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薄皮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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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出了李越后半句话中刻意加重的语气,连忙停下脚步急急睁开双眼,借着模糊的光线四处望去。只见不远处另一边的石阶上正丢着两件形同腐尸一样破破烂烂的潜水服,而它旁边那摊已经被晾干了的黑红色血迹也仍旧清晰可辨!
我们竟然又走回来了!
我暗骂一声蹲在地上朝水里吐了口痰,愣愣的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奶奶的,这墓主还真是把咱哥俩儿玩得够戗啊,勾着咱走了一圈最后又给扔回来了。”李越闷闷地坐在我旁边。只不过言语间却比刚才要轻松许多。
“唉……知足吧。”其实这会儿我也很郁闷,毕竟忙活了大半夜,到头来居然又摸到了门口,换了谁看见这场面都得一口老血吐门上。但话又说回来,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眼下这情况,上下左右不是石头就是水,要是俩人真陷到里面了,连盗洞都没办法往出打,那才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这么想着,不由得斜了他一眼叹道:“能让咱俩误打误撞走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了。”
我咳嗽几声干脆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歹这也算是半个主场,进可攻退可守,总比绕到里头出不来强。”
“甭拣好听的说了,”李越这会儿见有退路,神色不由得也是大为缓和,“听你这意思,是打算战略转移了?”
“转移个屁。”我拿下巴颏点了点面前的潭水,“你就别想从这底下回去的事儿,先不说这水里头有没有鱼,光说这温度,再瞧瞧咱那两件破胶皮衣服,跳下去,那就是个死。”
“不然怎么着,”李越搓搓手,“我觉得咱俩拼一把冲回去,没准还有戏。来日方长,反正也知道地方,好好琢磨琢磨再来,到时候干他一票大的。”
“说得容易。”我嗤笑着,心里却也在反复掂量着这桩生意,不管怎么说,安全都是第一位,能全身而退,当然最好不过。
李越叹了口气,呼出的白色水雾在黑暗中上下飞舞,眨眼间消失殆尽:“容易不容易的吧,反正咱也没别的可选。本来还想着这次来能拣点好玩意儿,让我开开张,谁知道发财的时间都耽误到路上了,连正经棺材都没见一口,回头这要是说出去,还不丢死人了。”
话音刚落我心里就不禁一个激灵,之前那种突如其来的异样再次涌上心头!“棺材!”我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怔怔地说道,“我知道了!”
“怎么了?怎么了?”李越慌忙拍拍屁股站起身追问着,“知道往哪儿走了?”
“啊?”我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紧接着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想……”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环视着被微光点亮的黑暗目光灼灼地说道,“咱哥俩儿可能来错地方了,这个地宫,也许根本没有棺材。”
“靠,瞎扯什么呢?”李越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去,“你就是不知道怎么走,也别把咱的念想给断了啊,咱以后可还来呢,好歹也是个王墓。”
我摇摇头:“确实没有棺材,或者说,是没有……”
“别介别介,”李越不等我说完就抢着道,“我说哥,没看见可不代表就一定没有啊,是不是?甭管咱待会儿怎么出去,这毕竟都还留了份买卖,现在让你这么一说,咱这趟就算白来了。”
“你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我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其实打刚才一上岸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只不过后来被那几道门一直搅和着,也没理出个头绪。刚听你提到棺材才想明白,这地宫里头,空气太新鲜……新鲜得不正常。”
我抿着嘴唇慢慢解释。我干这行差不多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这些年里整日跟死人身上的物件打交道,最敏感的,就是那些东西上所沾染的死气——也有叫尸气的。往往在我眼皮子底下过过的人或物,我甚至都不用特意去观察辨别他们的年代,只凭借着出土的气息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这座地宫里的空气却没有给我丝毫熟悉的感觉。之前在乱葬岗上,半个山头都被浓浓的尸气所笼罩着,腐败的气味一直延续到地下河那边,然而到了这里却戛然而止,湿冷的空气如同在福尔马林中浸泡过一样,闻不出一丁点死亡的痕迹。
“所以说我感觉不太对劲,”我警惕地看着四周,“你说这地宫不会是个衣冠冢吧,或者干脆就是个陷阱?”
李越一仰脑袋:“我说?要我说你就是被水呛迷糊了。王爷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搁过去哪朝哪代都得按堆用笸箩搓,哪有条件整这么个空壳子逗人玩?”他不耐烦地撇撇嘴,“不过咱现在也别说这个,先想想怎么出去得了。”
我琢磨着李越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就摇摇头不再管它,思索了片刻说道:“反正咱要再想从水里回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不说别的,就凭咱那两件破衣服,都快跟渔网一样了,光这水温就受不了。”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再钻到这里头找路吧。”李越来回溜达着,一个接一个地朝门里面望去,手中手电筒所发出的微弱光线如同风中的烛火般依次点亮了四壁。
突然,他在一道拱门前猛地停住了脚步,侧着身举起手电筒愣呆呆地偏过头,随即又马上转了回去。“哥……你快来,快来,谁说这里头没有棺材?”他瞠目道,言语间已经分辨不出是惊喜还是诧异。
“啊?”我正沉思着,听到这话呼吸不禁一窒,所有的疑问顿时抛之脑后,赶忙喘了口气急匆匆地跑到他身旁朝门里张望。只见模糊的灯光中一个黑褐色的箱状物体正停放在大约离门口几米远的甬道内,站在这里只勉强能看到一个黑黝黝的轮廓,几乎占据了将近一半的路宽。
“未必就是个棺材啊。”我低声地自言自语,迈着轻悄悄的步子跟李越走了进去。
随着脚步渐行渐近,一股淡淡的水腥味顿时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借着灯光粗略打量了一番,见面前停放的,确实是一口棺材。
一口好像曾经在水中浸泡了多年的棺材,周身朱红色的木漆早已经被腐蚀得七七八八,只留下点点狰狞的殷红散落在陈旧的木板上,黑一块红一块的,仿佛是暴露在空气中渐渐坏死的肌肉。一道道诡异的纹理如同血管般相互交杂缠绕着,在日益腐朽的躯干上慢慢萎缩,干瘪而斑驳。
我俯下身去轻轻掸了掸棺材盖,手上传来的感觉不禁让我愣了一下:“旱柳木?”正在疑惑着就听见李越在一旁嬉皮笑脸道:“谁说没棺材来着?想不到临走还能捞上一笔,也不枉咱大半夜的折腾一趟。”
话音未落我就一拍脑门儿急忙忙地转身小跑到门口,见外面的景象并没有改变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走了回来。“先别说捞冥器,甬道里可不是停棺材的地方,这其中一定有古怪。”我把手搭在棺材板上摩挲着,一边说一边不时地回头用探灯照照外面。
“嗨,有就行了呗,还在乎这个干吗?反正就是升‘棺’发财,在哪儿都一样。”李越从背包里摸出撬棍,兴冲冲地道,“别疑神疑鬼的了,来来来,给我照着点儿亮。”
“别动。”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口阴森森的棺材,良久,才叹了口气,揉了揉一直随着心脏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缓缓说道,“这口棺材来历不明,依我看还是不开的好。”
苍白的灯光凌空缓缓滑过,辗转游弋在面前这副破败的木料上,仿佛发现了一艘失事已久的航船。它突兀地沉寂在这里,黑暗中散发出危险的信号,隐隐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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