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节 昨日重现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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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秦小姐已不在他怀抱里了,顺手拉过床头的马褂,取了怀表一看,已经过了夜里十点,这骚娘儿们是不是上厕所去了。他口渴难耐,打了个哈欠,穿了秦小姐早已经给他准备好的睡衣,推开内室的门,猛看见秦小姐和一个红头发的洋人,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田掌柜醒了呀,睡够了没有?”秦小姐看见他出来,起身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了他的胳膊,拉他到洋人跟前:“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长安城的古董商田掌柜,这是英国的历史考古学家、记者詹姆斯博士。”秦娘拉了田掌柜在詹姆斯对面坐下,很亲昵地靠在了他怀里。
詹姆斯抱了抱拳,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哦!田先生,久仰大名。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有什么好东西,能让我饱个眼福吗?”
田掌柜如坠五里云雾,他还没从温柔乡里彻底醒过来,没有梦见周公,倒梦出个高鼻子红毛发的洋鬼子来了。他攥着秦小姐的手摩挲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七 八分,想来是秦娘偷听了电话,私下里把黄大老板卖了。生意场上,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再卖他田掌柜十个都不会手软,看来和秦小姐睡一觉,是要付出代价的。一 个洋鬼子有什么可怕的,这可是我家的门口,中国人的地盘。
“确实有件好东西在我手里,你们英国人鼻子长,老远就闻出味儿来了。”
“呵呵,田先生真是幽默,您的这个货,卖给我如何?”
“对不起了,詹姆斯先生,今日下午,我已经应承了上海的黄老板,您说得有点晚了,怎么不让秦小姐早点开口呢?其实我是不太喜欢袁大头(银圆)的,我更喜欢你们的英镑,黄灿灿的金币。”
“是吗,我对中国的上古文明非常崇拜,你的东西能给我的学术研究提供很大帮助,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给你,田先生意下如何?”
“这个恐怕不行,我田某人虽然轻浮,但也不是不讲信用、见利忘义之人。更何况,我不能坏了这个行当里的规矩,卖给你,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做人呀!”
“田先生,欧美的古文化艺术品,已经进入竞价拍卖的时代了,谁开的价码最高,谁就最后拥有,您还抱着孔夫子的儒家信仰来做生意,这是何苦来着。”詹姆斯摊着双手,耸了耸肩膀说。
田先生站了起来,向詹姆斯抱拳:“恕我不能奉陪了,詹姆斯先生,若黄老板和我谈不拢,我再让秦小姐联系您吧!”
这时候,一双大手从后面重重地压住了田掌柜的肩膀:“恐怕由不得你了,田掌柜,还是乖乖地坐下,和詹姆斯先生做生意吧。”
田掌柜转过头去,一看是“南山会”的大掌柜袁林枫,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但他田老板在江湖上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他没有慌张,还是稳住了阵脚:“哦!袁掌门也来啦,您要货派个人吭一声,我田某人哪次没留给您。”
“多谢田掌柜惦记,我对那个铜罐罐不感兴趣,礼尚往来,只是给朋友帮个忙而已!田掌柜斟酌吧!”袁林枫拉着田掌柜一起坐下,秦娘不知什么时候躲得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田掌柜知道,“南山会”发迹于清同治年间,祖师爷汪瀚海家住南山根一带,曾是个走村串户阉猪骟马的手艺人,心狠手辣,以阉猪骟马用的小刀为凶器杀人, 专干打家劫舍的营生,当年在秦岭南山拉起了一支队伍,后被左宗棠收编,在平定陕西变乱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南山会”上下衍生了上百年,发展到现在,已经形 成了有黑社会性质的严密组织,在南山畔西安城南一带很成气候,表面上从事营运、屠宰、贩菜、酿造等正当行业,背地里绑票、劫持、放高利贷、收保护费等无恶 不作。富豪商绅,莫不谈袁色变,但“南山会”从不骚扰一般百姓的安宁,城南八百七十六户贫民,逢过年,总能收到袁林枫三斤上好的猪肉,所以他们在一般民众 中口碑很好。
福兮祸兮!今日落入袁林枫之手,也该他田某人倒霉,就是认栽也要弄个明白,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袁掌门见谅,东西卖给洋人,这个传出去恐怕……”
田掌柜没想到,袁林枫话头一拐说:“田掌柜最近顺风顺水,优哉得连家都不回了,就不想想,家里的老娘惦记着你这个孝子呢!”
田掌柜心里一惊:“我娘怎么了?”
“哦,田掌柜尽管放心,老人在家烦了,刚好南山有庙会,唱大戏呢,我已派人把令堂接去逛几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等做完这笔生意,就给你送回来啦!”
田掌柜气得几乎晕了过去,心里骂道,哪个狗日的想出的这么歹毒的主意。
“好吧,成交!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和俺娘!”田掌柜闭着眼睛抱着头说。
“慢!田掌柜,难道就像你电话里对黄老板所说,只有一只青铜器吗?”一直没开口的詹姆斯突然问。
见田掌柜不答理他,詹姆斯站起来说:“据我所知,中国西周青铜器的出土,一窑多则上百件,少则十几件,以单个数量出现,这种情况很少,恐怕田掌柜对我们是有隐瞒的。”
“隐瞒个屁,我又不是卖家,我知道他有几个?他怀里就有个画着怪图的破版版,连姬掌柜也看不上眼不要的。”田掌柜被人劫了老娘,正在气头上,心里一气,急得说过了嘴。
“你说什么?很古老的有图案的破版版吗?卖家在哪里?姬掌柜是谁?告诉我,我出三倍的价钱!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詹姆斯看上去像发疯了一样,几乎逼到了田掌柜的下巴跟前。
“詹姆斯先生,我来告诉你,姬掌柜是个很有背景的书画收藏家,连西北军宋哲元将军、杨虎城将军也和他兄弟相称,他的小舅子王探长可是我们的克星。我建议您,别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抱在怀里,那样,你会出不了西安城的。”在里屋的秦娘突然开了口。
“是的,詹姆斯先生,我可不想得罪太多的人,在我们的交换协议里,没有这方面的约定。”袁林枫接着秦娘的话头说。
在田掌柜的指点下,他们很快就在平安客栈找到了卖家,把卖家连哄带骗地请出来后,他们带他去了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软硬兼施,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从卖家嘴里问出个名堂来。
凌晨四点多,他们只好把卖家先安顿下来,留人把守。詹姆斯驾车带着田掌柜,到了田掌柜的家里,詹姆斯给他开出了一张花旗银行的大额支票,同时去城南接 他母亲的汽车也回来了。他出去看了看,母亲安稳地睡在车后座上,正打着呼噜,家里丫鬟陪在旁边。丫鬟说,老太太抱怨,她戏还没看完呢。
田掌柜很快差人不知从哪里抱出了青铜鼎,詹姆斯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袁林枫招呼手下给詹姆斯装上车,留下两个人,自己便先告辞走了。
交易还算顺利,对田掌柜来说,这是个苦乐参半的夜晚,只要娘活着,就是他最大的福分,他把所有支票压到了娘的枕头底下,嘱咐丫鬟好生伺候老人睡觉,便离开了娘的屋子。
他对马上要走的詹姆斯说:“天快亮了,顺路送我回趟‘荣宝斋’吧。”
“OK!请上车吧,田先生。”詹姆斯得了宝贝,有了卖家,绅士风度也出来了,还弯腰给他拉开了车后门,把田掌柜和袁林枫的两个手下,一起送上了车后座。
田掌柜在自己的“荣宝斋”门口下了车,挥手和詹姆斯作别,直到看见詹姆斯的车后灯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过身来,准备叩门叫醒店里的伙计。突然想起他为 邻家姬掌柜准备的钱没带在身边,一夜惊恐匆忙,皮包竟忘在了秦娘的房间里,其实包里也没什么,但那张凭自己记忆画下的半块版图,无论如何上午得去取回来。
他还不知道,黎明前的黑暗里,有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在向他后心靠近……
詹姆斯驾车回到了藏匿卖家的地方,下车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田先生此时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看守卖家的袁林枫的四个手下,一个个被人抹了脖子。其中一个滚到台阶下的,可能身手不凡,躲得及时,刀口不深,尚存一丝气息,但因失血过多,见救兵来了,挣扎着仅说了三个字:“日——本——人!”说完两腿一蹬,便一命呜呼了。
詹姆斯抬头看看天色渐亮,急忙留下袁林枫的两个手下,交代他们尽快收拾掉眼前的残局,再速去平安客栈杀个回马枪,就是找不见卖家,也要把留在客栈的卖家妻子扣到手里。他来不及多想,自己得先把到手的青铜器安全运出城,才能顾及其他的事情。
詹姆斯钻进汽车,驾车往南疾驶而去。车进入东木头市后,詹姆斯把车停在了一个路口的拐角。墙根下等待多时的麦卡其神父站起来,向詹姆斯的汽车靠了过来:“詹姆斯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呀!南门已经戒严了,据说发生了谋杀案,可能北门、西门、东门的情况都一样。货到手了吗?”
“一切OK!现在咱们就暗度陈仓吧,哈哈哈!这是《三国演义》里的诸葛孔明先生给我的启示。”詹姆斯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抱出了青铜器,准备交给麦卡其神父。
“这是上帝的旨意!我都替你安排好啦!”麦卡其神父向身后挥了挥手,一辆早起进城拉大粪的驴车靠了过来。
麦卡其神父接过青铜器,示意赶车人揭开车上盛着大粪的大木桶盖子,他走过去,把青铜器慢慢地沉了下去。
“詹姆斯先生,放心吧,他是上帝的子民,也是我忠诚的教民,货物会万无一失的!粪车出东城门,我出北城门,你继续往南走吧,这就是你常对我说的那个声东击西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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