喜欢。”
当三毛还沉浸在完美的新婚礼物中,荷西就开始催她了,“快!快换衣服,来不及了。”三毛这才想到自己还穿着居家服,昨天跟老秘书约好下午6点30分公证结婚。
荷西手脚倒快,想必他早已想好对自己这样重要的一天应该穿什么,于是挑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还把平日留惯了的大胡子也认真地修了修。一切就绪后,他回转身来看看三毛。
她为自己挑了一件浅蓝色的细麻布长衣服,搭配荷西深蓝色的衬衫正好。荷西也这么认为,对她说:“很好!田园风味,这么简单反而好看!”就这么决定了,三毛将门锁上,然后跟着荷西幸福满满地向小镇走去。
暮色中,浩瀚的金色明暗有致,他们朝心里的某个地方走去,两人在漫漫金黄里化作两个很小的点,在白色的气浪中纯净璀璨。
“你也许是第一个走路结婚的新娘。”荷西说。
“我倒是想骑匹骆驼呼啸着奔到镇上去,你想那气势有多雄壮,可惜得很。”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镇上。还没到法院,就有他们不认识的人跑来照相,奇怪得很,三毛因此吓了一大跳,因为前些日子一直往法院来往的关系,法院的人她都认识,不知道为何有人跑来拍照,她便问荷西:“是你叫人来拍照的?”荷西回答说:“没有啊,大概是法院的。”
等到两人走到法院一看,所有人都穿得很正式,人们穿着衬衫,打着领带。荷西再看看自己,倒觉得自己成了这场典礼的凑数者,三毛一见法院的阵势,也无奈起来,她跟荷西说:“完了,完了,荷西,他们弄得那么正式,神经嘛。”
荷西和三毛谁也没想到法院对待他俩的婚事会这么重视,毕竟是本地区第一对以这种方式结婚的情侣,法院便将礼数做到了极致,会堂中坐满了穿着体面的观礼人,那些都是法院为他们特别安排的。
“忍一忍,马上就可以结完婚的。”荷西安慰三毛。秘书长请他们就位,二人终于准备接受婚典。对这件事,两人还是上心的,荷西还因此大为紧张。等二人坐定后,法官开始宣布在三毛看来就是一通废话的前奏,以至于秘书长宣读完结婚注意事项,她都还没回过身来。
法官叫道:“三毛女士。”三毛被叫到名字却不知道他之前说了什么,慌了神,条件反射般问道:“什么?”礼堂中的人全体哄然大笑,法官请他们慢慢地站起来,而三毛则一心咕噜法官说话啰嗦。三毛注意到除了荷西很紧张以外,法官比他们还要紧张,因为他对待的是极为重要的婚礼,他们这儿又是第一次担此殊荣,更不敢掉以轻心,于是紧张过头,连手都在抖。
三毛则在婚礼上频频闹笑话。法官问她:“三毛,你愿意做荷西的妻子吗?”三毛没有说“是”,却在习惯的驱使下,张口便说:“好!”惹得法官也忍不住笑起来。法官跟荷西啰嗦完以后,他总算宣布荷西和三毛结婚了。观礼的人一听婚礼结束,就全都为新郎新娘雀跃起来,大家纷纷拥上前跟三毛握手祝福。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对三毛说:“诶?你的戒指呢?”三毛这才发现婚礼果然是漏掉了一个环节,她赶快叫住荷西,追问道:“荷西,我的戒指呢?”荷西迅速摸出一个来说:“在我这里!”然后给自己套上,就飞奔去追法官拿结婚材料了。三毛在人群中无奈荷西忘了给自己带戒指,只听见越来越远的他的声音说:“法官,我要户口名簿!我的户口名簿!”
婚礼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往回走的时候,路过镇上豪华的旅店,荷西想陪三毛在外奢侈一夜,三毛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荷西已经给自己带了很多惊喜,她不想增添家里的经济负担,便跟荷西建议还是回家住的好。荷西应了,两人往家里去,夜色明净,凉风习习。
当她打开家里的门锁,发现地上有一个盒子。又是一个盒子,她心里想着,蹲下去拾起夹在盒盖上的纸条,上面写着“新婚快乐”和名字落款。荷西看看纸条,一眼便明白这是公司同事们精心送来的。对于这份意外惊喜,两人都感到分外开心。他们进了屋,点了灯,三毛打开盒盖,发现蛋糕上居然还有一对身着婚纱的人,新娘的眼睛还会一眨一眨的,别提有多温馨。三毛抢走了蛋糕上的娃娃,荷西笑她可爱,一边为她切下一块沙洲里的奶油蛋糕,朋友们的心意在浓浓的奶香味中化开,还有荷西温情的陪伴,这一夜,荷西终于在安静而圣洁的家里为爱妻戴上了戒指,她凝望着他的眼,他的眼里满是她的笑容。
婚后没两天,新娘子就急着想要了解撒哈拉威人的生活。因为只在荷西回来的几天才会费脑子想想为他做几顿怎样的饭菜,其余时间不是和婚前一样去提水,拖煤气,就是布置她的小家,比如去小白楼前面的一片垃圾场淘一个完整的橡胶轮胎,拿回来洗干净在中央放上一块亲手缝制的坐垫,制成一个橡胶单人小沙发,既舒服又别致;再比如去拾掇几枚空啤酒瓶,拿回家来收拾收拾,画上流沙般的绚丽形色,摆在书架上,就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工艺品!
有时,她会嫌自家的家具太少,便独自溜达到集市上去挑挑看看,可惜,在大沙漠里,木材难求,就都成了极为奢侈的东西。但是她还是不想放弃那个念头,便去有木头的店家看,一次她发现有个老板正要丢弃自己的几个拉货的大木箱,这正合了三毛的心意,她最终问那位老板讨到了几口废弃的大木箱,又去叫了两辆驴车,硬是一个人把那么多宝贝带回了家。当然,她还喜欢精心栽培她的盆景,因为在荒芜的大沙漠,
除了仙人掌这类植物外,很难栽培别的娇花嫩草。三毛希望自己家里能多几分绿意便在客厅里照料起她的盆景来。关于那9棵盆景,她在《芳龄》中写到过。
她说撒哈拉威人习惯在屋顶上留一个洞,可是大漠的风时常会把沙子刮到她家里去,弄得家里乌烟瘴气,于是她让荷西修了一块黄色的玻璃盖算是为屋顶封了顶,可是撒哈拉威人习惯在屋顶上养羊,每家养一些羊,就不用愁没有奶喝。三毛家也有,但是管教得好,不像那些随意而骄傲的撒哈拉威人。
一次,别家的羊漫步到三毛家的黄色玻璃上,三毛看到后,惊慌不已,正要上楼去赶羊,结果听见一阵玻璃的破碎声,羊和玻璃就一起掉进了自家屋子里。这事以后,三毛又让荷西再修了一块白色塑料板做盖,又在自己屋顶与别家屋顶交界处做了一堵简易围墙,哪想得到,那些羊就偏爱她家屋顶,一跃而过,在阳光下帅极了,结果,羊又掉了下去。后来三毛生气了,不只气这些不听话的羊,更气管不住羊的主人,便宣布谁家的羊要是再掉进天井里,她便把羊宰了吃掉,结果还是有羊掉下去。三毛这次要兑现说过的话,便把羊拴在屋子里,不曾想,这羊把她辛辛苦苦呵护长出的绿色植物吃得精光!
沙漠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因为这些邻居,她的沙漠生活也格外精彩,为此她写道:“我沙漠的日子被她们弄得五光十色,再也不知寂寞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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