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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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场里的机台突然停了。夹墙内十分寂静,能听到夹墙外的说话声。警察说着法语,在盘问着工场主。现在,夹墙内要是有人咳嗽一下,就会闯下大祸。但这时 谢青倒不觉得那么紧张了,他已适应了环境。尽管空间还是那样拥挤,他不知不觉地已调整了姿势,成功地将手臂移到了前面,还把被踩脱的鞋子重新穿了上去。黑 暗中人的意识像是个万花筒,突如而至的寂静好像把万花筒颠动了一下,里面的图像完全不一样了。谢青眼睛的瞳孔已放大到了极点,看到黑暗变得像黑丝绒一样柔 软明亮,从中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玫瑰花。一束刚刚开出,马上又有新的冒出来取而代之。
外面的盘问或许是搜查还在继续,让人觉得没完没了。站了这么久,腿都有点发麻了,谢青扭动了一下身体,给腿换一下重心。当他扭动身体时,紧贴着他的对 面的一个身体也扭动了一下。谢青突然发觉这是一个女人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这个比他矮得多的身体的两个饱满的乳房正紧贴着他的上腹部两侧。当察觉到这一点 时,他的嗅觉也捕捉到了这个紧贴着他的身体发出的是女人特有的肉体气味。一种快感不可遏制地传遍了谢青的身体,他低垂的下体慢慢地坚硬起来,顶住了对方的 身体。谢青心想不好,他得赶紧把自己的“洋伞柄”收起来。他试着按顺时针方向调转身体,结果是身体转过了一些可“洋伞柄”反而更加直接地顶住了对方。这真 是令人恐慌和尴尬的时刻。“洋伞柄”的典故来自上海人的日常生活。上海的公共汽车特别挤,经常有男士的下体翘起顶住了女士。而饱经世故的上海妇女会得体地 提醒男士:当心保管好侬的“洋伞柄!”正在谢青万分惶恐尴尬之际,发现那被“洋伞柄”顶住的身体有了反应,变得温热,柔软,又慢慢地蠕动起来,像蛇一样贴 着谢青的肚皮和胸部,谢青能感觉到她有力的小腹和乳房顶推着自己的身体,黑暗中还能闻到她喘出的气息带着一点酒一样的芳香,女人上了劲嘴里就会有这种气 味。谢青知道自己现在是遇上好事了。这样的好事大概每个人一生会遇上一两次。好事有时不一定成双,经常会在一件坏事之后意外出现。谢青猜想着这个在最危险 的环境下也能发情的身体是哪一个女工?他在脑子里搜寻着可能的女工,不过他还没记住一个女工的脸,他在午饭时看到的女工的脸都显得又平又大,颧骨很高,没 有一个让他印象深刻。
不过这个时候警报解除了。检查黑工的警察走了,他们什么也没找到。活门一开,在里面的十几个人一下子挤了出来。谢青在黑暗里待了一个多钟头,刚出来时眼睛都花了。他还没看清哪个是刚才和他挤在一起的人,人群就散开了。
下班走出工场的门口,谢青觉得后边跟着个女工。他回头看看她,她冲他笑了起来。她的脸有点宽,鼻梁低,眼睛有点微陷,肤色也比较黑,一看就知道是福建 那边的人。谢青觉得她有点脸熟,他毕竟在这里干了一天了,一直在她们的身边跑来跑去的。谢青也对她笑笑,打招呼说:你好!
“刚才是我啊!”女工说。
“里面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到。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呢?”谢青说。
“你的个子特别高,我只能到你胸口。”她说。“你是刚来的吗?也是坐船来的吗?”
“我是刚来的,但不是坐船,坐飞机来的。”谢青说。他知道坐船来的意思就是偷渡来的。“你来多久了?在这个衣工场干很久了吗?”
“我在这里干了三年多了。我叫阿芳。”女工说。
“那你知道以前这里有过一个叫杨虹的人吗?她也在这里打过工的。”
“杨虹?她是什么样子的?”
“个子高高的,样子有点像北方人的。”
“是的,我想起来了有这么个人。她在这里只做了一个月的工,很久了,有两年多了。那时她就坐在我边上的机台上。你怎么知道她?她是你什么人?是你的相好吗?”
“她是我一个亲戚。可我找不到她了。”谢青没说她已经死了。看来对方也不知道她已死了。他得从她身上找到尽量多的杨虹的线索。
“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附近哪里有饭馆啊?”谢青说。
“干吗去饭馆,到我家里吃好了,我给你煮鱼丸子吃”
“家里没别人吧?”谢青问。
“没有,就你和我。”
女工阿芳的家就在附近,她的房子大概只有五个平方,一边摆着床,一边摆着煤气炉小冰箱和其他灶具。屋里小的摆不下椅子,只能坐在床上。床是旧的席梦 思,两个人往上一坐,中间就完全凹了下来,使得他们两个人自然而然挤在一起。于是,下午在黑暗的夹墙内开始的游戏,现在非常顺理成章地继续了下去。
谢青开了这么多年的长途汽车,在路上的小饭店或者汽车旅馆经常会遇到一些自愿寻欢的女子。合理地利用这些野生自然资源是一个长途车驾驶员的生存基本功,谢青已练习多年,功夫自然不错。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让福建人阿芳十分欢心。
这天他们真正开始吃饭已经很晚了。谢青喝着啤酒,吃着阿芳做的福建鱼丸,心情颇感放松。他慢慢把话题引到杨虹身上,让阿芳多讲些有关杨虹的事情。阿芳 的记忆好像不大牢靠,事情说得颠三倒四,老是把她和另外一些女人串在了一起。后来她说到了去年初在医院里看到挺着大肚子快要分娩的杨虹,谢青以为她一定又 说串了什么人,杨虹怎么可能怀孕分娩呢!但这回阿芳坚持说她是亲眼看到的,在巴黎第九妇女医院里。谢青问她你怎么会进入妇女医院呢?阿芳支吾着,说自己是 被人搞大肚子,去流产。她说这事绝对不会错。虽然杨虹只在衣工场做了一个月的工,而且有一年多没见到她,阿芳还是能认出她,当时还和她打了招呼,问她肚里 的孩子是男是女。阿芳突然还想起了什么,说杨虹当时旁边还有个人,她见过那人,是美丽城一家箱包店的女老板。她去那里买过包,所以还记得她。谢青问阿芳能 记得是哪家箱包店吗?她又说不清楚了,那里的箱包店太多了。
谢青把一大杯啤酒喝了下去,又开了瓶子加满了酒。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从他腰肢间升起,然后堵在了胸口。阿芳说是在去年初看见她即将临产,那么如果真是 这样,杨虹现在会有一个满周岁的孩子了。这怎么可能呢?自从和杨虹结婚以后,他接受了一个比一个糟糕的局面。他接受了分居,接受了她的出国,甚至最后也接 受了她的死亡。现在,他似乎又要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杨虹还有一个孩子在巴黎!
比起其他那些事,这件事情让谢青觉得十分困难去接受。很多事情借助时间的力量,最终都会被磨灭和忘却。但如果杨虹真的有一个孩子在巴黎,那可是磨灭不了的事实,一直会存在而且还会成长。谢青现在要好好想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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