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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桃花源记 第六章(4)

丁一臣还曾经联合他的两个弟弟,差点让丁君进了牢房。

有一天晚上,丁氏兄弟三人看了电影《刘三姐》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开始了议论。

丁三臣说:“还是广西那个地方好,那里讨堂客不用花钱,只要能对上山歌,就可以把女人娶回家。”

丁二臣说:“唱山歌有什么难?桃花源里的人谁不会唱山歌?狗都会唱山歌!”

丁三臣说“听说我们这里离广西不远,不如我们也去广西对山歌,讨个不要聘金的堂客回来。”

丁二臣对丁一臣说:“大哥,我们三人去一趟广西怎么样?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想讨到堂客,还得靠我们自己。我们家里那个皇帝是靠不住的,等他给我们讨堂客,鸡巴都成了腊肠了。”

丁一臣说:“去是可以去,只是我们没有证明,被民兵抓住了怎么办?”

丁二臣说:“就说是我爹让我们去广西找堂客的。”

兄弟三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第二天夜里就出发了。他们走到隔壁的杏花公社时,就被民兵抓住了。

民兵问他们兄弟三人:“你们三人准备去哪里?干什么?”

丁二臣说:“这事你去问我爹。”

丁三臣说:“我爹让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

民兵踢了丁一臣一脚:“老实交代!”

丁一臣故意神神秘秘地说:“我爹跟我们说:‘我没钱给你们讨堂客。听说广西那个地方讨堂客不用花一分钱,只要对山歌就行,你们三个去广西对歌吧,讨三个堂客回来。’”

丁二臣说:“我爹还让我们到了广西以后,顺便去一趟越南。”

民兵说:“去越南干什么?”

丁二臣说:“去越南找胡志明。”

民兵说:“找胡志明干什么?”

丁二臣说:“我爹让我们去请胡志明到桃花源里来拯救我们,说是胡志明来了,人人都有白米饭吃,每个男人都可以讨两个堂客。”

丁君被杏花公社的民兵抓去与三个儿子当面对质,三个儿子一口咬定是他唆使他们去广西的。

丁二臣还有板有眼地说:“我爹日夜盼望胡志明到桃花源来拯救桃花源人。他说:只有胡志明来了,我们桃花源人才能得解放,才能吃上白米饭,才能讨到堂客。”

三个儿子被关了两天,放回来了。

丁君仍被关押着,据说“案情重大”,犯了现行反革命罪。

丁兵找到娄部长,两人在武陵县城和杏花公社来回活动了三天,托熟人,找关系,好说歹说,丁君被关押了两个星期之后,才回到桃花源。

丁君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丁兵喝酒。丁兵很高兴。他在酒席上对丁君说:“好险哪!你勾结国外势力,妄图颠覆现政权,这是多大的罪啊!这一回,要不是老子拼死救你,你现在坟头上都长草了。”

丁兵喝得面红耳赤,他哼着小调,回到家里,洋洋得意地对堂客王娇说:“桃花源人出了事,还得靠老子出面!”

丁兵很高兴。丁兵一高兴,他就在屋里来回走,一边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丁兵一高兴,夜里到了床上,他就会在王娇身上加夜班。上了一次班之后,意犹未尽,他抽根烟之后,又趴在王娇身上加班,一边嚇唿嚇唿地喘气,一边唱:“雄赳赳,气昂昂,趴在屁股上。”

可是,这天夜里,丁兵在王娇身上只上了一次班,而且没有像往常那样唱“雄赳赳,气昂昂,趴在屁股上”。他从王娇的屁股上下来之后,神情严肃,一根接一根地不停抽烟。

王娇问他:“你怎么啦?”

丁兵说:“我在想:丁二臣这个家伙平时看上去蛮老实,没想到这一回他十分阴毒,连自己的亲爹都敢下毒手。王娇啊,我跟你说,从今以后,对丁二臣这样的人,我们全家人都要小心提防他,以防冷不丁被他猛咬一口!”

丁氏三兄弟反抗了,造反了,失败了,丁一臣、丁二臣、丁三臣依旧打着光棍,丁君依旧没有给儿子们攒钱讨堂客的打算。

在田里出工的时候,刘痒痒对丁君说:“你家里穷,实在拿不出钱来给儿子们讨堂客,这我可以谅解你。可是,嫁女儿是不需要你花钱的呀,你为什么把丁待字一直留在家里?”

丁君说:“舞狮子,赛龙舟,唱鱼鼓,做道场,都属于四旧,要破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属于四旧,应当坚决破除!”

刘痒痒说:“如果你的女儿私下里找了男人,你怎么办?也用扁担打她吗?”

“打我女儿?”丁君想了一下,说下:“不了手。”

罗肤在一旁帮腔说:“是呀,要把丁待字打残了,你的酒钱从哪里来?”

丁待字的勤劳是桃花源人中最突出的,每天收工以后,除了给丁君割棕片,摘野菊花,扯鱼腥草筹集酒钱之外,还要浇菜地,砍柴,割猪草,洗衣服,剁猪草,煮潲水。只有在政治夜校开会学习的时候,她才能安静地坐一会儿,不过,就在那一阵,她的双手也没闲着,她会利用会场上枞膏火把的光亮,飞针走线地纳鞋底。

桃花源人注意到,丁待字和地主崽子宋春之间,似乎有些若隐若现的关系。有一回,丁待字负责翻晒生产队晒谷坪上的稻谷,到了晚上,轮到宋春来接替丁待字照看晒场,两个人交接完了之后,丁待字没有马上回家,她和宋春在月光下聊了好半天。

又有一回,宋春到桃花水库去洗澡,丁待字端了一盆衣服,特意绕道去水库里洗;她还顺手递给宋春一个桃子。

最明显的一次是:育秧时节,桃花源的社员们到桃花山上扯青苔,扯来的青苔用作覆盖秧苗。从桃花山上回来的时候,宋春和丁待字两个人挑着青苔,故意远远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当时,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桃花山上的杜鹃花开得像燃烧的火焰,山谷里弥漫着缕缕白烟,彩云从社员们身边掠过。社员们嘻嘻哈哈地走着,笑着,忽然,有人听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地主崽子宋春竟然唱起了山歌:

三月山花红艳艳,

妹是蝴蝶在山巅。

有心找妹到深山,

不见妹妹我心煎。

紧接着,丁待字也唱起了山歌来回应宋春:

四四方方土一厢,

丝瓜苦瓜种两旁。

种下苦瓜苦想夫,

种下丝瓜思想郎。

不过,当有众人在场时,丁待字和宋春就胆怯得多了。有一回,生产队在山坡上点黄豆,男社员负责用锄头挖穴,女社员负责点黄豆。地主崽子宋春在前面挖穴,没有女社员给他的穴里点豆,向媒婆和罗肤就把丁待字往宋春那边挤,一边说:“待字,你去给宋春点豆吧。”

丁待字犹豫片刻之后,就端着撮箕跟在宋春后面点豆。社员们注意到,宋春的脸刷地胀得通红,额上沁出了汗珠。

刘痒痒说:“狗日的宋春,挖个黄豆穴也累得满头大汗,要是让你插女人穴,那你不累趴下了?”

罗肤紧挨着丁待字点黄豆,她看到丁待字胸脯起伏得厉害,脸也憋得通红,便小声对她说:“待字呀,别紧张,刚开始时,女人都会这样,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收工以后,罗肤把丁待字拉到一边,对她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你今年三十岁了,不能再让你爹那个皇帝压迫了,你要反抗,要造反,不然,你以后生崽都困难了。我看宋春就长得蛮客气,你跟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崽生下来再说,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你爹不同意也得同意。”

向媒婆也把宋春拉到一边,对他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哪里有反抗,哪里就会有镇压。你是地主崽子,可他丁君也是上中农呀,开批斗大会时,你和他都站在台上挨批斗,你和他也算是平起平坐,你还怕他镇压你?他有什么资格镇压你?他要是用扁担打你,你就用锄头挖他!你跟丁待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崽生下来再说!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还得认你作女婿呢!”

丁君决不能容许他的女儿嫁给一个地主崽子为妻。

他劝女儿:“你嫁给一个地主崽子,就等于穿上了一件永远脱不掉的湿衣服。这件湿衣服不但你要穿一辈子,你的儿孙也要世世代代穿下去。你想想,你要让你的子孙后代永远怨恨你吗?”

丁待字只是听父亲说着,一声也不吭。

显然,父亲的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因为第二天夜里,她就跑去找宋春了。宋春在山坡上搭了一个草棚,他在那里负责看守生产队的红薯地。

正当宋春和丁待字在草棚里缠绵的时候,桃花源里几个正打算偷红薯的男人冲进了草棚里,把宋春的裤子脱了。

第二天,这几个偷红薯的男人在出工的时候,愤愤不平谈起了宋春:“一个地主崽子,他的鸡巴竟然比贫下中农的还要长得多,真是天理不容!”

宋春和丁待字夜里躲在草棚偷情的事,很快在桃花源里传得沸沸扬扬。丁君再也不能容忍了。他手拿扁担,跑到宋春的草棚里,威胁宋春说:“你这个地主崽子,要是再敢勾引我的女儿,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宋春手握锄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丁君的威胁没有产生任何作用,丁待字还是经常跑到宋春的草棚里去。

丁君终于同宋春打了一架,是收工的时候,在田里打的。社员们都在一旁围观。宋春不是丁一臣。宋春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他手举锄头,同丁君对打。丁君没有占到一点优势,他打不过年轻力壮的宋春,最后只好虚张声势地说了一句:“你等着,老子有办法收拾你!”

然后,他拖着扁担灰溜溜地回家了。

就在这天晚上,在政治夜接进行政治学习的时候,打了败仗的丁君,竟然还挨了丁兵的一顿批评。

丁兵对丁君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地主崽子宋春怎么就配不上你这个上中农的女儿了?我看他们俩蛮般配。我们桃花源生产队总共才有三个斗争的活靶子,你要是把宋春打死了,我们就少了一个活靶子,以后运动还怎么搞?难道让我跑到别的生产队去借一个地主来充当活靶子?借地主不是那么好借的,借一次要费两担红薯。再者说,宋春是地主崽子,如果要对他实行专政,也应该由国家机器来实行专政,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上中农!什么是国家机器?民兵就是国家机器。”

第二天出工的时候,刘痒痒对垂头丧气的丁君说:“怎么样?丁皇帝,这回你没辙了吧?你皇帝的威力只能辐射到你家的禾场,出了你家的禾场,谁也不把你当一回事。地主崽子宋春,桃花源里的贫下中农,人人都可以欺负他,只有你不能,因为你是上中农,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丁皇帝,缴枪投降吧,把你的女儿嫁给宋春吧。”

丁君没有出声,只见他脖子上粗大的喉结上下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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