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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宋初一对公孙谷也有些另眼相看了。道家崇尚无为而治小国寡民,在战火纷争的大环境下很难有诸侯国会采用道家学说治理国家,因此在地位上远远不如儒家和墨家,公孙谷在得知她是道家之后,却还虚心求教,即使是病急乱投医,但他这样恭敬的态度不是泛泛之辈能做到的。

“倘若不回赵,公孙将军可有去处?可有哪国君主能容将军?”宋初一这是明知故问,之前她见公孙谷愁眉不展,便知道他并无去处。

公孙谷皱眉,他出自赵国公族,自小在赵国长大,倘若能够有办法回到赵,他自然不愿意去投奔别国。“我在秦国有旧友,若请他引荐,我或许也能有容身之处。”

天地之大,容身之处自不少,公孙谷言下之意,是能在秦国任职。

“然而将军这一战,必然会令威信大减,即便道出事情,秦国内也未必所有人都会相信。”宋初一道。

公孙谷叹息一声,紧拧的眉头又深了几分,“自先主与魏惠王在漳水会盟,迫于无奈接受屈辱之约,便忧思成疾,今上即位不到五年,赵国内自乱……”

公孙谷再往后说了哪些,宋初一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心中只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赵肃侯后五年,赵肃侯后五年”!

之前赵倚楼只告诉她,这是齐威王某年,具体是哪一年,他并不知道,所以宋初一以为她是借了别人的尸体还魂了,只是这位士族女与她长得很像,由着这个因果,才借用她的身体。至于季节不对,她以为是自己还魂耽误了些时间,毕竟往后时间是不断往后推的。子曾经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有谁曾见时光倒流?

眼下看来竟不是如此!她记得清清楚楚,在阳城城头上服毒的时候,是赵肃侯后十九年!也就是她还魂到了十四年前……

“先生以为呢?”公孙谷问道。

宋初一回过神来,立刻收了心神,但她没有听见公孙谷的后半段话,又不欲令他知道,她根本没有认真听,便将重点放在了他前半句话上,“公孙将军说的是,赵国兵力弱是不争的事实,但主上乃是不可多得的贤明之主,这次事情既然是小人之计,想必主上必不会草率处理,将军或可一赌。”

宋初一故意称“主上”,以拉近亲切感。不过她倒是没有说半句假话,赵国兵力不强,受中原大国欺侮,林胡、匈奴等游牧民族也不时骚扰,连邻境较小的中山国也时常进犯,赵成侯时期屡屡受辱。

赵肃侯比起其父更加有勇有谋,虽然现在刚刚即位不久,但宋初一知道,将来的赵国会在他手里逐渐强盛起来。

“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公孙谷不顾身上伤势,直身给宋初一深深作了个长揖。他原本请教宋初一,也是病急乱投医,自知去秦国也未必能够得到重用,更何况他也不想离开赵国,对于前路一片迷茫之中,宋初一的出现就如大雾中如豆的灯火,一点微弱的光亮。

然而一番对话之后,公孙谷不得不重新衡量起宋初一的才学见识,“先生幽居深谷而知天下事,才可比孙膑!”

宋初一怅然,孙膑这时候刚刚过世不久吧,“前辈的才学如昊日,怀瑾微末萤光,岂敢与之争辉,未曾得以瞻仰前辈风采,实为憾事。”

话虽这么说,宋初一从前不曾把孙膑当作榜样。孙膑信庞涓,而被其所害,残了双腿,在魏国装疯卖傻数年,才逮到个机会与齐国使节联系上,得以自救。谋者不能谋己,谈何谋人?

然而最终她宋初一竟也是枉信他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上天给了一次重新活的机会,孙膑失去的是一双膑骨,而她失去的,是爱一个人、信一个人的能力。

“怀瑾先生可愿与我回赵?有先生相助,赵国定可以强盛。”公孙谷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宋初一屈膝支着下颌,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公孙谷。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热血的时候,心中充满抱负,因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助他一展抱负的机会。什么“赵国强盛”,都是些场面之言。

“我昨晚给将军卜了一卦。”宋初一没有接着他的话题,而是说起旁的事情。

道家擅卜卦,能够预测未来凶吉,而且他们轻易不会给人卜卦,所以此刻听闻宋初一的话,公孙谷十分感兴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却卜不出凶吉。”宋初一见他面色微有变化,紧接着道,“并非将军前途不可测,而是怀瑾学艺不精。我父擅观星术,我师是南华真人,我如今尚未出师,不足为将军谋事。”

宋初一半开玩笑地道:“将军此去必是明潮暗涌,怀瑾可不想尚未学成便身死啊!”

“原来怀瑾先生师出名门!”公孙谷略显遗憾,但想到自己如今的确是自身难保,以何求有才之士相助?所以也不逼宋初一。

宋初一也瞧出他并非阴鸷之人,因此才直言,倘若换了个人,她未必会是这番话了。

公孙谷下定决心之后,心情便开朗了许多,连带着箭伤的影响亦减弱,拉着宋初一聊了足足一个时辰。

宋初一也隐隐发觉,公孙谷虽未认出她是个女子,却对她分外感兴趣。

想来想去,她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分明年纪很小,说话却十分老成,所以她之后便收敛了许多,听多,说少。

直到出去打猎的两名兵卒领着五只兔子回来,公孙谷才放过她。

赵倚楼缩在石壁的一角,见宋初一过来,微微往旁边挪了挪。

兵卒在水潭边飞快地将几只兔子剥皮,然后升起火堆,架在火上烤。

宋初一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咕噜噜如雷般动静,那边的兵卒笑着看过来,宋初一干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对赵倚楼道:“虽则饥饿并非可以控制,但你在人前不稍加掩饰,实在失礼。”

倘若是个识趣之人,多半会很有风度地替她圆了这个谎,但赵倚楼显然不是,他几乎想也未想便无情戳穿,“我敢对天发誓,是你的肚子在响。”

那边的兵卒几乎要爆笑起来,只因之前见公孙谷对她很是客气,所以都憋着不敢出声。

“是吗?那许是我听错了。”宋初一的脸皮向来是没有最厚只有更厚,区区小事,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羞愤的心情。这其实也因为她接触道家思想比较多。

士族向来将个人的德行、品质、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而道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这句话的意思是,真正有道之人,其德行是出于自然、简单、内在,所以表面上看是没有“德”的痕迹,实际上是德已经融入骨髓。这样的德才是上德。而普通的人完成德的操守,都是受其他因素左右,是表面的、外在的、形式的,所以虽然有“德”的种种表现,其实已经与真正的“德”的自然性质相差很多。这样的德则是下德。

换而言之,道家不追求表面上的儒雅风度、仁义君子。

且不论宋初一骨子里究竟有没有德,反正她是将后半句话作为人生警句,并且奉行得很彻底。

宋初一着实饿得厉害,饥饿会令人觉得寒冷难以忍受,她便只好与赵倚楼缩在一起,时不时地偷眼瞟那边的烤兔子。

“怀瑾先生。”一名兵卒得了公孙谷的命令,送了半只兔子过来。

这是那几只兔子里最肥硕的,宋初一也没有丝毫客气,便同公孙谷道了谢,接过兔子肉,与赵倚楼分食。

赵倚楼平时上顿不接下顿,所以一旦有食物,便一定要留下些,宋初一见他舍不得吃,便道:“不用留,全都吃光。”

赵倚楼迟疑了一下,见宋初一大快朵颐,也就不再客气。他以前梦想有一天能够大口吃肉,在他看来,这是需要奋斗一辈子的目标,在昨天以前他从未敢轻易地奢望过,然而梦想成真得如此快,恍如梦中。

饱餐一顿之后,公孙谷似乎有些乏了,那些兵卒也不堪疲惫,轮流着休息。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宋初一见除了两个守卫的兵卒,其他人似乎都睡得沉了,便伸手扯了扯赵倚楼,用树枝在地上画图让他看。

画完,宋初一才用眼神询问他:懂了没有?

赵倚楼盯着那图半晌,才点点头。

宋初一看了他一眼,才小声道:“你不说是要小解?”

之前宋初一就偷偷与他说过,一旦说“小解”,意思便是让他埋伏在林子里,打晕兵卒之后逃跑。

赵倚楼不明白,公孙谷对她礼敬有加,为什么还要逃跑?但他觉得宋初一是个有才之士,所做的决定应该不会错,而且他也很怕这些兵卒,所以只迟疑了一下,便起身往林子里走去。

这几日赵倚楼都是去那片林子解决问题,两名兵卒盯着他没入林子里,但见宋初一还在,便也没有跟上去。

过了一会儿,宋初一便显得有些焦躁,不断地往林子里望,再过片刻,开始起身张望。

“两位壮士。”宋初一朝他们走了过去,生怕弄大了声音吵醒其他人,她压低声音,言辞恳切地道,“这片林子里有猛虎,我兄入林这么久还未回来,我有些忧心,你们可否与我一起入林子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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