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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白生生的太阳,没一点暖味儿,秋天里的日头好像已到了冷冬。
  
  村街上跑着几个孩子,我试图走近他们,想寻找记忆中的一些人和事的片段,可那些孩子总是快接近我的时候就跑远了。
  
  我显身于一只护庄的狗,我知道,只有这样我的行动才可以自由地到我记忆中的各处去做一个探视,那些土屋大都上了锈迹斑斑的铁锁,门上方挂着蛋圆形的木牌,依稀有“烈属”的字样,可岁月的风雨已将漆皮淘洗得如同干裂的旱地,只有上面写着的字是刻在我心里的。我落寞地站在长满枯草的院子里,如同站在沙漠上无人圈养的骆驼。涌进我眼睑的满目是荒凉,此刻只有鸟叫是真实的,其余的一切都显得虚无。屋里的主人都到哪里去了呢?我“汪”地叫了一声,惊飞了一只觅食的鸡。没有人接待我只好无奈地走出村街,沿着街面踽踽独行。我发现前面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进村东的烈士亭。我拼命在记忆中搜寻那个老妪熟悉的身影,却因年代久远一时找不到记忆,我决定卧在街角的一边,等老妪从亭子里出来看清后再说,可我一直望到天快黑了也没有看见她出来。我心一紧!困惑地从潮湿的地面上站起来,一直隐匿不出的老妪,在我眼前浮现出一种寿终不能正寝的情景……


  
  这样的情景在我的记忆中简直太多了。我于是几步蹿过去,发现老妪正佝偻着腰认真地数着烈士的牌位,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她抬起自己干柴棍一样的手,掰着指头数,三十五,三十六。她自言道,没错,你挨刀的没有死,还有二狗也活着。你们俩人加进去整整三十六个男人。可你挨刀鬼的去了哪里,难道你就不想回来看看多年不见哭瞎了眼、等凉了心的老婆和长大成人的儿子吗?唉唉呀!没良心的东西,挨千刀万剐的东西呀,我为你扶老携幼,养老送终……我整整为你守了六十多年,为甚我命中两个至亲的男人都离开我下落不明呢?天爷呀天爷,你让我变成死鬼也落个心明白呀,我不争牌坊,不争名,我只要我的男人和儿子好好地回到我身边呀……老妪用袖子象征性地沾沾已经流不出泪的眼睛,却是把眼角上两朵黄蜡蜡的眼屎扯成肉润的虫一样,横陈在鼻梁上漠不关心。她拄着拐杖怔怔地望着不知正前的哪儿。
  
  哦,这是个受挫后疯狂思念亲人的老妪,记忆告诉我这是天胜娘!下落不明的只有天胜哥的爹……我泪水纵横地叫了声干娘……天胜娘的眼睛看上去已不再好使,她望着天,应了一声,说谁?我说我是惠儿啊!
  
  惠儿?兰菊家的闺女?
  
  我说是的,干娘,我想回来看看庄子里的干娘和天胜哥,可是他到哪里去了呢?天胜娘呵呵呵地哭了,听上去和笑没甚区别,她说世事不古啊,你爹把俺天胜的爹带走下落不明,俺天胜出去打工三年没个踪迹,庄里人出去找也没个音讯,梨花庄地气坏了……惠儿啊惠儿,你爹害了一庄的男人,他自己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他当官当得安稳么他……
  
  我说,这不是我爹的错,这是战争的错呀干娘,难道我爹不带走,他们就会幸免一死吗?
  
  呸!天胜娘唾了我一口就挥起拐杖打我,说不要甜哥哥,蜜姐姐地叫我干娘!你这小蛇精,你只保佑你爹回来,你葬送了三十四个干爹的性命还有一个下落不明,你心眼窄巴的过不去一根针一条线呀惠儿……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天胜娘,这一切言语在茫然而怀疑中进行了半个多世纪,可我怎能抗拒战争的残酷呢?是的,我也奇怪,爹爹身经百战,身体连弹片都没有挂过一星半点,这难道是我身上的精灵在冥冥中的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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