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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父亲的秘笈上篇

  清咸丰年间,陕西周原有一个叫占的穷酸秀才,由于母亲突然患了瘫痪在床的重疾,需要人守在身边照料日常生活,占不得不放弃了在乡里学堂启蒙学子的工作,回到家里专门伺候母亲。
  
  占为了使母亲早日康复自理,四处奔波求医问药,良医访遍,偏方用尽,母亲身体还是不大见好,倒把以前积攒的家用在这几年内花了个一干二净。他自己求取功名的事情,也因侍奉久病在床的母亲而耽误,更别说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占的父亲活着的时候,是一个算卦看风水的先生,据说父亲之所以能在方圆百里的同行中能力超群,获益于他家祖上几百年前留下来的易术秘笈,但占一直没听到父亲在他和母亲面前提起过这档子事情,更何况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把他精湛的占卜技艺传授给占的打算。
  
  占的父亲当年审时度势,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前景不是十分看好,他一心想把自己的儿子占培养成人,以考取功名来光宗耀祖。占从小时候起,就被父亲在阅读范围上严格管束限制,所以一直不能读到诸如《易经》、《奇门遁甲》、《四柱命理》、《梅花易数》、《河图洛书》等占卜门类的书籍,如果偷着去读,一旦被父亲看见,将会被严厉的家法处置,甚至被打断腿。
  
  父亲在占十八岁那年自焚而死,自杀前没有任何征兆,除了积攒下的一些银钱和一处大宅院、十亩良田以外,占的父亲没留给占哪怕一个字的遗嘱。
  
  他们家此前殷实富足的生活,一直受益于声名在外的父亲给人占卦看风水,自打父亲死后,家里的日子一落千丈。在占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经常会被家门外奢华的四轮马车或者红顶的轿子接走。占不明白,父亲最后是对什么事情产生了绝望,选择了自绝于美好的人世和妻子。
  
  父亲的占卦秘笈,包括自家族谱在内的文本,据母亲说,已经和父亲一起埋在了墓地里,十几年过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变成了地下的尘土。
  
  父亲生前所有的东西,包括衣服在内,多年前就被母亲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唯一留下来的就是母亲头下枕着的木枕和母亲焚香用的铜炉。木枕就像父亲遗忘在家里的耳朵一样,日夜倾听着娘子一声接一声、被疾病折磨着的痛苦呻吟。
  
  母亲越来越糟的身体和自家上顿接不上下顿的苦日子,时刻煎熬着过了而立之年的占的意志,他陷入了对自身命运的困惑和无奈之中。
  
  由于付不起工钱,原来家中雇来干活的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占平时在服侍母亲的间隙,还要去耕田。多年的书本生涯,已经使占对农业劳作无法适应,一年下来,地里的收成还不如别人家的三分之一,占一气之下把地全卖了。
  
  占有好多次看到母亲倚在炕头,独自抱着木枕发愣,连他把饭端进去,送到母亲嘴边,母亲都没有一丝半点的反应。占开始对父亲的遗物木枕产生了无尽的怀疑和想象。父亲留下的木枕光滑油亮,平平常常,看着不过就是一截用刀削出来的木头,表面没有任何接缝和刻饰的痕迹,就是扔在路上,也会被人当成绊脚石,一脚踢进沟里去。这种木枕在周原的平常百姓家满炕都是,为何母亲把木枕的存在,看得比他的存在还要重要?
  
  占对父亲木枕的疑惑,谋算已久,但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与此同时,砸了木枕以后未知的结果,也在不时地困扰着他,母亲要是知道,会当即气绝身亡,外人要是知道是他气死了老母,他会为此一辈子背上不孝之子的恶名,在人前从此抬不起头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这样穷下去,摆脱不了悲惨命运的折磨和捉弄,自家也要断子绝孙,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占渐渐地下了狠心。
  
  有一晚,占终于找了个机会,趁母亲半夜熟睡之时,从老娘的颈下,悄悄地偷取了木枕,抱着躲进了自己的房子。占用斧子剁开木枕后,终于发现了父亲留下的秘笈以及家谱。
  
  家谱的记载一直上溯到了西周秦汉年间,大祭师、巫师、神道、术士、卦师、风水师、药剂师、纵横家等在他们这个家族,一脉相传了数千年,占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家族的先人们,以前从事此类职业的辉煌时期,那是围绕在帝王将相身边作为大祭师的黄金时代,光荣而又高尚,神圣而又传奇。


  
  父亲那些关于占卦爻辞、风水测定、天文数理等几本年代久远的手抄笔记,让穷途末路的占兴奋不已,其中的内容和数理,和市面上流行的此类书籍的理论记述相去甚远。
  
  父亲在他的笔记中,详细记载了自己在秦岭太白山密室内,接受仙师点化的经过,内容传奇而又神秘。其文字中透出的某种神秘的力量,一阵又一阵地激发起占上山拜仙的冲动。
  
  占恋恋不舍地翻阅完父亲的遗物,回到现实中,是在他离开母亲房间的三天以后,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在父亲的手书笔记和自己家的族谱里,已经连续不断地走了三天三夜,但他总感觉是上千年前的事情。等占丢魂般地回到了母亲身边,发现母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占在几年后子承父业,无师自通,成了周原一带非常有名的风水大师。占的神机妙算、断事如神的本事,很快就声名远扬,隔三岔五,总有来自远方大镇或者省城的车马,停靠在他家门口,携重礼前来请占上门去为他们服务。
  
  占的日子很快就滋润了起来。不几年,家里雇了杂役、厨娘,置了香车宝马,养了水田绿树,娶了贤妇美妻。占卜看风水得到的万贯银钱,是一个穷酸的秀才所望尘莫及的。
  
  占所居住的村子,属于西周初期古公亶父当年走马来朝的岐下之地。作为周王朝未定都镐京之前的政治和经济的活动中心,自汉以来,总有那个时期的青铜器,在耕地掘土或者建设房屋时被挖出来,大多成了村民盛水和盛谷的容器,有些甚至被胡乱扔在房后的茅厕里,当尿盆用了。
  
  自清光绪年间,闭塞的周原的村路上,偶尔有了盐贩布商兼收购古董的商人。占有一次在替一户人家看了风水后,主家身边没有足够的银钱拿出来付齐占应得的资费,顺手送了占一座刚从自家院子里挖出不久的青铜器。占有些不大情愿地接收了,抱回去用它代替了家里夫人平时焚香的香炉。
  
  有一天,有个串村走户的布商看见后,坚持要买走这座器物,当场就被占一口回绝了,他对布商给出的那一大把银圆嗤之以鼻。占的夫人觉得占不可思议,世间哪有白送这么多银圆不要,偏要留个破铜罐罐的。占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对夫人说:“咱不缺钱!”
  
  清光绪十五年,公元1889年秋季里很平常的一天,身为易卦大师的占没有预测到,这一天彻底改变了他以后的人生轨迹。
  
  这天上午,占正在家里和他新续弦的娘子缠绵,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占的第一个妻子和占生活了十几年,未能给占生下一儿半女,去年难产死掉了,新娶的夫人年轻漂亮、温柔贤惠,过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有个传人是他人生之大幸,所以占对新婚娘子宠爱有加,甚至推辞了许多找上门来的远路生意,大白天也关着门,在家陪自己的夫人消磨时光。
  
  大门外执著的敲门声不绝于耳,迫使占不得不放下娇美的娘子,踢踏着鞋跑出去开门。原来是村里的康家老大,前来请占给他们即将要盖的新屋测测风水,冬季就要来临了,地面冻住以后就不认头,因此他想挑个吉利的日子,好早早动土。
  
  康家老大和占打小就是光屁股长大的玩伴,尽管康家的日子一般,但本村同源的事,怎好借故推辞。占嘱咐康家老大前头先回,自己收拾收拾随后就到,其实占心里很不愿意。
  
  康家老大突然要盖新房,村子有传言说,康家老大年初在土壕里掘土时,挖了一大堆宝贝卖了钱,才有了盖房的资本。占曾经就此问过康家老大,康家老大果断地否认了人们的说法,并笑着对占说:“你能算卦,万事不求人,这些风言风语还用问吗?”
  
  一句话说得占哑口无言,涨红了老脸。
  
  占走进康家的院落,看见康家老大的娘子正在院子里劈柴,康家老大坐在房顶上,往下面拆房溜瓦。一些老旧的家具从旧屋里搬了出来,被大卸八块,堆积在院子的石礅旁边,供康家娘子劈砍。
  
  康家两口子见占进了院子,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热情地和占打招呼。
  
  “上一回房顶真不容易!”康家老大说,他马上忙完下来,并吆喝老婆赶紧给占先生看座、上茶。
  
  占随手搬了个木凳坐在了石礅旁。康家娘子及时地捧上了茶碗,她没有继续劈柴,转身就进了厨房,大概是要给占先生做些好吃的。
  
  占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了石礅上。石礅上有一块刚被康家娘子劈开的陈年木板,木板有一尺见方,长度差不多半尺,看上去结实厚重,占一看便知是从深土里刨出来的东西。黏在上面的土质白里泛红,那是出土后被阳光暴晒的结果,地层深处的土色和地表部分的土色有本质的区别,本地人把地表上生长庄稼的土称为熟土,把地层深处的土称为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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