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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温柔时光下篇

  第二天,老师照常来上课,但与平时严厉无比的样貌相比,老师温软多了,她红着眼睛对孩子们说:“我给你们补习,也是为了使你们将来考上好的初中,做一个有用的人,这一点,想来你们是谅解的。至于补习费,老师收得也不多……”
  
   三毛联想到老师经历了一场恋爱的痛苦,想到她的生活和作息,她忽然从心底蒸腾起一股复杂的感情,怜悯混合着茫然。当然,在此之后,班里同学都被告知不用 上夜间补习了。不但如此,课余生活也丰富多了,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打球,去郊外写生,在黄昏的时候提着空饭盒,可以一路玩回家,只是习题增多了。对三毛 来说,解决增多的习题不是什么难题,她有一个念初二又肯帮她的姐姐,姐姐学她的写法写阿拉伯数字,两人各做一半,三毛只要睡前好好祷告忏悔让姐姐代写作业 这件事,生活还是舒服自在的。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仅仅维持了10天,老师就又变回了她那吓人的模样。水彩和蜡笔不用再带去学校了,便当也要增加到两盒,意味着晚间补课又回来了。三毛的晴朗日子忽然又变成了绵绵的雨季。
  
  三毛在学校里一点也不快乐,每天都压抑着过,老师是极为严格的,错一道题手臂上就要挨一鞭子,瞬间出现一道红红的印记。有的时候,老师打累了,就让喊到名字的同学跑步到她那里被揪一下眼皮。三毛十分害怕她,更害怕受到老师猜忌。
  
   一天早上,三毛和往常一样去上学,途中却被一只水牛疯狂地追着。三毛并没有穿红色的裙子,她也不知道那只水牛会盯上她,来不及想,她只能没命地跑,那只 水牛一直追,就在她裙子后面一点点的距离。刚开始,她以为水牛可能追一下就算了,没想到,水牛一路追来,三毛逃进了学校,跑上了教学楼,而水牛还在操场打 转。这就是那天的开始,祸不单行的开始。那天也正好是三毛值日,一个值日生需要去提水,打扫教室,为老师整理桌子。那天,偏偏老师在她的日记里写了重要的 东西又放在一个谁都能发现的地方。上课以后,老师就一个劲儿地翻她的桌子,三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奇怪,老师居然忘了惩罚昨天做错题的学生。
  
  老师突然向全班发问:“今天谁到学校最早?”大家都说是三毛,老师将全部的敌意都瞄准了三毛,三毛像暴露在敌区的士兵,无路可逃。
  
  “你早上进教室后都做了什么?”
  
  “我被一只水牛一路追赶着没命跑进学校的,后来丢烧饼给牛吃,它还是追……”
  
  “我不是问你这些!”老师说,“你动过我的日记没有?有没有偷看?说!”
  
   其实老师说这话时,已经武断地把罪行全判给了三毛。三毛拼命摇头,小脸涨得通红,因为怕被抽打,她条件反射地将两手缩到背后。这一次,她虽然没有受到鞭 子的责罚,但她的自尊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是一个极为敏感的孩子,就算同学不认为是她偷看过,她也不能接受自己被污染的灵魂。
  
  在一天一天的惊恐中,三毛越发自闭。她倒挂在单杠上,想象自己是一只蝙蝠,以为自己做到了同龄孩子做不到的事而感到安全,直到倒挂到鼻子流出血来,才肯罢休。她难以对周围的人敞开胸怀,那种不安一直贯穿她的一生。
  
  “小妹妹,你不要再倒挂了,”一个年轻的军官路过时看到她在擦鼻血,“跟我去房间,用毛巾擦一下脸吧!”
  
   军官的话像突然在她常年低温的心里落入一滴温暖的甘泉。三毛跟着他去到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在大礼堂后面。军官往盆里倒上清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乖 地让军官给她洗脸。就在毛巾擦过眼睛的一瞬,她看见他的三夹板墙上,挂了一幅跟报纸差不多大的素描画,画中有个光影,是在她看来如同天使般焕发着一种说不 出有多美好的一张女孩子的脸。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一点光,突然在眼前放射开来,照亮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那一瞬间,透过那张纸,她仿佛得到冥冥之中的指 引看到了美的真谛。


  
  她被那种感受深深震撼,站在那里,盯住那张画看了又看,仿佛觉得画上那张脸变成了自己的脸。
  
   “小妹妹?”军官见她两眼发直,于是问道:“小妹妹,你的教室在哪里?快去上课吧!快出去啰!”三毛听出了其中的暗示,知趣地走去教学区。自那以后,一 有机会,她就会去痴望那张画,那份喜爱在一次一次的惦记中开始萌芽,直到12岁那年,当她看到一本来自西班牙的画册,那棵种子便在她心里绽开了花。
  
   没有课外活动的日子在未明的清晨与昏黄的街灯中快速流走,教室里一盏一盏照亮夜间自习的灯也在三毛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暑假来临时,他们都已经历了一场 平静的战役。这一天,三毛的父亲来到学校外的榜单下,暑日的烈阳晒得空气都变得紧张,榜单下凑满了人。父亲走过去,镇定地顺着榜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看下 去,直到最后一个也没有出现女儿的名字。
  
  回到家,父亲换了鞋,跟母亲说到看榜情况。
  
  “榜上没有妹妹的名 字,我们念静修女中也是一样好的。”父亲非常和蔼,一旁的三毛安静地感受着这抹温暖。静修女中比熟知的省女中录取分数要低一点,但是这所学校很尊重其中的 学生,老师不但不会凶学生,还一直叫三毛和那些女孩儿小妹妹。三毛很喜欢这所学校,这时学校刚开学,还在进行新生训练。没过几天,三毛放学回家,母亲兴奋 地告诉三毛说她父亲放下了公务正赶去另一所省女中。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三毛预感到。果然,当父亲回来时,显得格外兴奋,擦着汗,对三毛说:“恭喜恭 喜!你要去念台湾最好的省女中了。”一时间,三毛的晴天一下子又被从不知何处席卷而来的乌云蒙住,电风扇呜呜地吹,把她的衣角吹出了一片褶皱。父母开心地 切开西瓜要给她吃,但她眼里只蒙着一层光,向西瓜后面的景致无限延伸。


  
  她从直觉上不喜欢那里,她呆滞的眼里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预言。
  
  父亲打断了她的神游,要她去小学再向老师道一次感谢培育之恩。三毛去了,老师不再像从前一样对她凶狠严肃,而是变得和善。老师有些感触地摸了摸她的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簿来,她拿起笔,拔开笔盖,她听见清脆的一声,好奇地看着老师在日记本上认真地写着的字。
  
  “陈平同学,前途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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