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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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话让王桥深有同感,自我解嘲地道:“我对他的教学方式有不同意见,只是他是复读班老师,我无法选择而已。”
张沈笑道:“言归正传,正式开始。”
三个小时的课程分为两节课,到了十二点才结束。王桥精神高度集中,没有觉察到时间飞逝。下课以后,王桥拿出两份试卷,道:“张老师,听了今天这节课,第一次考试我至少能多做对两三分。我争取每一节课听完能增加两三分,到高考时成绩差不多就提起来了。”
上过一节课,张沈这才相信王桥确实没有半点儿基础,信心大减。但是他没有打击王桥。打击了王桥的自信心,一是不利于以后的学习,二是如果王桥不再来,他就失去了一笔生意。巴州十二中是差生集中的地方,学校没有创收项目,教师工资比起一中差了老长一截。他言不由衷地鼓励道:“你这种思维很好,积跬步而至千里,聚小溪而成江河,每次搞懂一个问题,久而久之就成了专家。詹老师水平高,上课时会讲到很多知识点,你要认真听课,不可偏废。”
王桥沉浸在学到新知识的快乐之中,没有觉察到张沈语言中的细微变化。
即使能得知张沈真实的想法,王桥也不会因为他人的看法而改变初衷。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这是一句老生常谈,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没有一颗坚强的内心,面对外人纷纷扰扰的评说,很多人会迷失自己,放弃自己的道路。
告别张沈,王桥沿着巴州老街走回一中。
一年前,王桥为了爱情无数次徘徊在巴州的大街小巷,每次到巴州与亲密爱人相聚后便得离开,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此时总算在巴州长久地停留下来,心爱的吕琪却离开了巴州,造化如此弄人,让王桥时常扼腕叹息。
王桥脑中又浮现起第一次与吕琪相见时的情景:
县车站建于八十年代中期,设施尚新。候车室里散乱坐着些行人,不少人都摇着蒲扇。头顶的几把吊扇发着呼呼声,如无数把旋转的锋利大刀片。王桥寻了个位子,从行李中取出《约翰·克利斯朵夫》,这本书他老早就看过,当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无聊时倒也看得进去。
旁边来了一人,挑着两只粉红色的肉嘟嘟的笼子猪,放在王桥的脚边。两只猪眼没有神采,在竹笼子里面有气无力地趴着,不时哼哼两声。笼子猪的气味臭得很是鲜活,王桥赶紧提了行李到另外一排。刚坐下,又见到那个女孩子专心致志地看着英语原著。
一天之内接连遇到三次,王桥暗道:“今天还真是怪了,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个女孩儿。”女孩子专心地看着英文书,根本没有抬头观察周边的环境。
闷热的车站里人来人往,车站广播在播放站次的间隙,播放起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这是一首好听的歌,从喇叭里传出来变成了刺耳噪声。歌声响起时,女孩子的目光暂时从书本中抬了起来,凝神听歌。她的瞳孔清澈明亮,眉毛弯弯,气质沉静,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她置身于昌东县的车站,相貌、穿着、气质都与县城车站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被日军击落的飞虎队队员突然出现在了一个传统的封闭小村庄。
距离开车还有十分钟,王桥站起时,那女子也放下书,抬手看表。看着这个动作,王桥头脑中忽然迸出一个念头:“莫非这个女子分到旧乡中学?”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可笑,道:“能看英文原版书的山南师范大学学生,分到旧乡中学,这是对人才的巨大浪费。”
很快,让他掉眼珠的事情发生了,那女子居然真的走上了开往旧乡的班车,而且两人坐在同一排椅子上。
女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将行李放在腿上,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旧乡班车的拥挤度比柳溪班车,有过之而无不及,车上没有买到坐票的男男女女站在车道上,在弥漫着浓重鱼腥味和汗臭味的空气中被迫拥在一起。
一个胖大妇女站在王桥身边,她的前胸如巨大的面袋,随车有节奏地晃悠着。在人群挤压下,她肥胖的身体靠在王桥身上。王桥承受着压力,把背挺直,一路下来,费力得紧。
那女子将头扭向打开的车窗,回避着浑浊空气和拥挤人群。
一路颠簸来到了旧乡境内。旧乡位于巴岳山深处,峭壁悬崖,浅溪清澈见底,颇似旅游风景区。风景是游人对山与水的解读,生于此间的人们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王桥久闻旧乡偏僻,到了实地,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山水背后意味着与县城的隔绝和封闭。
旁边美女侧脸看着崎岖的山路,露出一段洁白修长的脖子,如天鹅般优雅。
盘旋到半山坡,客车突然向右倾斜,冷美女正在愣神,猝不及防下重重地撞在了王桥身上。王桥正在与胖女人对峙,精气神都很足,被撞之后稳如磐石。
冷美女道:“对不起。”
从中午吃饭开始,冷美女与王桥数次碰面,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话。她说的并不是昌东话,而是标准的巴州城里口音。对于省城南州来说,巴州城里口音很土气,对于昌东县城来说,巴州城里口音则代表着现代和流行。
“没有关系。”王桥没有想到女子会为了这种碰撞道歉,看了她的行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到旧乡中学报到吗?”
冷美女点了点头,将脸扭向了窗外,明显不愿意继续交谈。
王桥没有想到旧乡中学会分来一位这样有品位的美女,心里按捺不住一阵莫名兴奋,同时又涌起疑问:“能看原版英文书的山南师范大学学生,怎么分到旧乡中学这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到了终点站,本地人如流水一样散向各条道路。只留下王桥和冷美女在场镇口东张西望。王桥见冷美女提着两个大包,主动介绍道:“我要到旧乡小学,帮你提个包吧。”
冷美女稍有犹豫,将包递给了王桥,道:“你是中师毕业吧?”
王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师毕业?”
冷美女撇了撇嘴巴,道:“你只有十七八岁,到学校报到,只可能是中师毕业,这还用想吗?我到旧乡中学报到,叫吕琪。”
“我是今年中师毕业的,分到旧乡小学,王桥。”王桥好奇地问,“吕老师,你教英语?”
“嗯。”
王桥见吕琪没有说话的欲望,也就闭嘴不言,两人闷头前行。
进了场镇,不少人家都将竹凉板放在街边,还在竹凉板周围洒上水。王桥提着行李走到一位坐在竹凉板上洒水的中年人身旁,问:“请问,旧乡小学和旧乡中学怎么走?”
中年人表情麻木地抽着烟,朝着街道另一边指了指,道:“中学、小学都在一起,朝这边走。”
沿着中年人所指方向,只用几分钟王桥和吕琪就将旧乡街道走完。站在场镇边缘的断头路上,吕琪停下脚步,看着延伸出去的泥巴路,有些迷惑:“前面没有路了,怎么回事?”
王桥在农村生活多年,对于偏僻乡镇的状况很了解,道:“地上有撕下来的作业纸,土路应该是学校的路。”
在土路上走了约十分钟,看见屋顶上飘扬的国旗。在镇里常年挂国旗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镇政府,另一个就是学校。镇政府有可能没有国旗,学校百分之一百有国旗。
旧乡学校总体上略显破败,围墙的白灰掉了大半,露出土褐色泥土。十几步青石梯子多数有残缺,铁门锈迹斑驳,铁条脆弱得用脚能踢开,操场周边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
王桥站在大门处,将三道弯村小和旧乡学校放在一起比较。从规模上来看,旧乡学校有初中和小学,有好几幢教学楼,有简陋操场,这一点是三道弯村小无法比的。但是从管理上看,三道弯村小围墙完整,校内干净整洁,看不到杂草,比这个学校强。
除了王桥和吕琪两个提行李之人,整个校园内空空荡荡。
——这就是王桥和吕琪的初遇。
吕琪在此成长,巴州对于王桥便有了特殊意义。由于她,他爱上了这座城市。在户籍和工作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即使在这个城市短暂停留,他也最终是无根之萍,但是,至少有一年时间他将生活在留着吕琪印迹的城市。
相较于广东来说,巴州的街道不算太宽,少了现代气派,多了古旧人气,这种古旧人气让他心情放松。在思念的情绪中,王桥穿行于巴州街道。十来分钟后,巴州一中高高飘扬的红旗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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