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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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平文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新共产党党纲》来,仔细勾画着,脸上泛起霞光。在叶平文的心中,这份文件是具有历史意义的,闪烁着唯物辩证法的光辉。其中潜藏着的巨大能量连它的缔造者都为之心颤,那会是人类新纪元的开始。自从非洲丛林里的猴子开始行走,并脱下祖先赐予的毛衣,逐渐挺直了腰板,脊椎骨日渐强壮,尾巴越来越小,朝着最智慧的方向,便来到了现代、当下。新共产党,将是共产党的自我进化,是人类政党的新陈代谢,是……
叶平文这般想着,兴奋地放下了《党纲》,仰面躺在床上,立刻梦海汹涌。但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睡着,也没昏迷,便摸了下荞麦皮的枕头。这枕头很平常,这让他确认是自己的大脑不一般了。要建立组织,就必须得有影响力,就必须……忽然,有人敲门。叶平文赶忙起身,把《党纲》藏好,才问了声:“谁呀?”
进来的是陈天蔚。陈天蔚对叶平文,就像学生见到老师那般客气。他欠了欠身,道:“叶先生,休息好了吗?”
叶平文装作很累的样子,还打了个哈欠,才道:“原来是陈区长啊。”
“副区长,副的。”陈天蔚躬身强调道。
叶平文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你原来是中共《红旗日报》的地下印刷厂负责人,现在成了副区长,还是这边舒服吧?”
“是啊,是啊,在那边的时候成天提心吊胆的。怎比得这边,高枕无忧,至少可以睡得安稳吧。”
“可红队不是也没放过你?你也算逃过一劫了。”
“呵呵,兄弟命大、命大。徐兆麟区长怕被暗杀,还调走了。我没有走,我不怕他们。”陈天蔚挺直了腰板。
叶平文露出赞许之情,道:“像我们这样行走在国共之间的人,自然要胆子大一些的。其实要想破获红队也不难,因为红队队长邝珠海这人有弱点。”
“什么?”陈天蔚显得很有兴趣。
“他呀,哎,你吃水果吧。”说着,叶平文站了起来,给陈天蔚拿了颗冻梨。
陈天蔚忙道:“哦噢,谢谢叶先生。”便接过叶平文递来的梨,一口一个牙印地啃着。
叶平文观察着陈天蔚,觉得他虽然也是个共产党叛徒,但一点愧疚和摇摆也没有,似乎正合自己的气质,便道:“邝珠海好大喜功,就是喜欢玩大的。所以,他就要纠集起更多的人,我们可以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那么,如何才能发现他呢?”
“光是发现他还不行,不能打草惊蛇,要一竿子捅到底,斩草除根。”
“那是当然,可首先得发现啊。”
“细胞养大了,组织自会出现的。”
“那倒也是啊。我还想请教您,是不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呢?”
“你这个问题很理论啊,我倒是不这么看。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呢?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兵家当中的弄险,譬如诸葛孔明唱的空城计就是一例。他那是没办法,绝不是刻意如此。我理解你说的意思,现在在上海是很危险,但我们很接近危险源,也就可能化解危险。是吧?”
陈天蔚会心一笑:“叶老师总有惊人之语。”
“你快要立功了。”
“真的?我就盼着有安全的一天呢。”
叶平文忽而又道:“但凡事一定要留一手。”
“您说的意思是——”陈天蔚故意拉长了音。
叶平文瞧瞧陈天蔚期待的目光,便不想把话说透了,只道:“——以免被动。明白?”
陈天蔚只好故作醒悟状,说:“叶先生,您是个总有棋可下的人啊。”而后与叶平文相视而笑。
马云失踪,让沈秋雨的心揪了起来。他不能理解,何以自己的助手不辞而别,抑或是擅自行动不向自己报告。马云一向是个很低调的人,这次莫非低调到家啦?沈秋雨想着想着,有些困倦。当他又想到了派克笔,便提起了精神。
他刚刚跟派克笔联系上了。派克笔已经到了上海,落户在一家赌馆学习千术。派克笔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相信他会成为一个老千的。而老八在跟随红军长征,一直没消息,想是遇到啥事故了吧。
这时,新来的行动科科长齐飞羽进来,报告说:“没有找到马云啊!我去了他的住所,还有他经常去的那些点儿,询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
沈秋雨皱着眉头,像是想从一座古堡里冲出去似的,道:“会不会是……哎,胡尚呢?”
“他也不见了,还有婉儿,想是逃跑了吧。真是的,拿了奖金就溜号。”
“怎么都走了!”
“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哎,等等。胡尚是什么时候溜号的?”
“据说是在昨天下午。”
“马云失踪,也是在这个时候。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哦……”
“假如他们有关联的话,就是说马云的失踪有可能是特组干的,是夏一钧干的。”
齐飞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秋雨一拍桌子,站起来,有点激动地说:“也许,他们就要来了。”
“谁,来哪里?”
“夏一钧,来劫狱。”
“可是他们才几个人呢,大头不都被咱们攥在手里了?”
“嗯,他们只会智取。”
“可要是这样的话,马云为何不辞而别呢?”
“也许他是事情紧急,来不及跟我说吧。”
齐飞羽心领神会道:“只要他们敢来,我就会把他们的脚全套住。”
“那些人犯还好吧?”
“哦,他们都有吃有喝。就是那个周正,茶饭不思,好像在绝食。”
“这个周正肯定没把全部情况说出来,全都说了他肯定就痛快了。”
“难道还用刑?”
“不用。”沈秋雨诡秘一笑,“他会主动说的。”
齐飞羽赔着笑,又道:“那我跟警察局商量,加派些人手吧。”
“不,要减少人手。”
“减少?”
“对。”
窗户上溢出的光线,让周正感觉腰上隐隐酸痛。皮肉之苦并没怎么受,也许是因为自己坦白了许多内容吧。但这些话并不怎么重要,组织都没了,说几句危害也大不到哪儿去。夏一钧在哪里落脚,这个自己也不知道。唉,虎落平阳啊。周正想着,便把两只胳膊放到脑后枕了起来。
周正翻了个身,觉得身下有些硌。他便把毛毯铺垫一下,舒服多了。一只爬虫逼近,竟然爬上了他的脖子。他很恼火,一巴掌拍下去,恰好击中了扁桃体,便疼起来。他愈加烦躁,心中泛起苦涩。沈秋雨莫非是在等着自己说出那最重要的秘密么?就是他身边的那个艾欣。说,还是不说呢?说了,可能会得到政府的宽恕。但日后,会受到特组的制裁,因为那可是夏一钧的内线情人啊。要不说呢,沈秋雨就不会放过自己。
牢门开了。齐飞羽笑眯眯地进来,对周正说:“哎呀,老周啊。”
周正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没注意牢门的响动。他满脑子都是艾欣,还有夏一钧和沈秋雨。这三个人,这个三角恋,让他想入非非。当听到齐飞羽的呼唤,他赶紧爬起来,整整仪容,皮笑肉不笑地说:“齐科长,我有戏不?”
齐飞羽故作神秘道:“老弟啊,你是不是没说实话,怎么沈处长总是皱眉呢?”
“我可是把能说的都说了,再说我就要吐胆汁了。”
“别说得那么严重吧,我也猜不透沈处长啥心思啊。”
“我不会被送到反省院去吧?”
“老周啊,反省院也没什么不好。你瞧你的前任——姚莲子,不是去了,不是也被放了?现在他重回文坛,又当上了刊物的主编。”
“我不能和他比的,我不是名人,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哦?想当个隐士啊?”
“是啊!”周正故作放松地说,“我要放弃所有信仰,回归到原来的状态,做一个好平民。”
“你就这么出去,你的组织会放过你么?”
“隐姓埋名,想必也不难。”
“是么,没那么容易吧?特组我是知道的,很厉害,制裁叛徒,哦,自新者那是从不手软的。”
“沈处长是不是出公差了?”
“你想他了?”
“哦,问问,问问。”周正嗫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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