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节 第八章
-
然而这次,她确确实实离家而去了,而且是去了三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居然商量都没有跟他商量一下。这让那个“只有想不到、没有干不成的”的男人有些挫败,一直都是自己离开、她在不停地追寻他的脚步,现在太阳怎么变了个方向出来呢?
留在上海的叶磊只以为尼若在任性,她是个吃不了苦的女人,过不多久自然就回来了,所以他依然吃依然喝依然泡妞。
尼若穿上睡袍,拉开窗帘,天空繁星满天。多久没有看过星星了?上海的夜空除了华灯闪烁,就是没有星星。那份灿烂留在了儿时的记忆里,成年后的她忙着读 书忙着工作忙着相夫教子,妻子、女儿、母亲、医生……这些角色她哪一个都做得很好,独独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也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只是,在见够男人身上激情过 后的珠丝马迹后,她把那份渴望更深地埋在了心底。
四十多岁的女人,不是不需要爱,而是那份爱已经退色,变成了屋子里过时的装修。拆掉势必伤筋动骨全盘皆换,不拆看着又闹心。
看着灯光辉映下的布达拉宫,那么辉煌壮丽。尼若的手指有些发痒,突然想弹上一曲。
她迅速回身,从墙角的筝盒里取出古筝和架子摆在窗前,上好筝玛,调好音后,再取下头上的毛巾,任湿发披散在背上,原本有些零乱的眼神在触到丝弦的那一 刻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她抬起头再次看了看那座神圣得如天上宫阙一般的布达拉,深吸了口气,轻舒手腕,一曲《春到拉萨》欢快的旋律就从她跃动的指间倾泻而 出。
拉萨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薄纱窗帘轻轻摇弋着。马路上,匆匆的夜行人在听到突然而致清灵的筝声,下意思地放慢了脚步。
一曲弹完,尼若的额头泛起细细的汗珠。她还没起身,手机就响了,起身拿过一看,叶磊打来的。尼若没接,扔在床上任其响去。她把筝的码子一个个取下放在 琴盒里,再把弦松了,把古筝收入盒里。明天的山路将很巅,她不想自己心爱的古筝出什么问题。在尼若的心里,古筝就是她最私密的朋友,什么样的心事都可以用 它来表达。羊卓雍措,那个不通车的教学点,今后的两年里,只有古筝会与它相依相伴。
收拾好一切,电话依然在固持地唱着。
尼若拿过,把耳塞放好,按了接听健,面无表情地“喂”了一声。
“到拉萨了吗?住得怎么样?”叶磊说话的声音极大,关怀却是真心的。他就是这么个人,妻子不放,情人不弃。
“到了,挺好的。”尼若说,然后沉默,她在等着那个男人编故事。
“我和老卫他们打麻将,老卫女朋友接的电话,她跟你开玩笑的。”他说,如尼若想像的如出一澈。
只是这样的解释,反而让尼若的心里升起一股恶心的感觉。“你不觉得这样的解释太牵强了吗?”尼若轻声说,不温不火的。“你慢慢玩吧,我要睡了,明天早起呢。”
“不信你打电话问老卫嘛。”他更大声说。仿佛声音大就代表了道理充足一样。
“我信。”尼若说,语气轻飘飘的,也不等他说完就关了电话。找出吹风机把湿发吹干,再从箱子里翻出一件黑色的薄绵缕搭在椅背上,再把今天穿过的衣服叠 好放进箱子里,这才钻进被子,调好闹钟,睡不着,打开手机,给陆路发了条短信,说我明天到羊湖,你如果来西藏,可到曲果找我,我带你拍羊湖去。
好啊,下次去时一定去羊湖转一圈,别说话不算话。陆路这么回道。
好,西藏见。尼若回完短信放下电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头向墙壁歪着,盯着白壁神思恍惚。这样的睡姿是她调理颈椎的一种方式。随着年岁渐长,有些病是 需要早早预防的。比如颈椎,作为外科医生,她不希望有一天病出来了才去治。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了自己早以过逝的老师卓麦,一个胸外科的权威,在西藏当兵二 十多年,转业后回到上海心却留在了高原,常跟他的学生说起西藏。讲这里环境多么艰苦人们却多么快乐,讲高原心脏病是多么普遍人们多么需要心胸外科的医生。 卓老师每每说起西藏,总是不停地叹气。尼若一直觉得,老师一生不结婚只跟捡来的儿子相依为命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就藏在高原深处。还有自己的老领导石达, 一个来自西藏却在大上海定居的藏族人。同事为她送行的那天,早已退休的石达特意赶了来,握着她的手说:“王医生,我代表西藏的孩子谢谢你。”
“老书记,你说什么呢?西藏是我出生的地方,能去那里支教是我的幸运,感谢您这么多年的培养,等我从西藏回来,一定来看望你老人家。”
“好啊,你到西藏,有时间去我的家乡申扎县走走,那里很美,牛羊成群,雪山像在画里一样。”石达爽朗地笑着,把一条洁白的哈达挂在尼若的脖子上。
“好的,老书记,等放假的时候一定去你的家乡看看。”
“好好好,你去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到县上接你。”石达握着尼若的手,笑着说。
尼若到了拉萨没有住在教育局给她安排的宾馆里,而是住进了好朋友于夏的客栈:一个有着大大庭院的藏式小院。本来想好好晒晒太阳的,陆路总是在他的博客 里喧染拉萨的阳光多么温暖迷人。可惜自己来是来了,明天就得走,这太阳总归是西藏的,在哪里晒都是一样的吧?也许,在美丽的羊卓雍措湖边晒太阳会格外的温 暖也说不定。
尼若的思绪东游西荡着,没有一定的方向。直到感觉左边脖子有些发酸,她才换个方向歪着。
已经深夜了,夜风拂过窗棂,发出轻微的响声。视线透过窗越向天外,星空璀灿,月亮悬挂在半天上,就连那月里桂树的枝丫都清晰可见。
今晚一丝睡意也无。
今晚心思杂乱。
两年之后,回到那个大城市,现在的医院还能去吗?毕竟是合资企业,只要高薪,那里会缺个医生呢?再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日新月异的变化着,自己会不 会被陶汰了呢?唉,想这么多干什么?既然来了,就好好当个老师吧,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去考虑。再说,拿了这么多年手术刀,要退也退不到哪里去,她相信自己 的技术,几台手术做下来,她还会是昨天的王医生。
她又想起了儿子,那个刚进大学的大男孩,一直跟妈妈特别亲近,总说她妈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将来找老婆要用她作蓝本。每次都逗得尼若哈哈大笑。家里两 个男人,一个男人把她当宝,另一个男人却把她当草。当宝的男人天天给她打电话汇报学习汇报生活,说昨天有女生跟他发暧昧短信今天有女同学请他吃饭了,当草 的男人总是用不屑的口气说她“懂个屁”“跟白痴一样”“不会做饭不管家哪像个女人”把她打击得没有一点自信心。这日子过得,真是“一半是海水一半火焰”。
煎熬啊。尼若翻了个身,脑海里冒出这个词来。日子过到一定程度,就是“熬”了。慢慢的“熬”,把激情“熬”成平淡,把爱情“熬”成亲情。
尼若闭着眼睛,不知是否睡着,手臂放在枕边,长发零乱地散落在雪白的枕上,
窗外的风不知几时停了,月儿悬于窗棂上,清清淡淡地照在尼若倦曲身子上,恬静的脸庞不再年轻却安祥宁静。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