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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桃花源记 第三章(3)

后来回到桃花源以后,丁红向桃花源人讲起塑料小包被抢后的心情时,总是说:“有好几次,我都想投水死了算了,每一回,都是丁忍把我拉住了。”

那个被抢的塑料小包里,包着他们的全部钱款、湖南粮票以及外出搞副业的证明。

没有了钱、粮票和搞副业证明,丁红、丁忍只好在沅陵乡下四处乞讨为生。后来,他们看到有一群人在挖土方,便加入了挖土方的队伍。

挖土方是个力气活,每天一毛钱的工钱,吃两顿红薯丝饭。两人原打算等挣够了回桃花源的路费就回家。可是,干到第三天夜里,一队民兵忽然把工地包围了。民兵命令所有人都必须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丁红、丁忍被搜身,未搜出分文,两人都挨了打。有个妇女的钱被全部搜走时,她抱住民兵的腿,哭诉道:“这是我半年的工钱啊!”

丁红、丁忍随众人被押到一个操场。操场上灯火通明,那里已集中了几十个“流窜分子”。到处都是带抢的人在走动。只见几个民兵敞开衣服,手持皮带,狠狠地抽打躺在地上的人,地上的人被抽得满脸是血,哭爹叫娘。有人在搜身,有人在大声呵斥,整个操场乱哄哄的。操场边上摆了一张写字台,一个穿制服的人把丁红、丁忍带到写字台前。写字台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公安干部模样的人,他见了丁红、丁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是不是从家乡流窜出来从事反革命活动的呀?”

丁红说:“我们是出来搞副业的。”

公安干部问:“有证明吗?”

丁红说:“证明和粮票、钱都被人抢走了。”

公安干部讥诮地抽了抽嘴角,说:“你这个理由编得一点也不高明。按照你的说法,如今的社会形势很不好啰?”

丁红说:“当前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

公安干部指了指丁忍,问:“你呢?”

丁忍不吭声。

丁红说:“他跟我是一伙的。”

公安干部对丁红说:“我没问你,你闭嘴。”他又指着丁忍问:“你是干什么的?”

丁忍不做声。

丁红说:“他是个哑巴。”

“哟呵,是个哑巴?”公安干部来了兴致,他站了起来:“老子搞公安工作多年,潜伏得再深的特务,伪装得再巧妙的坏人,都会被我抓出来!想在我面前装聋作哑是混不过去的,我看你这个光头不像个好人,你给我从实招来:发报机藏在哪里?”

丁红说:“他不是特务,他真的是哑巴,我看着他长大的。”

公安干部说:“好,他是哑巴。不过,装哑巴要有装哑巴的样子,那就让他这个哑巴给我打几个哑语手势。”

丁红望着丁忍,示意他打手势。

可丁忍一动不动。

公安干部说:“不打哑语手势也行,你叫他给我啊呀啊呀几声也行。”

丁红望着丁忍,示意他啊呀啊呀叫几声。

可丁忍一声不吭。

公安干部一招手,立刻来了几个民兵,他对民兵们说:“这个光头潜伏得很深,你们想想办法,叫他这个假哑巴现出原形。”

民兵们用绳子把丁忍五花大绑,再把他放倒在地上,然后,一个民兵一脚踩在丁忍的肚子上,问丁忍:“发报机藏在哪里?说!”

丁忍不吭声。

这个民兵两只脚站在了丁忍的肚子上,问丁忍:“发报机藏在哪里?说!”

丁忍不吭声。

又一个民兵双脚站在了丁忍的胸口上,问丁忍:“发报机藏在哪里?说!”

丁忍还是不哼一声。

丁红看见丁忍的额上沁出了汗珠,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公安干部面前,哭喊道:“老公安,我跟你说,他真的是个哑巴!自从遭雷劈以后,他就变得又聋又哑又傻。自古以来,人人都说桃花源是世外桃源;世外桃源怎么会有特务呢?怎么会有发报机呢?我们桃花源那个地方连手电都用不起啊!发报机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听都没听说呀!”

“下来下来。”公安干部朝那两个站在丁忍身上的民兵招了招手。他让民兵给丁忍松了绑,然后,他又把丁红从地上扶起来,对丁红说:“你刚才说什么世外桃源,什么桃花源,是什么意思?”

丁红说:“我和这个哑巴都是从桃花源里来的,这个哑巴不是特务,他和我一样,都是桃花源生产队的社员。”

公安干部问:“你说的是哪个桃花源?”

丁红说:“哪个桃花源,世上难道会有几个桃花源吗?只有我们那里一个桃花源。”

公安干部问:“是书上说的那个桃花源?”

丁红说:“就是书上说的那个桃花源。我们桃花源里有常德汉剧团下放的右派分子刘痒痒,还有长沙下放来的知青陶慕源,他们二人都是大知识分子,他们说我们那里就是古书上说的桃花源。我七岁入私塾,读了几年旧书,我能背诵《桃花源记》呢。由于我记忆力好,私塾先生夸我是‘翰林底子’。长大后,我特地跑了方圆几十里,寻访各地的老秀才,他们都说我们那个地方就是古书上说的桃花源。”

公安干部微笑起来:“哎呀,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呢。小时候,我也背诵过《桃花源记》。那时候,我就想:世上有这么美好的地方,我应该到桃花源去看看。唉,一直没有机会去。直到今天,我还能一字不差地背诵《桃花源记》呢。”

丁红说:“欢迎你这个大干部到我们桃花源去游玩。”

公安干部开始兴致勃勃地高声吟诵《桃花源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吟完这一句,他停了下来,问:“是不是有个捕鱼人到过你们桃花源?”

丁红说:“是呢,是有个捕鱼人到了我们桃花源呢,他叫姜央,听说他以前一直在沅水上打鱼。”

公安干部又开始一边吟诵一边提问:“缘溪行,忘路之远近……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一条小溪?”

丁红说:“是有一条溪,叫桃花溪。”

公安干部又问:“沿着小溪向上走,是不是会看见一片桃花林?”

丁红说:“是有一片桃花林。我们桃花源里到处都是桃花林。”

公安干部问:“到了小溪的尽头,是不是会看到一座山?”

丁红说:“是有一座山,叫桃花山。”

公安干部问:“山上是不是有个小洞口?”

丁红说:“是有个小洞口,叫桃花洞。”

公安干部问:“从洞口走进去,是不是就进入了桃花源?”

丁红说:“从洞中走进去,就进入了桃花源生产队;洞口外面是桃花源大队。不过,我们桃花源生产队,也有一部分田土在桃花洞外面。”

公安干部又开始一边吟诵一边提问:“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桃花源外面的人进了你们桃花源,你们桃花源人是不是会‘设酒杀鸡作食’招待他们?”

丁红说:“以前,家里来了客人,我们会‘设酒杀鸡作食’招待客人。现在,我们不杀鸡招待客人了。现在,桃花源里有规定:家里几口人,就只准养几只鸡。像我们桃花源里的五保户丁根,他家只有一口人,就只能养一只鸡。鸡养得少,当然舍不得杀。桃花源里,大多数人家都只养母鸡。养母鸡是为了让它下鸡蛋,下了鸡蛋好卖钱。一个鸡蛋卖六分钱,买一斤盐要花一毛五分钱,买一斤煤油要花三毛五分钱,如果把母鸡杀了待客,吃盐的钱哪里来?点煤油灯的钱哪里来?”

公安干部问:“你刚才说:桃花源里家家户户只养母鸡,那么,孵小鸡的时候,你们到哪里去找公鸡呢?”

丁红说:“只有我们桃花源的民兵连长丁兵家里养公鸡,谁家要孵小鸡了,就到丁兵家里去请公鸡,丁兵堂客王娇就会抱着她家的公鸡,上门去给别人家母鸡踩水,踩水一次收一个鸡蛋。”

公安干部问:“为什么只有民兵连长家里养公鸡?他家为什么不养母鸡?他家不需要用鸡蛋换盐和煤油?”

丁红说:“丁兵是桃花源大队的民兵连长,是掌握枪杆子的人,是专门搞专政的人,他家只养公鸡,显得他高人一等。再说,那些想外出搞副业的社员,那些黑五类,都会偷偷给他送礼,他家不靠鸡蛋换盐和煤油。”

公安干部很惊讶,问:“桃花源里不是人人平等吗?还有高人一等的人?”

丁红说:“桃花源里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地位最高的就是民兵连长丁兵。社员们私下里议论说:我们桃花源里有两只骚鸡公,一只是丁兵家里那只骚鸡公,还有一只就是丁兵。”

说到这里,丁红故意停了下来。

公安干部听得很着急,问:“两只骚鸡公?丁兵也是一只骚鸡公?”

丁红拍拍自己的腿说:“我站了这么久,累了。”

公安干部朝民兵挥挥手,说:“快!去给这位桃花源里来的客人搬张椅子来。”

椅子很快搬来了。丁红看了站在一旁的丁忍一眼,得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了。他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丁忍,一言不发。

公安干部催促着丁红说:“你快说说,为什么丁兵也是一只骚鸡公?”

丁红清了清喉咙,又开始说道:“我们桃花源人把公鸡和母鸡交配叫做踩水。丁兵是手握枪杆子的人,桃花源人都怕他。丁兵这个人骚劲足,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堂客,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不分时间,直接就往女人身上扑,就跟骚鸡公遇到了鸡婆一样,直接扑上去踩水,在山坡上遇到就在山坡上踩水,在田埂上遇到就在田埂上踩水。桃花源里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堂客被丁兵踩水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忍着。丁兵堂客王娇也知道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踩水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每一回,她抱着公鸡到社员家里,和社员家里的鸡婆踩水完了之后,都会说:‘我家的公鸡和你家鸡婆踩水,是你们家请来的,我家的男人和你家的堂客踩水,是你家堂客勾引他的,你们可不要说他仗势欺人哟。’”

公安干部听得眉开眼笑,说:“有意思有意思。你再继续给我说说桃花源里的鸡。”

丁红咂咂嘴,不做声。

公安干部明白过来,他朝民兵挥挥手,说:“快!去给这位桃花源里来的客人倒杯水来。”

民兵给丁红端来了一碗水。

丁红喝过水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丁忍,咂咂嘴,又继续唠叨说——

我们武陵公社的政策是“鸡头鸭头,不许超过每户的人头”。因此,我们桃花源人把鸡看得比人还重呢。

桃花源里右派分子刘痒痒家里孵小鸡时,出事了。刘痒痒的儿子刘二痒淘气得很,他看到母鸡在鸡窝里孵小鸡,总是伸手去捅母鸡。刘痒痒堂客李兰花为了防备儿子捣蛋,她把鸡窝放在猪栏架上,让刘二痒够不着。没想到,在小鸡出壳的那天,刘二痒用晾衣服的竹篙去捅刚出壳的小鸡,一不小心,把鸡窝捅翻了,鸡窝连同母鸡、小鸡掉到了猪粪池里,母鸡和小鸡都淹死了。

李兰花回家后发现死了鸡,就用晾衣服的竹篙打儿子,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败家子,你把我的鸡淹死了,以后哪有钱买盐呢?”

刘二痒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床上躺了两天。李兰花也哭了两天,她不是哭受伤的儿子,而是哭她那死去的鸡。

生产队长丁牛家里儿孙多,政策允许他家养的鸡也就多。丁牛堂客满婶看李兰花哭得伤心,就把自家两只刚出壳的小鸡送给李兰花。李兰花得到这两只小鸡,珍惜得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抱着两只小鸡睡,不让刘痒痒拢身,也把儿子们晾在一边。

那时,正是春插时节,李兰花为了多挣工分,忙得昏天黑地,早饭午饭都是在田里吃的,家里只剩下刘痒痒和儿子们。每天清晨出工之前,李兰花都会反复叮嘱刘痒痒说:“这段时间,我天天在田里插秧,家里的那两只小鸡,你要多费费心,好好照看它们。现在它们刚出壳,怕冷,你要让它们多晒晒太阳,它们会长得快些。”

刘痒痒把堂客的话牢记在心。这一天吃过早饭后,准备出工时,他发现那两只小鸡都呆在灶房里,闭着眼,瑟缩着身子。他走了过去,蹲在小鸡身边,摸摸它们浅浅的绒毛,和声和气地问:“你们为什么躲在这里?为什么不到禾场上去晒太阳?你们看,外头的太阳多暖和。我堂客反复交代过,要让你们多晒太阳!”

说着,他小心地捧着两只小鸡,走到禾场上,对它们说:“你们看,多好的天气!多好的太阳!”

他弯腰把小鸡放在禾场上,站起来,准备出门。奇怪的是,他刚一起身,小鸡们就往灶房里跑,躲在灶房里不出来。刘痒痒跟踪到灶房,对小鸡说:“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晒太阳?是不是因为太小,不懂得晒太阳的好处?”

两只小鸡望着他,不说话。

刘痒痒弯下腰来,把两只小鸡捧了起来,重新回到了禾场上。可是,等他刚把小鸡放到禾场上,小鸡们又跑回灶房去了。

刘痒痒感到问题严重。他现在要出工去了,不能和小鸡这样继续玩下去了。小鸡晒不到太阳,李兰花回来肯定要骂他;李兰花一骂他,晚上在床上的时候就不会让他拢身。

他抬头望望天空,天空艳阳高照;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我为什么不用细绳把小鸡绑在太阳底下呢?”

他开始在屋里四处寻找细绳,一边自言自语:“我把它们绑在太阳底下,它们想跑也跑不了。当然,我这样做不太友好,带有强迫性质,不过,我也是为它们好嘛,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嘛。它们刚从蛋壳里出来,还不懂得晒太阳的好处,它们的思想需要改造嘛。就像我刘痒痒,在常德城里过得好好的,不愿意下到桃花源里来嘛。结果呢,不是被强迫下来了吗?”

他找到两根细绳,跑到灶房,弯下腰来,把细绳的一端系在小鸡的腿上。两只小鸡都不情不愿,吱吱地叫,拼命反抗。刘痒痒对小鸡说:“小鸡呀,你们现在还小,不懂事,不理解改造是怎么一回事。人是需要改造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的,是需要用劳动的汗水来洗刷自己胺脏的灵魂的。鸡跟人一样,也是需要改造的。人不愿意晒太阳,不但城里人不愿意晒太阳,连桃花源人也不愿意晒太阳,桃花源人出工时也要戴斗笠嘛。鸡不愿晒太阳怎么办?就得强迫它们晒,改造就是带有强迫性质的嘛。”

他捧着小鸡来到了禾场上,他要为小鸡寻找一个恰当的位置。他望着禾场中央,心想:“把鸡绑在禾场中央肯定不行,到了中午,太阳太大,会把鸡晒死。”

他的目光落到了禾场边上的那几株芍药和蔷薇上。

他堂客李兰花在常德城里的时候就喜欢养花,到桃花源里当了农民,她习性未改,仍然在禾场边上种上了各种山花。刘痒痒决定把两只鸡分别绑在开得正艳的芍药和蔷薇花下面,东升的太阳正好照到花下的小鸡身上。

把小鸡绑好后,他站起来,朝着小鸡吟起诗来。他先朝那只绑在蔷薇花下的小鸡吟诵道:“无力蔷薇卧晓枝。”小鸡好像听懂了他吟的诗,它眯着眼睛,懒散地靠在蔷薇花枝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起了盹。

另外那只被绑在芍药花下的小鸡眼红了,开始吱吱叫,它也要听刘痒痒吟诗。于是,刘痒痒就朝着芍药花下的小鸡吟诵道:“有情芍药含春泪”。小鸡仰头望着他,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听懂了他吟的诗。刘痒痒弯下腰,拍了拍这只眼泪汪汪的小鸡,说:“小伙伴,你听懂了我的诗,在桃花源里,只有你能理解我,你是我的知己。”

然后,他站起来,向小鸡挥手告别,他要出工去了。

这一天,他在田里做活路时特别开心。他想:“今晚到了床上,我要好好在堂客面前表功,要让她知道我是如何不打折扣地执行她的指示的。然后,堂客就会很感动;堂客一感动,就会主动往我身上靠……”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幸福地咂了咂嘴巴。

他又想:“今天,我让小鸡们接受了改造,我强迫小鸡听从了我的意愿,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被别人改造,今天我总算改造一回小鸡!原来,改造别人是一件开心的事,能强迫别人改造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他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

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花鼓戏《刘海砍樵》。

桃花源里的男人们听见刘痒痒唱起了花鼓戏,就在一旁议论:

“狗日的刘海昨天肯定没有砍樵,昨天,他肯定跑到湖里坪生产队吃小泥鳅去了。”

“还得感谢满婶。自从满婶送了李兰花两只小鸡,李兰花脸上就笑开了花。李兰花一高兴,就会让刘痒痒舒服。”

刘痒痒不理会桃花源人的议论,他只是高唱《刘海砍樵》,一边唱,一边想:“你们不懂。你们不理解我。只有芍药花下的那只小鸡理解我,那只小鸡才是我的知己。”

中午收工后,他特意到芍药和蔷薇花下拜会了他那两只接受改造的鸡。两只小鸡过得很好,很幸福。蔷薇花下的那只小鸡依然靠在花枝上,眯着眼睛打瞌睡,舒服得很呢。芍药花下的那只小鸡,一见到刘痒痒就吱吱叫,跟他打招呼,眼睛里依然带着泪光。

刘痒痒抬头望了望天,天上的太阳很大,很晒人,不过,中午的阳光是经过芍药和蔷薇筛过之后,才落到小鸡身上的,并不炽热。小鸡身上的阳光斑斑点点,两只小鸡看起来像两只锦鸡呢。

刘痒痒很高兴,他替两只小鸡高兴,他觉得自己把小鸡放在了一个最幸福的地方。他想:“小鸡待在这个地方一定很幸福,比待在蛋壳里时还要幸福。”

下午出工时,刘痒痒又很开心。他又哼起了花鼓戏《娘教女》:“幺女儿听娘教呀……”

收工后,生产队长丁牛宣布了一个加班的任务,刘痒痒主动要求加夜班。“加夜班,多挣几个工分,来个双喜临门。”他这样美滋滋地想。

等到刘痒痒加完夜班往回走时,他看到许多桃花源人正举着火把往桃花山上走,一边走一边高喊:

“刘一痒——刘二痒——你们在哪里?——”

刘痒痒一惊,一把抓住他从身边经过的高德英的儿子丁一毛,问:“刘一痒刘二痒到哪里去了?”

丁一毛说:“上桃花山去了。”

刘痒痒问:“上桃花山干什么?”

丁一毛说:“去抓特务。特务身上带着牛肉罐头。”

刘痒痒听得没头没脑,他又抓住细佬问:“细佬,你跟我说实话,一痒二痒上山干什么?”

细佬说:“他们两个是被逼上梁山。”

刘痒痒问:“是谁逼他们?”

细佬说:“你堂客。”

刘痒痒问:“为什么逼他们?”

细佬不说了,他和丁一毛朝山上跑,一边回过头来朝刘痒痒做鬼脸。

刘痒痒也随着桃花源人往山上跑,逢人就打听。原来,李兰花发现自家禾场上的两只小鸡被冻死了,她以为是刘一痒、刘二痒故意把小鸡绑在花下的,她二话不说,举起竹篙就朝一痒、二痒身上打。她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你们两个败家子,害死了我的两只鸡!我要让你们两个一命抵一命。”

李兰花在后面追打,刘一痒、刘二痒在前面跑,二人躲进了桃花山,不出来了。

桃花源人在山上找了两天,才找到饿得头晕眼花的刘一痒、刘二痒。

李兰花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从桃花山上走下来时,猛地扑了上去,揪住他们的头发,哭喊道:“你们这两个败家子,你们还好意思躲在山上?!我的小鸡啊,你们赔我的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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