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本无一物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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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无念
无念听到了一个公案:
一僧人问大休:“如何是师祖西来意?”
大休说:“黄瓜茄子。”
无念始终不理解这段公案是什么意思,就怪自己太愚笨,于是遍找江浙名僧求道。一天来到庐山大安禅师处。大安问:“你号什么?”答:“无念。”大安说: “哪个是无念?”无念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大安之问,不是明知故问,而是相当于慧能的“哪个是你的本来面目?”无念对此确不知道,也不知怎么回答。
大安问话的另一层意思还在于,他叫无念,但到处找人求解,却是有念。无念,应在本来无一物的基础上,无所念,他名无念,却做不到无念。
晚上,无念听到哭和笑两种声音混在一起,猛然开悟。这就相当于慧能问惠明说的“不思善,不思恶”,哭与笑是两种对立的东西,放在一起,就显出了每一边的片面,也让人体悟出那超越片面的东西来,即本体之无与现世之有的关系。
无念偶然一瞥,看见有一个盆挡在路中,便掇起来,放进柜里去。柜里有一果笼,他用手去推果笼,一不小心,柜盖打在头上,不觉浑身流汗。立即笑道:“遍大地是个无念,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
后面这一段,讲的是悟了之后应当如何保持。点问无念的大安有一个公案是与这一观念相关的:
大安去见百丈怀海,问道:“学人想要求识佛,怎样才能做得到这一点呢?”
怀海说:“这就好像一个人骑着牛却寻找牛。”按照禅宗的观点,佛就在自己心里,向外面去寻找,就是骑牛觅牛。
大安再问:“认识到了佛之后,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景呢?”
怀海说:“好像一个人骑牛回家。”
大安又问:“但是怎样才能将它始终保持住?”
怀海说:“就好像牧牛的人持杖看着,不让牛去侵犯别人的苗稼。”
禅宗特别强调保持无念的空心是自己的事,与任何别人都无关,甚至与自己的老师也无关。大安是沩山的学生,他的境界也主要是靠自己的体悟,因此,一些禅 师在讲解时举大安的例子,就说:“大安在沩山那儿三十年,吃沩山饭,屙沩山屎,但不学沩山禅,只看见一头水牯牛,如果落入草中就被牵出来,如果侵犯人家苗 稼就被鞭挞,久而久之,水牯牛已经变作露地白牛,常在前面,终日露迥迥的,就是赶它去它也不去了。”
牛与人一样已经达到了一种自觉自为的无念境界。
有相无相
乐山惟严拜访石头禅师,见面就问道:“三乘十二分教,我已经粗约地知道了。但听说南方的禅宗,讲什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还不十分清楚,还望和尚发发慈悲给我讲一讲。”
石头说:“怎么也不得,不怎么也不得,怎么不怎么总不得,你怎么办呢?”
惟严怎么也不知道怎么答。
石头说:“你的因缘不在我这儿,你且到马祖道一那儿去吧。”
惟严听从石头的话去了马祖那儿,恭敬行礼之后,又问了在石头那儿问过的问题。马祖说:“我有时教他扬眉瞬目,有时不教他扬眉瞬目。有时扬眉瞬目是对 的,有时扬眉瞬目是不对的。你怎么办呢?”马祖讲的一番话,其实和石头讲的是一样的,都是说现世的事情是没有一定的,是变动的,是虚相,那现世后面的超世 的实相才是不变的,人要理解本无一物的实相,又要理解超世的实相与现世的虚相之间的生成关系。但这回惟严开悟了,感激地又做礼拜。
马祖问:“你见过什么?”
惟严说:“我在石头那儿,如蚊子上铁牛。”意思是在石头那儿未能开悟,在你这儿一下就开悟了。
马祖说:“既然这样,你要善自护持。”
马祖问惟严体悟到了什么,惟严却没有直说,马祖却已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这种禅宗的智慧,在大阳警玄的公案里呈示得更透彻。
警玄初到梁山那儿去,问梁山:“如何是无相道场?”
梁山指着墙上的观音像说:“这是吴道子画的。”警玄正思考着回答,梁山急切催逼:“快说!快说!这个是有相的?哪个是无相的?”
警玄于是省悟了,再施礼拜。
梁山知道他已开悟,说:“何不道取一句来听听?”
警玄说:“道是不能说的,说了恐怕就会被写下来。”
梁山说:“你这句话倒可以写到碑上去。”
警玄于是献偈一首:“我昔初机学道迷,万水千山觅见知。明今辩古终难会,直说无心转更疑。蒙师点出秦时境,照见父母未生时。如今觉了何所得,夜放乌鸡带雪飞。”
从古到今再长再久也是在现世打转,只有理解了现世与超世的关系,从本无一物的本体上去看,对有相无相的关系才有所了悟。
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潭州渐源仲兴禅师,在道源处为典座。一天,仲兴跟随道吾往檀越家吊丧。仲兴以手推棺,说:“是生?是死?”
道吾说:“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仲兴问:“这什么不道?”
道吾说:“不道,不道。”
吊完丧,二人一道回去。在途中,仲兴对道吾说:“和尚,你现在必须给我道,如果不说,我就打你。”
道吾说:“你要打就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仲兴就打了道吾几拳。回到院里,道吾叫仲兴离开这里,说:“你不走,歇会儿主事知道了会打你的。”仲兴于是礼辞这里,去了石霜处,把他与道吾的对话及他打了道吾的事告诉了石霜,求石霜替分解说。石霜说:“道吾不是已经给你说了吗: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仲兴一下就省悟了。
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说了任何一个都是片面;生与死,都是一种现世现象,无论说生或者说死,只说在现象,就是两者都说到了,也还是说在现象上,因 此二者都不能说。禅者应从任一现象进入本质,或者从两个矛盾的现象中进入本质。当然在禅宗的理论中,本质又是不可说的,因此,道吾一再重述的“生也不道, 死也不道”蕴涵着禅者的智慧。禅宗的本质虽然是不可说的,但却可以通过一种不说之说去彻悟。经过道吾与石霜二人的不说之说,仲兴终于省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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