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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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下午,再次做完全身检查,林妹妹出院了。
方宛青女士和林书白先生一身正装,像出席什么盛会似的分别与医生、护士握手致谢,林仁兄则委屈做了个挑夫。
林妹妹的一头卷发编成两根长辫,一身清爽格子的背带裙,里面配一件粉蓝色的高领毛衣,脚上是同色的小皮靴。四月的北京,乍暖还寒,她清新得犹如园子里绽开的一朵铃兰,让人不禁驻足观赏。
邢辉和几位同学堵在医院门口,笑嘻嘻地和两位教授打过招呼,说要帮林妹妹庆祝新生。在众人的起哄下,邢辉一把抱起林妹妹,塞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一帮人先找了个川菜馆,点了一大桌子辣子鱼、辣子鸡之类看上去很喜庆的菜,要了两大箱冰啤酒,轮番祝贺林妹妹重回人间。几个女生说几个月前去医院看妹妹,见她一动不动睡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让人心中凉凉的,能够看到妹妹再次活蹦乱跳,今天无论如何要疯狂畅饮,不醉不归。
女生们这样提议,男生们更不能落后。杯盏交错,一时辣,一时冰,纷纷灌进肚中。又是唱又是笑,吼得差点把餐馆掀了顶。
不知怎么,林妹妹觉得自己像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可能是她躺了太久,不然就是她已习惯与君问天执手相对的二人世界。以前她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活跃分子,虽然酒量不大,闹起来却不比他们差。
考虑到她刚病愈,虽然同学们不停向她敬酒,但没人对她有要求,她举杯浅抿就行。邢辉今晚化作护花使者,坐在她边上,实在推辞不了,邢辉就抢过她的杯子,替她喝了。
“你今晚喝太多了!”没人注意他们时,她凑过头,小声对邢辉说。认识邢辉五年,她从没见过邢辉喝这么多酒。端正的英俊男子现在成了红脸关公,衣袖挽着,领带歪着,衬衫皱巴巴的,对着她眯眼直笑。
“没事,我开心呢!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值得庆祝。”邢辉拿过酒瓶,为她倒满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上,“妹妹,其他酒我都帮你喝,这杯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喝,为了我这颗心踏踏实实回到心窝,我们干!”
当—他重重地碰了下她的杯子。
她心头一震,端起酒杯。
“交杯酒,来个交杯酒!”杯子的碰击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正豪饮的其他人转移目标,团团围住他们,起哄道。
同学们话中的调侃意味,令林妹妹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响应。这次,邢辉没有帮她,而是期待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特别的笑意。
“快呀,等什么呢!人家是孝子、孝女的,邢辉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孝夫,妾身未明地守了你大学四年,然后又陪你玩一年。你出了事,他衣不解带地陪着你。一肚子马列主义的人,居然跑到寺庙去敬香,为你祈祷。林妹妹,做人要讲良心,今天一定要给邢辉一个交代。来,来,不必用语言表达,亲亲热热喝个交杯酒。”以前和邢辉同一宿舍的男生叫得最起劲。
林妹妹虚弱一笑,瞄了眼邢辉:“你们……乱讲,邢辉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看上我?”
大学四年,邢辉年年都是新闻专业的一等奖学金得主,是学生会成员、社团的社长,人又长得俊,后面跟着一堆学妹。不像她,平凡得像根不起眼的草,虽说也拿过奖学金,但那是末等,四年里连封情书都没收到过。邢辉和她关系是不错,但只是同学。他总说她笨、迷糊,经常闯祸,参加什么活动都要他照顾,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可是记忆犹新。
几个男生很不给面子地取笑道:“邢辉,你这五年可是白努力了。”
“如果我看得上呢?”邢辉不理会男生们的嘲笑,灼灼地盯着林妹妹。
“开玩笑呢吧!”林妹妹咽了下口水,慌乱地躲闪着他的目光,“不过,这酒还是要喝的,我敬你。”
邢辉抢在她举杯之前,钩住了她的手臂,两臂交错,脸贴着脸,完成了一次神圣的交杯酒仪式。
男生们兴奋地吹起口哨,女生尖叫,闹洞房似的,一个个像打了鸡血。
邢辉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当着众人的面,环住林妹妹的腰。她一下跌进温暖坚实的胸膛,男子的阳刚之气和着一身的酒气紧密地包住了她。
林妹妹身子紧绷着,她搞不清这是不是男生们一个善意的玩笑。这种时候,不管玩笑怎么恶劣都是不能翻脸的,她也只得讪讪地笑着,由着邢辉一手搂着她,一手与男生们拼酒。
邢辉护着双颊晕红的她,一晚上都是来者不拒,直到散席,他都不曾放开她。
出了餐馆,这群已经疯魔的人觉得不够尽兴,建议K 歌到天明。于是一帮人又直奔KTV。
对于这座城市的KTV,跑新闻的人可比谁都清楚。有个同学与一家KTV 的老板烂熟,打了个电话。到达时,老板已经给他们腾出个大包间,水果、爆米花、开心果、奶茶什么的都备上了。
包间再大,也就两支麦。几个麦霸抢到就不松手,又是张学友,又是刘德华、周杰伦的,唱个没完没了。
林妹妹觉得头都快被他们轰成两半,但这是为自己举办的庆祝会,她再累也要撑到底。不过,手还是悄悄地揉了揉额角。
“如果觉得累,我找个理由送你回家。”
邢辉给她端了杯奶茶,包间内太吵,他说话不得不贴在她耳边。平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带了酒气,邢辉的气息格外滚烫,显得好亲昵,林妹妹的脸又红了。
“晚点没关系,我明天又不上班,可以尽情地睡,你不要紧吧?”她润湿干渴的唇,轻声问。
“明天周休!”邢辉在她腮边低喃。
“我躺了太久,都忘了还有周休这回事。我……去下洗手间。”这气氛太尴尬了,她有些坐不住,指指外面道。
“我陪你去。”邢辉跟着她站起来。
她瞪大了眼:“你疯了,我去的是女洗手间。”
邢辉倏地拉了拉她的辫子:“我又没说你去男洗手间,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她推了他一下,让他坐回沙发:“我现在全好了,不要像个保姆好不好?你看你走路都打飘,坐好,我马上回来。”
邢辉很庄严地行了个军礼:“遵命!”然后又笑着叮嘱,“看好包间的门,不要走错了。”
林妹妹挫败地摇摇头,还真把她当弱智了!
出了包间,她沿着墙壁上的指示牌找到洗手间,用水拍了拍额头,想起和邢辉的那杯交杯酒,发了会儿呆。
她凭着记忆,在这好像迷宫的KTV 里寻找着他们的包间。光线有点暗,微晕的灯光照在暗花的地毯上,走上去悄无声息。每个包间都十分隐秘,所有的门都是面镜子,不过,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镜中的自己,里面的人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林妹妹抿了抿唇,觉得走得差不多了,深吸了两口气,推开镜子走进去。
迎接她的不是她以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而是一室冷清。冷清不代表包间里没人,只听得沙发上“叮”一声,金色的纽扣闪了闪光,一个男人一手支着沙发座,一手端着玻璃酒杯,不急不慢地晃着冰块。
灯光暗得看不清对方的脸,勉强能看到俊朗的轮廓,偏偏就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有那么一刻,她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还是在那时,清雅的庭院中,烛火淡晕,她推开厢房的门,抖着狐裘上的雪花,君问天抬起头,俊眉紧蹙:“天气这么冷,还在外面乱跑,冻着了怎么办?”
可错觉就是错觉,一掠而过,包间里太过于现代的音乐让她无法继续幻想下去。
楚君威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漠然地打量着她,杯中的酒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没办法和楚君威装不认识,可是又说不上熟稔,迟疑了一会,林妹妹笑着打招呼:“好巧哦,你也来唱歌的吗,楚先生?”这人好奇怪,一个人来唱KTV。
他向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仍然没有说话。
“哦,你是来喝酒的。”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打哑谜,“呃,这里不是酒吧,你会不会走错地方了?呵,我也走错房间了,不打扰你了,你慢慢喝!”
不等他回应,她掉头就往外逃。
“林妹妹,你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吗?”清清冷冷的质问让她顿住了脚步。
时辰?她缓缓转过身,愕然地看着他,正常人不是应该说外面几点了吗?
“你今天才出院,就这般疯玩,不怕家里人担心?”楚君威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很听话地走过去,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眼睛的焦距对在某个未知的点上。唉,她又产生幻觉了,这个剪刀手怎么会是君问天呢?
“我爸妈知道我和同学在一起,很放心的。”
“同学就都是善良之辈?他们就不会对你产生非分之想?”楚君威就像被点燃引线的炸药一样,火气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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