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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浅书斜影下篇

  
  三毛回家了,她又呼吸到了穿越海岛的风,再次见到父母,三毛长大了,成熟了,吃了苦,也享受了异乡甘甜,却没有注意到父母的变化。回到家 里再次踩在榻榻米上,儿时的味道又回来了,还有那个父亲精心为她准备的书架,架上的书还在。三毛放下行李,她的心还没沉浸在这个家里,她立刻向母亲喊道: “来看!拿出来给看看,我的项圈—”
  
  母亲没想到她这么快便要看那三副项圈,听见她讨要东西,竟轻声一叫,原来是母亲年纪大了,因为三毛嘱咐过别让家里其他女孩给拿了,便藏得太过秘密,又忘了放在哪里了,便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又忘了这一回藏在什么地方。”
  
   “父亲看着这一场家庭喜剧,笑着说:‘本来是很便宜就买来的东西,给你们两个长途电话打来打去,价格当然跟着乱涨,现在算算,这个电话费,在台北可以买 上十个了。’”许多年后她将那时的情景写下,那时父亲幸福的笑颜,那时母亲抱着一个椅垫套出来,笑得像小孩子一样掏出来三副碰得叮叮响的项圈的情境在眼前 如昨日重现,弥足珍贵。
  
  三毛念念不忘她的以色列朋友,她的画已经安全到她台湾的家,她挑出一副项圈来,也将它快送到还在美国的阿雅拉。不久以后,阿雅拉也随丈夫回到以色列。她们约定,下次她们在以色列见,三毛期待着到那时的相见,继而开始了回家的日子。
  
  早上,母亲来唤醒三毛,半醒半梦的她咿呀地说着西班牙文问母亲:
  
   “几点了?”母亲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原来三毛在外养成了习惯,她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又会西班牙文,还拿到了德语教师资格执照,比起几年前那个刚从画室出 来的三毛,情况又变了许多,父母甚感骄傲。三毛刷完牙,清醒了许多,便跟母亲说起了家乡话,刚回台的三毛还有些不适应说中文,但很快就好了起来。
  
  三毛回家了,父亲别样高兴,去给她买了网球服、球拍,每天一大早就拉她骑上自行车去打网球,在国外游学了一大圈的三毛再也不是那个只肯待在家里的小女孩。她有了一门手艺,在台湾当起了德语教师,后来还交上了一位德国男朋友。
  
   但在此之前,三毛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初她是被爱逼走的,现在她回来了。她又来到了曾经和舒凡交往时常去的一间咖啡屋。她站在“明星咖啡屋”的店招牌下, 将如尘的往事挥开在一旁,推开门,走了进去。咖啡馆里坐着很多人,和那时一样,她来到一张桌旁坐下,跟她同坐的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留着长发,穿着一件 涂着类似印象派风格的衣衫,三毛喝一口咖啡,发现他竟在闭目养神。她对他胸前颜色乱七八糟的图案很有兴趣,两人聊起来。后来他邀请她去他的画室,不禁勾起 了她对曾经几位老师的想念。她记得还在上小学时,老师让她们写下将来的理想,她的答案是当一名艺术家的太太,当年那个小小的念头在他的画室里萌生,无限泛 滥到在明星咖啡馆里,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然而家里人都不同意她这桩仓促的婚事,倒不是因为对方经济条件的关系,父母都是知书达理 品行端庄的人,对于这位女儿浪漫邂逅的男人他们并不放心。天下浪漫间发生的爱情不是皆如此,但三毛遇上了,父母的考量得到了证实,即将举行婚礼前,她发 现,那个对她信誓旦旦说着爱她的男人其实家里早已有了妻,她于他,就是他脑中幻想的一次浪漫的享受,她心里怒火中烧,从此便不愿再提及此人。
  
  这件事过后,三毛又一次孤独起来,仿佛身上缠着魔咒让她逃不掉封闭自己。父亲依然坚持每天清晨拉三毛和他一块儿去打网球。在父亲的鼓励下,三毛恢复了往日的英姿,丝毫看不出她因为之前的事情伤心,也许对无谓的人就不要再浪费神思。三毛一如既往地享受着她的美好生活。
  
  一日,她和父亲正在网球场里打球,来了一位高大英俊的中年外国人,举止优雅,谈吐也颇有风度,她很欣赏这个外国人。她跟他交流,发现他原来是一位德国人,来台教书,跟她竟然是同行,令她欣喜不已,就是年龄大了一点,那年他已经45岁了。
  
  三毛跟他交谈过一阵子,家人对他的印象都很好。他不但帮她解决了教授德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他对她的感情也十分真挚,应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人,跟他说话,总会被他平和的气质影响,三毛和他渐渐生出默契来。


  
  一年后的一个夜里,台北的天空显得很高很深,在无穷无尽的远方,闪耀着一片星。
  
  “我们结婚好吗?”他温柔地问她,她蓦地发现此时他的心跟她的好近,和她的心紧紧依偎,像在地上温暖的发亮的一颗星,与星河相辉映。
  
  “好的。”她说得清清楚楚。
  
  一阵感激暖了两人平静的内心,他红着眼睛,似乎把整颗心都交给了她。
  
  两人决定结婚后的一天早晨,他们一起去印名片,沉浸在爱中的他和她将各自的名字排在一起印在名片上,一面德文,一面中文。为了这套名片,两人费了不少心思,恳求店老板半个月后一定要准时给他们。然而,三毛他们却没有如期赴约。
  
  他去世了,就在当天晚上,他心脏病猝发而亡。
  
  她守着他的棺材,看着钢钉被一锤一锤地敲入棺木,她没命地哭着,叫着,他不可能从那个世界回来了,她哭得分不清黑白,只觉黑暗一片。父亲紧紧将她抱住,一遍一遍地跟她说:“不要怕!还有爹爹在,孩子,还有爹爹姆妈在啊!”
  
   她的心坠入万丈深渊,没有人能把她拉回来。她吞了过量的药性命危急,所幸被人发现,立即送往医院。她逃不掉命运的大网,她还是回来了。她醒了过来,看到 父亲和母亲伤心不已的面容。终于,她面对现实,他走了,那个她今生心甘情愿要嫁又可嫁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三毛似被上天逼进了命运的圈,她又一次被感情逼出 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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