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节 花开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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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我们村五里地的山里头,曾有一古寺。
古寺不太大,但香火盛极一时。在非常年代,大部分僧人都被强行还俗返乡,只剩了一个老头。留下他实在是因为他已老了,不可能再成家也无家可归,总得给他个地方住吧。况且他住在山里,可以充当看山守林人。
寺附近只住着一个老太太,十几岁时到这儿做童养媳,受尽苦难,老来落得孑然一身,身世极令人鼻酸。
老头是纯粹的皈依者,虽被勒令还俗,仍谨守佛门五戒。
老太太是虔诚的佛教徒,人在家门,却长年食素,一心修持。
寺门和家门相距百米,中间有两块菜地隔篱而居。菜地的左边有一泉水汇聚的半亩池塘,池塘边躺着一块淘米洗菜时立足的青石板。水边有一株很大的三月兰,花开时极美。
两个老人守着这山坳,守着各自门内的世界。提水浇园、缝衣纳被,他们相互照应,平静、自然,没有什么特别。
这山里头少有人来,也没拉上电线。除了太阳、月亮和星星,照亮他们日子的,唯有那株三月兰。那玉白色的小小花盏,像满斟着光亮和时间,无论白天黑夜,始终不绝如缕地散发着看得见的清香,朵朵犹如风吹不灭的银烛。
两个老人都很喜欢这三月兰。
花开的每个清晨,他们都起得很早,不约而同地提着木桶到池里汲水,又不谋而合地都在树下站一会儿,看看这一夜花又开了多少,或落了几瓣。花下的两个老人似乎重回了贪玩嬉戏的年少。
一个又一个三月,就这样在花下停留,走过。
后来,老太太先走了。老头和村里人把她埋在了向阳的坡上,正对着她的老屋和她生活过的地方。水依然清,菜依然绿,草木愈来愈葱茏,这山里却如老头的玄色布衫,日显空旷。
当花开、花飞的早上,老头每天都要把一夜的落花捡起来,铺到老太太的老屋上。远远路过的人都看见,看见山坡上一顶花冠,惊心的白。
那原来只为两个人而开的花,渐渐在传言里不胫而走,好看了很多人家的墙院,而且再没有凋谢。
晚来的人,如我,只是听说,也再没有能从幻美的花影里走出来。尽管,那古寺的痕迹早已被荒草藏得再找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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