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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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年6月24日15:30
地点:T市市立大学心理学研究院院长办公室
“胡队长,你可真是稀客。”房间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者,脸庞白净,额头皱纹披露出他深似海般的阅历,这让人足以信服他的言行。
“真是不好意思,总是有事才来。”胡玉言一身便装,走进屋门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不像上门向人求教的模样,故他的脸上难掩些许羞愧之情,“您看,我就是这样的人,每次都想着给您买点什么,可每次都匆匆地忘了。”
“哈哈哈,胡队长,不要客气了。”长者丝毫没有介意,将胡玉言让进了屋子中,他随即打开自己身后的柜门,拿出上等的龙井茶。
每次到这间办公室来,泡功夫茶都是这位长者招待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刑警队长必不可少的环节。他烧开水,泡好茶,将第一遍茶水倒掉后,才将茶海上摆放的几盏小茶杯依次斟满。
胡玉言也不客气,一口气猛饮几盏茶来解渴。
“这品茶可是有讲究的,像胡队长这样的喝法,可是糟蹋了这刚刚采下的龙井啊!”长者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品茶我可是个外行,还请您赐教。”胡玉言苦笑着说。这些年来,他几乎没有时间享受生活,对于他来说茶也好,美味佳肴也罢,都不过是在满足他最基本的生理需要。
“饮茶,要先观其味。长者将小盏茶放到鼻边嗅了嗅,“然后一边吸气,一边把茶喝下,这样茶的香味才能从鼻腔和口腔同时进入。”
说完,长者一边吸着气一边将一盏茶喝下,然后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胡玉言也学着长者的样子,又把一盏茶喝下。
“怎么样?”
“挺香!确实不一样。”胡玉言实在不知道这样喝茶的意义何在,但是嘴上却仍然在附和着。
“哈哈,不要骗人了。老夫可是搞心理学的,你心中在想什么,老夫一清二楚。”长者说着又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
被看透心事的胡玉言脸上一红,他本就不太会寒暄,干脆直奔主题,说:“范教授,我今天来是想请教您一些有关催眠术的问题。”
范教授刚才还笑眯眯的眼睛,须臾间变得严肃起来,“催眠术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说来话长,这几天我市发生了三起大案,您应该听说了吧?”胡玉言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
范教授严肃地点了点头,“媒体的报道多少有些不负责任,把事件渲染得过于诡异了。连什么女鬼附身、预测未来这样不科学的事情都写了出来,这不是在误导群众,故意引起恐慌吗?”
“可是……如果我告诉您,媒体披露的并不是虚假信息,而全部都是事实呢?”胡玉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教授的眼睛。
范教授脸上囤满了阴云,把手中的茶盏撂在桌子上,“难道胡队长你也相信这些鬼话吗?”
“我当然不相信这是什么鬼附身,但是您还能给我什么更好的解释吗?比如,这三起奇怪的事件是否可以用催眠术来解释。”
范教授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你的来意了,你是想问我,这三起案件会不会是有人在利用催眠术作怪,对吗?”
胡玉言微微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多年前阅读过一本书,书里有关于肯尼迪被刺案件的猜测,其中的一种猜测是说凶手是被人催眠了去暗杀的。在这三起案件中有一起案件和肯尼迪暗杀案十分相似,所以……我想请您……”
“你想找我来验证你的这个推论吗?”范老终于明白了胡玉言的来意。
“是!”胡玉言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范教授把功夫茶的茶盏又提了起来,用刚才的方法喝了一口,看得出来他这会儿也在思考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语气很郑重:“很抱歉!胡队长,我并不认同你的判断。”
“为什么?”这样的答复显得很突然,像是一盆凉水直接泼到了一向自负的胡玉言头上。
“你愿意花多点时间听听我这个老头子对催眠术的认识吗?”范教授的语气再次平和下来。
“当然。”
“心理学其实门类蛮多的。我所研究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也就是常常帮你们做罪犯的心理画像。还有一种心理学就是读心术,是美国FBI常用的通过人的一些动作和行为,来洞悉他心中所想。这两个都是我比较擅长的研究领域。至于催眠术,它属于临床心理学,是医学的一个重要分支,跟我的研究差异较大。”
胡玉言皱了皱眉头,“那您到底会不会使用催眠术呢?”
范教授无奈地摇头苦笑,“对不起,上帝没有看重我,并没有赋予我这种才能。”
“才能?”
“催眠术是心理学领域最为复杂的一门学问。也不能说是复杂,这么说吧,这东西会者不难,难者不会。需要通过大量的遴选,才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催眠师来。弗洛伊德你该知道吧?”
胡玉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早期曾是催眠学的倡导者之一,但是后来却对催眠学产生了很大的质疑,并且公开反对催眠学,最后竟然还退出了催眠学的研究。”
“为什么?”
“因为弗洛伊德根本不擅长催眠,也就是说催眠术并非是在心理学领域知识丰富的大师就能做的,这种能力更像是一种天赋。很不巧,弗洛伊德也不具备这样的天赋。”
胡玉言听到范教授的介绍,有些迷茫,“也就是说,催眠师还必须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吗?”
范教授笑了笑,皱纹稍稍舒展了一些,“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希特勒,我认为他就是一个非常棒的催眠师,因为他能让整个德国都信仰纳粹。让一个民族都具有整齐划一的信仰,这绝非一般人能办到的。很多人管这个叫领袖气质,但我更认为这就是一种催眠术。”
“也就是说像希特勒那样具备领袖才能的人才适合做催眠师?”
范教授摇了摇手,“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很想知道,连您这样的心理学权威都做不了的职业,还有什么人能做呢?这些人所谓的天赋又是指什么?”胡玉言被范老的话打动了,他想搞清楚催眠师的心理特征。
“当初学习心理学的时候,催眠课是一门必修课程,但是最终能走上这个领域高层次研究的人却凤毛麟角,而那些有催眠天赋的同学,可是让我们羡慕嫉妒恨的一群人哦。”
“能让您羡慕的人,看来不一般啊。”胡玉言显然对范教授的话越来越有兴趣了。
“首先,催眠师大部分都是帅哥或美女。长相不好的人,干不了这行,比如像我这样的。”范教授苦笑了一下。和蔼可亲的他肥胖且壮硕,确实不符合当代人的审美,“颜值高的人,会更容易赢得人的信任,这就是上天赋予的才能之一。其次,催眠师还必须有高度的自信,足以居高临下。这样的人一般从小家境都非常好,就是咱们常说的富二代!”
“难道说,只有高富帅才能做催眠师?”胡玉言这句话并非是在打趣,而是从心底发出的疑问,因为此时他已经开始在心中勾画那个催眠师的肖像了。
范教授会心一笑,“也可能是白富美,哈哈,当然这不是绝对的。还有,催眠对声音的要求也非常高,比如声音低沉浑厚的人更适合做催眠师。你看我的这种声音,比较嘹亮,做催眠师就不太适合。以上这些也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条件,过硬的心理素质、高超的技术、丰富的临床知识,都必不可少。这么多条件,全部都具备,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吗?”
“既然确实有优秀的催眠师存在,为什么您却说,那个朝女歌星泼硫酸的凶犯,不可能是被催眠的呢?”胡玉言说着说着烟瘾犯了,点上了一支烟,这是他遇到比较纠结的问题时下意识的动作。
“电影里总有这样的情节,说有人被某人所控制,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我认为这样的事都有些夸张和失实的成分。在催眠中,人的意识就像是一个忠诚的卫士在保护着自己,人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是不会违背自己的信仰和道德的。比如说,你根本不想戒烟,如果被催眠,也不太可能让你把烟戒掉,因为你的潜意识之中已经反映了你的真实想法,受催眠的人是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的。我这么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胡玉言看了看手中的香烟,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即便把我催眠,也不可能让我把烟瘾戒掉了。”
“我并不介意的。”范老有点尴尬,似乎刚才的话题正好配合了胡玉言点烟的动作。
胡玉言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做出了另外一种假设来,“如果催眠师告诉他,那瓶子里不是硫酸,而是一瓶水呢?这个人会不会把它泼出去?这样的命令显然不符合逻辑,但是好像并不违背任何人的道德底线。”
这个问题将范老问得哑然,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能勉强做答:“这样的问题,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也就无法给你解释,但我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样做,就可能推翻您之前的判断,是吗?”胡玉言的眼神里带有着诸多的疑惑。
“也许是吧。所以,在催眠师的遴选中,作风正派、心地善良也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如果那些催眠师都像你这样去思考问题,恐怕还真有可能会出现可怕的事情。”范教授做了一个滑稽的脸部动作,像是在对胡玉言这种逆向思维的方式致敬,“不过能控制人去杀人行凶的催眠师,我是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国家的警方也没有以催眠杀人的罪名逮捕过催眠师。”
胡玉言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进行下去,干脆转换了话题,“对了,范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有个人被人催眠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者说一直沉湎于另外一个意识里。”
范教授使劲摆了摆手,“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的。这种事没有被任何医学书籍记载过。永远醒不过来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脑死亡。”
胡玉言叹了口气,“可是,那个自称是皇后的女人,到现在还说自己是皇后。她是醒了,但是好像还一直处于自己的梦中。”
“我不是搞临床的,不过我觉得那种情况不像是被催眠了,可能是精神疾病。而且是突发性精神病,应该去查一下她的家族病史。还有,我认为所谓的催眠可以回到前世的说法,也不太可靠,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胡玉言并没有过多地思索范教授的答案,而是举起了右手的食指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范教授自然知道胡玉言会把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最后一个问题上,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对这个问题格外重视。
“我市现在有没有非常优秀的催眠师?”胡玉言的眼球上微微闪过了一道光芒。
范教授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他本以为最后的问题专业性很强会很难回答,但是这个问题却十分简单,“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你的想法。好吧,我就老实地告诉你,在我市曾经有过三个优秀的催眠师,都是我们学院的,这三个人是师徒,他们的催眠术出神入化。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去世了,一个现在在美国,还有一个毕业后就没再与学院联系过,是不是还在T市都不好说。由于这三个人的离开,我们学院的催眠专业被取消了。”范教授的表情里带出了一种惋惜之情。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失去联系的学生的名字?”
“他叫高为,因为的为。他是我们学院的博士毕业生,毕业后本来可以接受学院为他安排的工作的,但是他拒绝了,之后就再无消息了。如果需要,我这里有他的全部档案,包括论文之类的,你可以随意查阅。”范教授顿了顿,“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无法认同你所说的把催眠术应用于犯罪的想法,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难了。”
“谢谢您的帮助。”胡玉言本想再问一下,关于催眠术是否能预测未来的问题,但是他觉得范教授和弗洛伊德一样,本身是抗拒或者并不承认催眠术的,他的话现在看来也只能做一些最基本的参考。
“科学的世界是神奇的,催眠术无疑是科学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尊重科学。希望我的话,对你能有些帮助。”
“您谦虚了,我非常尊重您的意见,您可能已经为我修正了侦查的方向。”胡玉言已经无心留在这间办公室中,他双眼环视了下四周,正要找个借口准备离开,此时,一个外国老人的画像映入了他的眼帘。
弗洛伊德?胡玉言久闻其名,却第一次看到这位伟人的画像。
谢顶,清瘦,白胡子,表情严峻。
对,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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