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七章

籍羽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开去禀告三位将军这个好消息。退军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季涣立于宋初一身边,看着她蹲在一大堆染血的碎布前,仔细翻找,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凄凉,但他也没有开口打扰。

宋初一的目光顿了一下,落在一块牙白色的绸缎上。记得……当时赵倚楼便是穿着这样料子的衣袍。

“罢了!我已仁至义尽。”宋初一丢下那块绸缎,站起身来。

“怀瑾先生,三位将军想要见您。”有兵卒过来禀报道。

“嗯,走吧。”宋初一道。

那兵卒引领她入幕府营帐。帐内尚算宽敞,他们是突袭军队,并非稳扎稳打,因此帐内物件十分简陋,甚至连一张几也没有。

下面铺了几张厚厚的草席,正对面的帐上低低悬挂了一张羊皮地图。三名身着战甲的壮汉围地图而坐,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约莫五十岁,最年轻的也有近四十了。两侧又坐了十余人,籍羽也在其中。

宋初一冲主座的三位将军施礼,“宋怀瑾见过三位将军。”

“先生辛苦了,请入座。”其中一位最年长的将军伸手示意距离他们比较近的一方草席。

老将军一身铠甲破旧,须发皆白,面上黝黑且皮肤松弛,但是双目如电,精神矍铄。

宋初一既然答应籍羽要去卫国,哪怕只是走走过场,她也是要去一遭的,况且她现在一副少年的模样,去哪国都不会有更好的发展,她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得趁着这段时间,考虑未来究竟何去何从。

“怀瑾先生来得正好,某等正在说,魏国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实不可信,倘若某等率军经过其国土时,他们是否会趁机袭击。”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将军道。

“会有这个可能,不过……魏国既占了城池,便没有理由伏击你们,他们也不会费这个力,只要你们不主动攻击,当能平安穿过。”宋初一其实真的很想说,魏国的主要目的就是占城池,这三万人马既无粮草辎重,又无精兵良甲,魏国怎么会肯白费力气地打仗。

不过,魏国倘若存了吞并卫国的心思,说不定就会毁了三万人马,把卫国元气伤尽,日后想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

“你们粮草可能供应?”宋初一问道。

老将军答道:“尚且可以维持十日。”

作为突袭军队,一般不会有大量粮草辎重随行,或者后有粮草车队,或者有后方源源不断的支持。

“倘若魏国真想葬送你们这三万人马,早该断了你们的粮草。”宋初一暗叹,魏国怕是根本没把卫国放在眼里吧。

“且行吧。”宋初一道。

籍羽道:“怀瑾先生,昨日某等接到消息,魏国以借道为由,占我卫国数座城池,先生可有良策?”

这在宋初一的预料之内,魏国这个法子虽然无耻,但是颇见成效,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城池。

“占都占了,想从魏王手里讨要回来,恐怕就只能打。”宋初一缓缓道,她对众人或失望或轻视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道,“卫多君子,其国无患。从春秋便有此言,至今仍可用。失去的城池也许要不回来,不过我有办法让魏王也尝尝这失国土的滋味。且此法可安卫国数年。”

众人满面激动,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当真?”

“自然。”宋初一淡淡笑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立刻起程回卫国。”

在战国早期,卫国与宋国相邻,这两国均是人才辈出。三皇五帝中的颛顼、帝喾、舜皆是出于卫地。更有如柳下惠、商鞅者。当年孔子游历天下,却独独在卫地停留了十年之久,是因为这里不断有与他相投的有才之士。

这些都是属于卫国的声誉,即便魏王再无耻,也不敢出师无名地灭了卫国。倘若他灭卫,便给了其他国家攻打魏国的理由。

再加上宋初一知道卫国不会灭国,因此根本不担心。

诸将心中也明白宋初一的话可信,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商议好路线。之后起灶烧饭,饱餐一顿便整队上路。

宋初一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心头微微黯然。那个龙章凤质的俊美少年, 那个戒备心极强却又对她轻易卸下防备的少年,就仿如一颗星星,在她重生之初,划过耀眼的光芒,而后便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天际。

也或许,他并没有死,但黯然销魂,唯别而已。更何况,是这样生死未卜的相别。

叹了一口气,宋初一挥起马鞭,加快了行速。

急行军非常辛苦,自然比不得宋初一在俳优车队时舒适,而且这三万人马本就是用来突袭的军队,肯定不会有马车,宋初一只能与众将士一样,骑马一路奔驰。

每当苦不堪言时,宋初一便回头看看徒步而行的那些兵卒,见他们有些人脚底的草鞋已然被血色浸染,心中顿时又觉得自己相比之下实在轻松。

这一路,竟然就用这种无耻的办法坚持下来了。

七天六夜,终于在第七天的深夜进入了卫国境内。纵然宋初一之前说过魏国袭击他们的可能性不大,但所有人还是提心吊胆,直到真正到了卫国,才完全松懈下来。

三位将军下令在帝丘修整一晚,等天一亮,便回濮阳复命。但刚刚在帝丘城郊扎下营,便有消息传来,说卫国已经有七座城池失守,原本就已经极小的国土,生生缩至一半!

霎时间全军哗然,将士不顾浑身疲惫和伤痛,纷纷请战,怒火燃烧成战意,怒吼如受伤的野兽般,响彻帝丘城外。

宋初一抄手站在土丘上,初冬夜里的风冷冽锋利,她背着风,发丝被吹得凌乱,但心里很清明。

“怀瑾先生!”季涣兴冲冲地跑上来,冲她一拱手,道,“魏贼欺人太甚,某等决定夺回城池!”

宋初一嗯了一声,声音被烈风吹得有些破碎,语气里辨不出情绪,“战意燎原,或可一战。”

季涣喜道:“先生也认为可以一战吗?”

宋初一沉默不语。倘若这三万人保持这气势,趁魏军不备立刻去夺回失守的城池,说不定就能成功一次。但那又如何?反应过来的魏军不可能容许失掉第二座。而且七日急行军,这里所有人体力都已然透支,就算被这股血性支撑,这一战,恐怕也要折损大半人马。

能不能战还在其次,究竟值不值得,这才是一个须得慎重思量的问题。

“怀瑾先生?”季涣见她久久不语,不禁喊道。

“倘若你们要打,我有打的办法,若不打,我也有不打的对策。利益得失的衡量,还在于诸位将军手中,我说了又不作数。”宋初一微觉得有些冷意,便走下土丘去。

季涣却是没太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于是跟了上去,“先生大才,倘若认为不可战,相信三位将军也不会置若罔闻。”

“哈,当然不会。”宋初一挑眉笑睨着他道,“有种你现在去振臂一呼,说不可战试试,看愤怒的群众不铲死你!”

“嘿嘿,先生挺会说笑。”季涣黝黑的脸,一笑显得牙齿尤其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说笑了。”宋初一道。

季涣在睢阳与宋初一相处几日,也略有些了解她的性子,听她如此说,笑得越发傻气,发髻松散,上面满是灰尘,随着动作一抖,散落了满肩膀。宋初一咧嘴一笑,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季涣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如铁塔一般,极有气势,但熟悉之后便知道他根本就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想法也都十分朴实。

“怀瑾先生,砻谷老将军、邴将军与公孙将军请先生入幕府一叙。”忽有兵卒急匆匆跑过来道。

“引路。”宋初一道。

这三位将军早就知道去睢阳与宋国修和的不止宋初一,还有另外一位使节带着卫国的财物前去,所以他们也未曾将功劳都归于宋初一身上,那日叫她去军帐内,也是想试探一下她的能力,不想宋初一并未展现出她的才能,给的建议,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因此对她的能力还持怀疑态度。

宋初一这段时间也并未与他们过多接触,只知道那位老将军叫作砻谷庆,另外一个四十余岁的叫邴戈,最年轻的一位叫公孙敕。

三人的氏能让宋初一略略揣测到他们的身份背景。砻谷,是将稻去皮的一个过程,有耕地的人很多,以此为氏,可能是普通庶民,也可能是略有些田产的财主,但不可能是权贵,一般权贵可能会使用更荣耀的氏;而邴,是地名,在齐鲁之地;公孙更无须多想,必是出于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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