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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桃花源记 第十章(6)

从此以后,王落桃也不再用火柴点烟,而是用火镰打火点烟。

王落桃的这一举动,在武陵县产生了广泛的示范效应。桃花源大队,武陵公社,武陵县大大小小的各级干部也都不再用火柴点烟,都用火镰打火。干部们都纷纷涌入王落桃的家乡——水寨生产队,去寻找可以用作火石的白色鹅卵石;然后,他们又涌入桃花源生产队,来寻找可以用作火镰的小石片。

武陵县,武陵公社,桃花源大队召开的大大小小的会议,也与以前截然不同了。开会之前,开会之后,干部们都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从中取出火镰,然后蹲在地上,打火点烟。一时间,会场上,星星之火,闪闪发光。

干部们一边打着火镰,一边得意地高声炫耀说:“你们看,我这火石可不是一般的火石,它来自于王书记的故乡——汉寿县太子庙公社水寨大队水寨生产队。我这火镰也不是一般的火镰,它来自于王书记蹲点的地方——武陵县武陵公社桃花源大队桃花源生产队。”

以前,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们到桃花源大队或是武陵公社开会时,他们都会有几分自卑,几分羞涩,打火镰点烟时,都会躲到僻静处,生怕别人指着他们的脊背议论道:“看,这是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打火镰点烟,穷得连两分钱的洪江火柴都买不起。”

自从王落桃打上火镰以后,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们腰板一下子挺直了,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就会故意大声地咳嗽,十分张扬地蹲下身子,把火石放在地上,动作夸张地用火镰去刮火石,引得周围的许多人围观。于是,桃花源人就满脸自豪地向周围的人大声宣告:

“县委书记王落桃也像我这样打火镰点烟。”

王落桃还干了一件事,给桃花源留下了永久的印象,那就帮桃花源修了一个水泥晒谷坪。

修建一个水泥晒谷坪,曾是桃花源人多年以来的一个梦想。在桃花源大队的十多个生产队之中,桃花源生产队最穷。那些富裕的生产队,早就修起了水泥晒谷坪,即使是经济条件差一点的生产队,也修起了三合土晒谷坪。桃花源生产队连三合土晒谷坪也修不起。到了每年的双抢季节,生产队长丁牛就会带领男劳力去牛栏里担牛粪,把牛粪糊在晒谷坪上。等牛粪干了,一个临时晒谷坪也就修好了。

夏季多雨,有时候,用牛粪糊好的晒谷坪还没用上两天,一场暴雨下来,晒谷坪被冲刷得稀里哗啦,牛粪满地。

等天晴了,丁牛重新带领男劳力用牛粪糊晒谷坪。男人们一边糊牛粪,一边叹惋:

“唉,什么时候,等我们桃花源生产队也能用上水泥晒谷坪,那就算到了共产主义了。”

“莫讲天话。我们桃花源生产队能用上水泥晒谷坪?到了那一天,连野狗都能吃上白米饭了!”

“关键是要有人。桃花源里没出过人物。桃花源里只出了一个丁兵。丁兵夹着两粒卵子去当兵,又夹着两粒卵子回到桃花源。他在部队,连个班长都没当上。”

“丁兵当个大队民兵连长有卵用。除了抓人打人,卵用也没有,连个三合土晒谷坪也修不起!”

每年双抢过后,在生产队开总结会的时候,丁兵总是信誓旦旦地说:“等到明年,我们生产队有钱了,我们一定修一个高标准的水泥晒谷坪。”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桃花源人依旧在用牛屎糊晒场,水泥晒谷坪依然只是一个梦想。

到了交公粮的时候,别的生产队都是用板车把公粮拉到武陵公社粮站去。桃花源生产队买不起板车,只能用独轮车。社员们汗流浃背地推着独轮车,沿着弯弯的山路,把公粮运到粮站。

粮站的验粮员手持铁揣子,在麻袋上扎上好几个口子,嘴里同时骂骂咧咧:“根本不用验,只要闻一闻,就知道你们是桃花源生产队的:一股牛屎味!”

验粮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你们的公粮湿气重,里面还夹杂着牛屎颗粒,需要再晒一天以后再验。”

于是,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们,只好把麻袋里的粮食倒在公社粮站的水泥晒谷坪上,重新翻晒一天。社员们把心中的火气,再次发泄到丁兵和丁牛身上:

“狗日的丁兵,在朝鲜战场打了几年仗,连个班长也没混上!”

“狗日的丁牛,你这名字没取好,让我们这一辈子用牛屎糊晒谷坪!”

“这股牛屎味,让我们桃花源生产队失了格。”

别的生产队社员顺利地交完了公粮,他们从桃花源人面前走过时,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下辈子投胎,千万别投到桃花源生产队。有女莫嫁桃花源生产队。”

第二天,公社粮站里又挤满了交公粮的人,验粮员忙着给别的生产队验粮,把桃花源生产队晾在一边。丁忍急得满头大汗,他找到验粮员评理:“我们昨天就来了,稻谷已经晒了一天,为什么不先给我们生产队验?”

验粮员抽了抽鼻子,颇不耐烦地推开丁忍:“走开走开,一股牛屎味!”

丁忍抓起一把稻谷,将它塞进验粮员的嘴里,噎得验粮员直翻白眼。

“有没有牛屎味?”丁忍揪住验粮员的胸口大声喝问。

验粮员哇哇地吐出口中的粮食,说:“没……没有……牛屎味。”

丁忍问:“现在是不是马上给桃花源生产队验粮?”

看见丁忍的拳头捏得咕咕响,验粮员说:“先给你们验,先给你们验,你别发火嘛。”

回到桃花源以后,社员们都夸丁忍:“丁兵没卵用,还是丁忍的拳头管用。丁忍给我们桃花源生产队摆了一回格。”

桃花源人清楚地记得,王落桃是如何像变戏法似的帮他们修好水泥晒谷坪的。

那一天早晨,王落桃和刘秘书在丁兵的带领下,走过桃花源的晒谷坪。由于前一天下了雨,晒谷坪地滑,王落桃走在晒谷坪上,脚下一滑,他打了个趔趄。丁兵把他扶住了,说:“我们生产队太穷,不要说水泥晒谷坪,连三合土晒谷坪也修不起。你看,一到雨天,晒谷坪就成了烂泥坪。”

王落桃没有做声,他从口袋里取出笔和纸,匆匆写了一张条子,交给刘秘书。

刘秘书接过条子,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朝桃花洞走去。桃花洞外停着王落桃的吉普车。刘秘书坐上吉普车走了。

下午,有许多陌生人来到了桃花源的晒谷坪上。

夜里,桃花源人睡在床上,只听到晒谷坪那个方向传来许多声音:许多人的声音,许多车的声音,许多机器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桃花源人惊喜地发现:一个崭新的水泥晒谷坪已经修成了。

桃花源以为是在做梦,他们互相掐对方,嘴里喊着:“疼吗?疼吗?”

他们在水泥晒谷坪上蹦,跳,打滚。丁君甚至趴在水泥地上,试图用门牙去啃水泥地面。

“这是真的吗?”他喃喃自语道,“这是水泥铺成的吗?”

在水泥晒谷坪修成后的几天里,桃花源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王书记就像变戏法的人一样,他只写了一张条子,再往条子上吹一口气,水泥晒谷坪就出现在了桃花源的牛粪晒谷坪上。”

让桃花源人惊讶得喘不过气来的是,王落桃又变出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戏法:他写了一张条子,就让桃花源人在春荒时节吃上了白米饭!

丁红最先发现武陵县粮食局的大卡车停在了桃花洞口。

接着,生产队长丁牛就挨家挨户地通知桃花源人:“快去桃花洞口分大米,每人五十斤大米!”

桃花源人挑着箩筐去桃花洞口分大米。

直到大米装进了箩筐里,桃花源人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抓起一把大米,放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好像怕咬到砂子似的,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咀嚼起来,同时喃喃自语:“真的是大米吗?不会像上次丁忍日弄刘痒痒那样,用白色的小石子冒充大米来日弄我们吧?”

大米被他们嚼碎了,米浆从嘴角溢了出来,没有一个人被白色的小石子磕到牙齿。桃花源人相信了:这是真的大米,是可以煮成白米饭的大米。

分到大米的当天中午,桃花源人家家户户都煮白米饭吃,白米饭的香气弥漫在桃花源的上空。所有的桃花源人都吃上了一顿纯粹的百分之百的没有掺杂任何杂粮的白米饭。桃花源人感觉像是生活在梦中,他们四处串门,议论纷纷:

“每人五十斤大米!我家六口人,共分了三百斤大米!”

“几千年来,都是我们向国家交公粮。今天国家分大米给我们,这是桃花源里几千年没有的事!”

“以前,国家也发救济粮,返销粮,一户也不过发几十斤稻谷;今天发的是大米,而且还给我们送到家门口!几千年没有过这样的事!”

“以前发救济粮,返销粮,黑五类是没有份的;这一回人人有份!”

“春荒时节能吃上白米饭,桃花源的先人们做梦都不敢想!”

在一阵叹惋之后,桃花源人开始了总结。

丁君说:“关键是要有人。几千年了,桃花源人吃过几顿白米饭?”

丁红说:“枫树湾生产队出了个人物,在公社当副书记。结果,枫树湾生产队每年分到的返销粮、救济粮都比别的生产队多。”

丁君说:“关键是要有人。前年,我们桃花源生产队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了。交完公粮后,大队丁支书跑到桃花源来作报告,他一口气讲了三个钟头,要我们再交爱国粮。我们交完爱国粮之后,丁支书又跑到我们桃花源来作报告,他一口气讲了四个钟头,要我们再交忠字粮。我们交完忠字粮后,丁支书又跑到我们桃花源作报告,一口气讲了五个钟头,说国家是我们农民的衣食父母,农民多交一粒粮,国家就多一份安全,叫我们再交奉献粮。结果,还没到春荒,家家户户就断了粮,家家户户只能靠红薯丝度日。去年,桃花源里遭了旱灾和虫灾,粮食大减产。那时,我就想:明年春荒只能靠吃草度日了。谁能想到,今天桃花源人竟然吃上了白米饭!为什么?因为桃花源里来了个王书记!”

丁君的总结得到了桃花源人的一致认同,大家纷纷夸赞王落桃:“王书记批了个条子,就让桃花源人吃上了白米饭。王书记比孙

悟空还厉害!”

“你们看王书记,长得白白净净,慈眉善目,是不是有点像观音菩萨?几千年了,桃花源里还没有来过菩萨,这一回来了个真神!”

“要是王书记这尊菩萨永远留在桃花源里就好了,那我们桃花源人就可以世世代代吃上白米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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